第45章 包氏
第四十五章
元皇后吃完早膳后光顾着审案,也没起来活动消食。
这会儿已审出了章程,该讨个主意了。于是元皇后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行到勤政殿外。
唐公公立即出来请安相迎:“拜见娘娘。”
元皇后笑容和煦:“唐公公请起,陛下在忙朝政吗?”
唐公公谄笑,两坨肥腮挤出蜂窝来,答道:“可不吗,现在镇国公世子正在里面回话,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说着亲自弓腰上前递胳膊,扶引着皇后走到殿檐深处:“娘娘可有什么要紧的事?陛下才吩咐过,今日晚膳要去凤藻宫陪娘娘一起用的,若是不急,等陛下亲自去了,娘娘再说不迟。”
元皇后忖后摇摇头:“本宫多等一会儿也无妨,还是早些禀告陛下。”
唐公公不再相劝,有眼色地附和道:“既如此,奴婢进去看看,世子说完了没有。”
元皇后颔首。
殿内,皇帝正被陆瞻堵得胸闷,好心抬举这小子,他反而要给别人做嫁衣,真是气煞人。
“陛下,臣在太学时,就看出秦公子对公主的情意,臣堂堂男儿,绝不夺友所爱!”陆瞻神色凛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欲将萧馨月栽到秦府去。不知他那位“友”听了,会不会破口大骂。
原本只是想警告萧馨月别乱动手脚,不承想秦家求娶公主的事被底下人透了风,姜识打听到这个消息,意识到搅浑水的机会来了,立即报告了世子。
陆瞻机不可失,趁着消息还热乎,他登时就决定进宫来添柴火,黑萧馨月一把,把自己彻底撇清出来。
皇帝几乎就被他哄得出现了“朕的女儿就是受欢迎”的错觉,可他一看见陆瞻喜气洋洋的脸,就气得恢复了理性。这小子就是看不上馨月,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立刻梳了条小辫子,特意来脱身的!
“陛下请想,秦公子和臣既为同窗,将来也亦为同僚为陛下效劳,臣岂能明知他的心思,而行相悖之理?既为友,须守道,方能为人。”
口口声声大道理,听得皇帝想啐他。
“朕还没把馨月许出去,你着什么急?”皇帝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陆瞻恭恭敬敬地回答:“臣唯恐陛下不知情,拆散一对佳偶,特来替好友禀明,请陛下勿怪。”
皇帝一对死鱼眼瞄着他,不肯被牵着鼻子走:“若朕偏要拆散,令你做馨月的驸马,你又能如何?
陆瞻临危不乱,亮着嗓子答:“臣宁愿终身不娶,也绝不能夺友之妻。”
皇帝头皮一阵发紧,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骂道:“给朕滚出去。”
陆瞻磕个头,赶紧溜了。
出殿门后,见到皇后娘娘正站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陆瞻立刻收紧骨头,跪下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元皇后已经知道他和侄女的猫腻,刚才又听了一耳朵墙角,见他为了拒婚把皇帝气得骂街,心里忍俊。
她清清嗓子:“起来吧。”
陆瞻规矩站起身,眼睛望着地。
元皇后慈笑:“记得有空来凤藻宫给本宫请安。”
陆瞻如中大奖,喜上云端,正欲张嘴感恩拍马,元皇后就先挥挥手,让他快走,免得陛下听见他聒噪又发火。
元皇后走进殿内,亲自卷起袖管,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按起头上的穴位。
“世子还年轻,陛下莫与小孩子置气。”她温柔如水的声音熨平了萧湛的火气。
疲惫的中年男人享受着妻子体贴的按摩,渐渐平息。
元皇后适时停了手,来到楠木大案前,端肃了神情,沉稳地向她的夫君——天下之主禀告:“陛下,臣妾有要事。”
萧湛刚放松精神,见她此番郑重其事,心里只觉不好,暗骂皇帝真不是人当的,只得强撑问道:“何事?”
元皇后字正腔圆,公正无私地秉道:“有人举告淑妃进宫前怀有身孕,臣妾已经问了淑妃在宁国侯府的嬷嬷,证据足以证明她确实与人有私情,臣妾也审问了淑妃,她已承认了当年犯下的大错,只是对怀孕之事矢口否认,兹事体大,臣妾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萧湛一个闷雷砸在心口,差点吐血,刚才还在操心馨月公主的婚事,现在你竟然告诉我萧馨月可能不是皇家血脉?有这么打皇帝脸的吗?
元皇后低头不语,等侯指示办差。
半晌,低沉的气压下,皇帝终于泄出一句:“你将那个举告的人带来,朕亲自问。”
元皇后领命,示意随身宫女把包氏带来。
包氏跪在金砖上,一五一十说出了当年之事。
皇帝听得胸闷,他不耐地说:“淑妃已经承认的事就别再重复了,朕只问你,你说淑妃的身孕是进宫前怀的,这点可有证据?”
包氏伏地发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淑妃当年确已怀孕,她本想与奸夫私奔,可最终没能逃出侯府去,奴婢原本为她逃跑都准备好了一切,可侯爷发现了,奴婢见事情不成,为了活命只得自己逃走。”
皇帝脑中一团乱麻,尽力回想当年的事,馨月确是早产了两个月,当时只道是淑妃身体虚弱,可他怎么回忆细节,也确定不了淑妃是否是带着身孕伺候的。。。。。。
他瞪红双眼,磨着牙下令:“去请太医,把馨月公主也叫来。”
唐公公拿着拂尘,迅速跑圆去办差了。
元皇后对随身宫女使个眼色,命把包氏带走,宫女拖着冷汗涔涔的包氏退下。
她又站了一会,才上前温声提醒:“陛下可是要让太医验亲?据臣妾所知,当今尚无可靠之法确定血亲关系,这样做是否对公主不公?还请陛下三思,莫委屈了公主。”
她总是在尽到皇后的本分之后,释放一些本真的善意,看似假仁假义,也是别无他法,宫中莫名其妙丢命的那么多,要自保只得如此。
萧湛对她历来信任,将这话听进心去,俄而,他愁眉难展地摇头:“罢了,别请太医,都不用请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元皇后答:“包氏进宫时,晞儿正在凤藻宫陪本宫用早膳,除了她和我身边的人,无人知晓。”
萧湛平静地说:“那个包氏,你代朕处理了。”
元皇后默然领命。
“淑妃从即日起幽闭宫中,任何人不得与之见面,至于馨月,就指给秦家吧,婚事由你来办。”
萧湛选择了捂盖子,淑妃绝不可能告诉他馨月是否亲生,他终归舍不得冒错杀亲女的风险。秦相既然来要,就顺道卖给老臣一个面子好了。
元皇后颔首,轻轻扶着宫女退下。
阴冷的暗室中,包氏瑟缩在墙角,光线随着推门声扰乱了她的恐惧。
元晞亲自带人送来毒酒。
包氏凄然一笑,风霜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向死的狠裂之色:“本就是一场赌局,如今也不算输,还要多谢公主给我求来一个痛快,没让我遭那些罪。”
元晞双手奉上毒酒,用郑重相托的语气说道:“请嬷嬷放心,您的儿女我已经派人送去了安全之处,等这件事淡了,我会照顾他们二人一辈子。若违此誓,愿遭天谴。”
包氏悲怆地留下两行热泪,颤手接过她手里的酒杯,说道:“拜托了。”
说完一口饮尽,脸上尽是诡异的平静。
元晞朝她鞠躬后,离开了暗室。
天蓝得刺眼,她抬手挡在眼前,阳光稀薄地映在手心,整个人在此时显得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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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皇后的懿旨下到了秦府,秦相一愣,来不及多想,带着全家老小叩谢慈恩。
秦翊的天都塌了,怎么自己最后会成了萧馨月的驸马?
韩氏喜滋滋地对婆母说:“娘,还是您说的对,翊哥儿肯定能心愿得偿。”
老太太骄傲地呲笑:“秦府在陛下那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秦相虽也欢喜,但疑虑未消,始终多年沉浸在朝堂,对有些事异常敏感。
“那天我去请求陛下下嫁公主,陛下还在犹豫,原本以为是要与淑妃娘娘商议后再定,怎么现在是皇后下的懿旨?”
老太太脑子转了个弯,自己圆道:“后宫的事再与淑妃商议,终究也是要由皇后出面的,这是正室的权责,应该的。”
秦相琢磨一二,皱着眉说:“陛下为何不亲自下旨?”
韩氏忙追问:“是不是陛下下旨,这桩婚事会办得更风光?”
秦相摇头:“那倒不会,公主出嫁自有礼仪规格,只是陛下要卖这个人情,为何不卖到底,把事做得更圆满些?”
老太太觉得儿子当官久了,就爱杞人忧天,也懒得再理,她高高兴兴地回到内室看还在养病的大孙子。
“翊哥儿,你都听到了吧,祖母答应了就会办到,这下放心了?好好养着,等着把公主娶进门吧。”
秦翊呆滞地盯着帐顶的花纹,鼓起勇气反抗:“祖母,我不娶萧馨月!”
老太太一跺脚:“胡说,祖母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把人娶来享福就行了,说什么不娶!”
秦翊怕祖母气坏,闭嘴不语。
老太太守着心肝宝贝,细细地开导他成器的道理:“傻孩子,你当这个驸马可不是白当的,那宁国侯府的老大现在也是个大官,到时候啊,你就知道什么叫春风得意了。”
这时侯,秦相的人回到府里,带来一个打脑壳的霹雳消息:淑妃娘娘被幽闭了,陛下不准任何人与她见面。馨月公主跪在勤政殿外整整两日水米未进,陛下都没心软!
秦府顿时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