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夜不说鬼
雪夜里。
三叔穿着下葬时那套尖领子的确良正对着我笑。
鬼!
我后脑一阵发木,好像头发都在帽子里炸起来了,心也开始哆嗦,牙齿战栗不停。
不敢再看了,木着身子,几步蹿回到我爸身边。
用力扯着父亲衣服,哆哆嗦嗦小声急说:“爸,赶紧走”
我爸正蹲在火边,专心的用炉钩子划拉着圈里没烧尽的残纸挑往火里。
他也没看我,只是晃了一下胳膊摆脱掉我的手,不疾不徐说:“等一会儿的,还差一点没烧透呢”
我缩着脖子稍微转过一点头。
眼角余光里。
阴影中的三叔手里掐着烟还在对我笑着。
麻酥酥的凉意从我后脊针扎一般直冲到头顶。
我赶紧又推父亲。
“赶紧走,有事。”
父亲手拿着炉钩疑惑的侧头看了看我,又转头往后看。
不知道我爸是不是也看到了我三叔。
他猛的站起来,攥紧了我的手,急急忙忙的拉着我往家走。
平日里短短的200多米,此时却好像比天边还远。
心砰砰狂跳,我们爷俩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的几十米,我爸扯着我手干脆直接跑起来了。
狂跑到家院门口,我急不可耐的把手伸进门洞里去拔反插的栓棍。
父亲则背过身看着回时的路,把我掩在他身后。
快快快……
吱扭、吱扭、吱扭……
用力的撬动几次,干涩冰冷的栓棍终于被我拔开了。
我们爷俩冲了进来。
一人一扇,我们父子飞速把门左右合上插好。
门临合上前,我看到三叔正在离门二十多米的来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他跟回来了。
我拽着我爸飞快的跑进屋里。
进屋后我把门从里面锁上,就守在窗户那向外看,生怕会看到三叔也在大门进来。
我爸也显得很焦躁,陪我一起趴在窗户边瞅了一会,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问我:“辉子,咋回事?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盯着外面。
“你没看到?”
父亲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啊,就是刚才感觉我身后好像有个人站着。”
我转过头看着我爸说:“我刚才看着我三叔了”
我爸明显愣了一下,追问我:“真的?你三叔啥样?”
“真的,穿着走时的那套灰衣服,刚才就在你身后抽烟来着。”
父亲的表情也是很懵,一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关于我三叔的话题也打住了。
我们爷俩守着窗户谁也不敢乱说话,好像不提鬼就不会撞见鬼。
呆愣了好一会,父亲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从窗台上把趴着的身子站直了。
“哎呀!你妈和你姐还没回来呢,我得去接她。辉子,你自己在家行吗?”
我头摇成拨浪鼓。
才见过鬼,我怎么敢一个人自己在家。
但是,我也确实怕我妈在路上遇到三叔的鬼魂。
简单商量了几句。
我爸帮我把家里的菜刀掖到了身上,他则把劈柴的斧子拎在手里。
我们爷俩互视一眼,才壮着胆子要去推门。
就听见院门几声轻响。
有只手在门洞里伸进来拨弄栓棍。
嘎吱嘎吱……
拽了好几下也拉不开。
手又缩了回去。
咣咣咣……
大门被拍的山响。
“援国,小辉儿,给我开门,门打不开了”
咣咣咣……
听到是我妈的声音,我爷俩才松了口气。
父亲把斧子递给我,要我先别出屋,他去开门。
才推开门,我爸停了一下忽然又转过头来,嘱咐我说:“呆会儿别和你妈你姐说你三叔的事,你妈胆儿小,别再吓到她。”
我点头附和说:“我知道。”
院门在里面打开。
我妈领着我姐回来了。
三个人在门口跺干净了鞋上的雪才进屋。
趁着我妈去煮面条时。
我爸避开我姐,偷摸的又问了我几个关于我三叔的问题,什么看上去有什么变化没有啊,脸色怎么样什么什么的。
我一一作答。
三叔是87年没的,不是病故。是在外面喝多了和人打架被人打死的,对方一看出了人命当时就跑了一直也没抓到。
停灵在家里时候我也没敢仔细看,后来再怎么回想也只能记得那张青紫肿胀的脸,和守灵时忽闪忽闪的小油灯。
记得听老人说过,猫狗都是夜眼,能看到这些人所看不到的鬼神。
比如有时晚上明明没人,狗还对着空气不紧不慢的一声声叫唤,那就是看到路过的东西了。
不懂事儿的小孩卤门还没合上时眼睛也灵,也能看到这些东西,但随着长大就一点点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从没想过我还能看到三叔,毕竟我都15了啊。
老人不是说,过了十二周岁就不算小孩儿,就不容易沾到这些东西了吗?
草草的扒拉几口面条。
我就推开碗筷坐到了一边。
被滚热的炕头一烫,我又开始迷糊上了。
眼睛发涩发胀,骨头酸疼,我想睡又不敢睡。
我爸看出来我眼皮打架,直接把我按倒在了炕头说:“你今晚也别回屋了,就在我和你妈这屋睡吧”
说完还帮我拽下了紧绷绷的棉裤,把我塞到被窝里。
啊!
我打着哈欠,控制不住下沉的眼皮。
在父母的小声交谈中迷迷糊糊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