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腔孤勇
临近年关，香然居愈发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宫里传来消息了，温若醒了。”
魏华琅翘着二郎腿，端起酒壶咕咚咚大灌了口酒，目光灼灼瞟了眼对面的人，眼含深意说道。
邵衡静静垂眸看着手中的十二骨鎏金折扇，打开又关起，好似那里面有朵花儿。
魏华琅长腿一跨，气势汹汹的一把抢过那把扇子扔在桌上，怒吼道：
“大冬天的拿把破扇，也不知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我说温若醒了，你听到了没？”
“嗯。”邵衡端起杯酒轻啜一口，眉眼淡淡，轻飘飘开口：“陛下没让我们进宫，你难道要违抗圣意？”
“那不是你也心不在焉的，而且这段时间大家都闷闷的，我找你就是想商量办法，好歹也得看过温若一眼吧。”
魏华琅腹诽，他都表现这么暴躁了，这人就一句违抗圣意给他堵了回来，还是与陛下年少相识呢，怎么就如此不得圣心，就不能使使力吗？
三个月了，也不知温若到底如何了？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他飞奔过去的心都有了。
身为温若好友，他为朋友担心忧虑也没什么不对，魏华琅撇了撇嘴，压下心中涩然。
邵衡一下连饮了三杯酒，感受到口中苦涩，这才洒笑一声，沉沉道：“那是陛下。”
魏华琅一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神色似乎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良久，他猛地接着灌酒，眼睛泛起迷蒙，摇头晃脑，摆摆手，悻悻然：
“小爷不就是关心着急下朋友吗？”
又小声嘀咕着，“陛下真是小心眼，难道要把温若关宫里一辈子？以后温若身边还不能有其他人了？”
“是吗？”邵衡凉凉一挑眉，问道。
“是啊。”魏华琅干巴巴的回答。
那不然他还能对温若怎么样？
就因为在这人面前做了个梦，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这人就帮着陛下防他跟什么似的。
日日醒悟他，还约他一起去寺庙让大师给他讲佛经，叽里呱啦的，他头都听大了。
邵衡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着，毫不留情警告道：“或许诵经醒不了你的脑，该让你去大理寺天牢体验几番新刑罚，松松筋骨，你才能心静。”
“若是陛下听见你刚才那话，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你。”
魏华琅背后一凉，迷糊的眼睛聚焦，这才想起方才之言对陛下的不满，酒也不敢喝了。
单手支起腮帮子，眨巴眨巴眼，闷闷不乐地对着邵衡道：“还是带我去听经文吧。”
听魏华琅说这雪中酒是温若喜爱之酒，邵衡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扶着额头回到府里已有些醉意了。
他这几个月也是都没歇好。
陛下一直捂着温若不让人探视，似占据地盘的猛兽，胆敢有人窥视踏足，定能撕碎拆吞入腹。
年少相遇相知，他知道陛下的暴疾，更是深深明白陛下心中阴暗的那一面。
所以，他只能警告自己，警告魏华琅。
幸好陛下尚未来得及留意魏华琅情况，否则像魏华琅这样年幼只凭一腔孤勇的小豹子，连给陛下塞牙缝都不够。
他所做的也只能尽力保住这个在阿若心中占有一席的朋友，这样阿若醒来也不至于伤心。
更不至于与陛下交恶，陛下不能再回到以前暴虐冷血的状态了，大晏需要个明德的君主。
阿若是大家都向往的光，但更是陛下的药，是被猛兽护在柔软腹部的珍宝。
从那晚护国寺他就知道，他下不了决心，做不到从猛兽口中夺食，但也想要守护这道光。
“大人，表小姐深夜来访，下人们拦不住……”安候府管家匆匆来报。
邵衡眉头紧蹙，披着鼈衣，缓步走进会客花厅。
万玲儿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身来，哭哭啼啼着就要扯住来人衣袖。
邵衡后退几步，眼神极为不喜的看着她，万玲儿生生止住了手，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身明艳的披风下，身形瘦弱不堪，与往日那个窈窕少女看起来大相径庭。
邵衡眉毛皱得更深，冷声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吗？你如此，到底要将你的家人和我母亲他们伤害至何步？”
“那些亲人日日忧心你看不见，只看得见那苏言，既是已经搬去那月姨处侍奉，还来做什么？”
“衡哥哥。”万玲儿那漂亮闪亮的杏眼已哭肿了，俯身就要拜倒下去。
“求求你，家里已经将我赶出去不认了，我不敢打扰舅母他们，只希望表哥能念着我们多年情谊，救救苏言吧。”
邵衡脸色沉下，还是走过去将人扶住了，让她坐在椅子上。
“此案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了，你还是回去和家里人好好服软，莫再惦记他。”
“你们不过相处短短一个月，为何如此放不下，闹到亲人离的地步？”
邵衡坐过去，给她倒了杯热茶，沉沉放下。
万玲儿抹着眼泪，心中的委屈、愤怒、难过，种种负面的情绪涌上心头，泣不成声，哽咽道，
“我第一次去悠雅楼不小心误食了含有那等子药的酒水，然后碰见了醉酒的李思廉，是苏言听见我的呼救，冲进来将我拉扯了出去，可是他却被李思廉那畜生整整折磨了一下午。”
“我就在隔壁房间被李思廉的人死死捆住，被迫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痛苦声音。”
“事后，为了我的名声，苏言让我将这一切都忘了，就当做无事发生，可是我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但我又确实无法对抗李思廉，于是只能日日守着他。”
“不想那日还是被李思廉的人给带去香然居，但也幸好在香然居被温若他们救了，李家终于倒霉了，李思廉那个畜生更是当场被废。”
万玲儿看着远处神情悠远道，“此后，我的一颗心就在他身上了，我喜欢他，爱他，接受着他的一切，哪怕他一直拒绝我。”
邵衡噎了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虽然万玲儿看起来大大咧咧，天真烂漫，可是当时她一定十分害怕吧。
而这些她都不敢告知亲近之人，他更是一直忙于案子，无暇顾及，她便只能更加倾注于自己的救命之人，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半响，邵衡认真的注视着她，温声说道：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你对苏言的感激和怜惜，所以苏言也不相信你会有意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