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黄婉月
荒国人柳木，为人慷慨，勇猛但又细腻，交游很广。
年十八岁，还没成亲，未婚妻就死了。他每次出去游历，常常是一年多不回来。
哥哥柳林，是荒国的名士，对弟弟很友爱，劝弟弟不要再外出，要为他选个媳妇。
柳木不听，乘马车到西江拜访朋友。正巧朋友外出，柳木便租了一家旅店的阁楼住下。
楼外江水如练，碧波荡漾，银山尽收眼底，令柳木心旷神怡。第二天，朋友来请他搬到家里去住，柳木推辞不去。
在楼上住了半月多。一夜，柳木梦见一个女郎，大约十六七岁年纪，容貌秀丽端庄，上床跟他交合，醒后已经梦遗了。
柳木感到很奇怪，还以为是偶然的。到了夜晚，又做了个同样的梦。这样过了三四夜，柳木非常惊异，睡觉时不敢熄灯，身子虽然躺在床上，心里却很警惕。刚闭上眼睛，梦见女郎又来了。
正在亲热，柳木猛然惊醒，急忙睁眼一看，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还在自己的怀抱中。少女见柳木醒了，露出羞愧怯弱的样子。
柳木知道她不是人类，但很爱怜，来不及询问，又和她亲热起来。女子像是受不了，说，如此狂暴，难怪人家不敢告诉你！
柳木才开始询问她。女子说，我姓黄，名叫婉月。先父是名儒，精通易理，对我很爱怜。但说我不长寿，所以不令我嫁人。
我到了十五岁时果然死了，父亲便把我埋在阁东，坟墓和地一样平，坟上也没标志，只在棺材一边立了片石块，写着女婉月，葬无冢，三十年，嫁柳木。
现在已过了三十年，正好你来了，我很高兴，急着想主动见你，心里害羞，所以借做梦和你相会。
柳木也很高兴，又要求接着亲热。女子说，我现在只有一点点阳气，要想复生，实在禁不起这番风雨。以后合好的日子还很长，何必非今晚不可？
于是起身走了。第二天，婉月又来了，跟对坐着，谈笑风生，欢乐得像旧相识。灭烛上床，就跟活人一样。只是她一起身，柳木就遗泄淋漓，沾染床褥。
一晚，明月皎洁，柳木和婉月在院子里散步，问她道，阴间里也有城市吗？
婉月回答说，和人世一样。阴间的城府不在这里，距这里有三四里路，但那里以夜间为白天。
柳木问，活人能看见吗？
回答说，也可以。
柳木请求去看看，婉月答应了。二人乘着月光走去，婉月飘飘忽忽地走着，像风一样快。
柳木极力追赶，片刻便来到一个地方。婉月说，不远了。
柳木四处眺望，什么也看不见。婉月便用唾沫涂在他的两眼上，柳木睁开眼，觉得目力倍增，看夜间不亚于白天。
立时便见一座城池矗立在烟雾迷茫之中。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像赶集一样。一会儿，见两个皂隶捆着三四个人经过，最后一人非常像柳木的哥哥。
柳木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柳林。惊骇地问，哥哥怎么来了？
哥哥看见他，眼泪流了下来，说，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事，被强行拘拿了来。
柳木愤怒说，我哥哥是知礼君子，怎么像犯人一样捆着他？
请求两个皂隶释放了哥哥。皂隶不肯，傲慢地爱答不理。
柳木忿怒地要和他们争执，哥哥劝阻他说，这是官命，应当守法。只是我缺少钱用，他们苦苦索贿，你回去后，要给我筹办些钱来。
柳木拉着哥哥的胳膊，失声痛哭。皂隶大怒，猛地一拽柳林脖子上的绳索，柳林顿时被摔倒在地。
柳木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再也忍耐不住，抽出佩刀，一刀把那皂隶的脑袋砍了下来。另一个刚要喊叫，柳木又一刀杀了他。
婉月大惊说，杀了官使，罪不可赦！迟了就大祸临头了！请你们赶快找船北去，回家后不要摘丧幡，关门杜绝出入，七天后可保无事。
柳木便搀着哥哥，连夜租船，火速北渡。
回家后，见有很多吊唁的客人，才知道哥哥果然死了。关上门，下好锁，才进家，再看看哥哥，已经不见了。
走进屋子，死去的哥哥已经苏醒过来，正喊，饿死我了，快点备汤饼！
当时柳林已死了两天了，一家人都非常惊骇，柳木便讲了缘故。
七天后打开门，去掉丧幡，人们才知道柳林又复活了。亲戚朋友都来询问，柳木就托词回答。
柳木想念婉月，心烦意乱，便又南下，来到原来的那间阁楼上，点上蜡烛等了很久，婉月也没来。
朦朦胧胧地正要睡觉，见一个妇人走进来。说，婉月小娘子托我转告您，上次杀了公差后，因凶犯逃脱，把小娘子捉了去，现押在狱中，受狱卒虐待。小娘子天天盼着您，请您想个办法。
柳木悲愤不已，跟着妇人去了。到一个城市，进了西关，妇人指着一个大门说，小娘子暂押在这里。
柳木进去，见房屋杂乱，囚禁着很多犯人，里面并没有婉月。
又进了一个小门，见一间小屋子里有灯光。柳木走近窗户往里一看，婉月正坐在床上，用袖子掩着脸哭泣。两个狱卒在一边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脚，嬉笑着调戏她。婉秋哭得更急。
一个狱卒搂着她的脖子说，已经成了犯人，还要守贞洁吗？
柳木大怒，顾不得说话，持刀冲进去，一人一刀，如斩乱麻，立时将两个狱卒杀了，将婉月救了出来，幸亏没人发觉。
才回到旅舍，柳木蓦然醒了过来。正在奇怪刚才做的梦太凶，忽见婉月含着泪站在一边。
柳木惊讶地起来拉她坐下，告诉她刚才的梦。婉月说，是真的，不是梦！
柳木吃惊地说，这可怎么办！
婉月叹息说，这也是定数，我本来要等到月底，才能复生。现在已经如此紧急，怎能再等？
你赶快挖开坟墓，载着我一同回家，每天连声呼唤我的名字，三天后我就可以活过来。
只是时日不满，我会骨软脚弱，不能为您操劳家务罢了。
说完，急匆匆地要走，又返说，我几乎忘了，阴间里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呢！我活着时，父亲传我两道符，说三十年后，夫妇两人可以佩带上。
于是要来笔，飞快地写了两道符，说，一道你自己佩，另一道贴在我的背上。
柳木送她出去，记住她消失的地方，往地下挖了一尺多，便看见了棺材，已经朽烂了。一边有块小石碑，碑文果然和婉月说的一样。
打开棺材一看，婉月面色如生。
柳木把她抱进屋中，衣裳随风化成了灰烟。贴好符，又用被褥紧紧地包起她来，背到江边，叫过一只船，假说是妹妹得了急病，要送回婆家。
正巧刮起南风，天刚明，已到了家门。
柳木把婉月抱进屋安置好，才告诉兄嫂。一家人都吃惊地来看，也不敢当面说柳木中了邪。
柳木打开被子，长声呼叫婉月，夜里就拥抱着尸体睡觉。尸体渐渐温暖起来，三天后竟苏醒过来。七天后能走路，换了衣服拜见见嫂，轻盈盈的样子，不亚于神仙。
只是十步之外，就要人扶着才能走，不然就随风摇曳，像要倾倒。
看见的人以为她身体有这种病，反倒更添几分娇媚。婉月常劝柳木说，你罪孽太深，应该积德念经来忏悔。否则，恐怕寿命不长。
柳木本不信佛，从此虔诚地拜在佛门，后来也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