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证据
魔宫之外有一片清静开阔的空地,林照霜向来勤勉自律,每天都会独自来此修习功法。
江云烬早就发觉她出扇如剑,折扇横扫间有磅礴剑气势不可挡,如有倾江覆海之势。
而她出招收招的姿势,与他有几分相似。
江云烬今日特意在很远的地方看了一眼,确认之后,沉默离去。
司齐嫣拉着他的衣袖走在一旁,几次忍不住回头望林照霜。
她突然意识到,把林照霜留在魔宫好像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林照霜已经抢走了江云烬的一部分目光,接下来还会把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幸福与安定也一并抢走。
林照霜很有本事,也比她幸运,在云京十五州上就万众瞩目,到了魔界也能得到江云烬的认可,明明是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要抢走她唯一的依附?
“怎么了?”江云烬察觉到她的沮丧,停下脚步看她。
“云烬,我们成亲好不好?”司齐嫣突然问。
江云烬又迟疑道:“可是你的病……”
“我的心疾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难受了。云烬,这一百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嫁给你,我很怕再与你错过。”司齐嫣哽咽起来,几乎哀求道:“即便心疾又发作,林姑娘就在魔宫,她的修为强过那些修士千倍万倍,只是取一点点血,她不会死的。”
“好。”江云烬回答她。
他看得出来,他的霜霜是真的很害怕,除了一百年前老魔君要杀她的那一次,她再也没有对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样的话能够安抚她,他会说。
林照霜回到小院子时,发现种在院里的寸心全都被拔了出来,换成了月季,健壮的枝干上挂满了待放的花苞。
寸心刚生出的芽经不起日晒,被扔在一旁,全都已经枯萎。
满手是泥的魔使战战兢兢抬头,看见林照霜眼里只有恼怒与杀意。
凄厉的惨叫声引来了司齐嫣,她一进院子,林照霜刚好松开手,被掐断气的魔使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睁得很大的眼睛刚好看着她。
司齐嫣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问:“林姑娘为什么要杀他?”
“他把我种的东西换成了没用的月季。”林照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眼里的杀意有增无减。
嫣夫人喜欢月季,江云烬就在魔宫里亲手种满了月季。这些话,林照霜早就听说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都怪我不好,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不许擅动林姑娘的东西。”司齐嫣松了一口气,抱歉道:“请林姑娘不要生气了,他们或许是想着我与云烬即将大婚,细节上不能出错,才把林姑娘种的东西换成了月季。林姑娘种的是什么?我让云烬找几个魔使再替林姑娘找来。”
即将大婚几个字让林照霜措手不及,心灰意冷的感觉又一次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时情绪失控,心底充斥着淋漓的恨意,起掌就拍向司齐嫣的头顶,重若千钧的力道将司齐嫣直接压得跪在了地上。
血从她的七窍流了出来。
真想杀了她,杀了这个故意替代她身份的人就好了。林照霜死盯着司齐嫣,满眼的阴冷怨恨会让人误以为她也已经坠魔。
司齐嫣无力反抗,呜呜哭了起来。
“你疯了?”
江云烬的怒吼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未出鞘的剑撞在林照霜的胸口,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间。
“霜霜,没事了。”他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小心地将治愈的灵力注入她的身体。
司齐嫣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呜咽不止:“好疼啊。”
林照霜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狰狞可怖,她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地上的寸心冷笑道:“这些是能让你恢复记忆的寸心,现在被换成了月季。”
司齐嫣听到林照霜说要让他恢复记忆,连忙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眼里的惶恐。
“几株寸心而已,再去找来就是。”江云烬把司齐嫣扶了起来,带着她往外走,声音冰冷冷的,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如果找不到,那些记忆,我不要了。”
林照霜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觉得自己好像个自作聪明的人,多余又可怜。
司齐嫣因为受了伤,让江云烬多陪她一会,一陪就陪了到晚上。
她的院子里有个江云烬为她扎的花藤秋千,他们就坐在秋千上静静的看星星。
夜里的风很凉,江云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她系上披风,她疑惑的歪头看他,发现他竟然在望着月亮发呆。
“云烬,你在想什么?是不是陪了我一天,觉得累了?”司齐嫣神情不悦。
“啊?”江云烬下意识低头看她,迷茫的神色过了很久才恢复正常。
司齐嫣的目光黯淡了一瞬,她从小就娴静守礼,这时却主动伸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林照霜站在院子外,看到这一幕时,她突然觉得即便江云烬现在恢复记忆也没什么用了。他与司齐嫣相处了一百年,他们亲密默契,彼此依靠。霜霜这个身份是假的,但是他对她的喜欢可能是真的。
就当她的江云烬已经死了吧。
她转过身去,狼狈离开。
江云烬全身僵硬。
没有应该有的兴奋愉悦,也没有意料之中的热情回应,他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无比肯定他曾在一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那时他的心跳得很快很乱,不是现在这样的平静无波。
也许是出于背叛的羞耻与不安,江云烬把司齐嫣推开了。
“夜里风大,你该进屋休息了。”江云烬说完就往外面走。
他心烦意乱的在魔宫里游荡,不知道自己应该记得什么,应该找寻什么,路过一个花园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
花园里有条小溪潺潺流动,溪上有一雕花石桥,林照霜就在石桥上坐着,手里抓着一个空了的酒坛。
“回屋去,当心掉进水里淹死。”江云烬走过去对她说。
林照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个表情也没回他,只是把那个酒坛摔在了他的脚下。
江云烬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对他哭,对他发火,他耐着性子问她:“什么地方还有寸心?我明天去取。”
林照霜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看起来很像是嘲讽,她说:“江云烬,你白日里才说不要那些记忆了。其实你也不配再想起那些记忆。我祝你与司齐嫣天长地久,你我要找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要找的人就是司齐嫣。”江云烬俯身盯着她,他想用很确定地语气告诉她一个事实,想打消心里越来越强烈的所有疑虑与不安。
“是吗?蠢货。”林照霜恨恨地盯着他,让他怀疑是他杀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她醉在烈酒里,说出的话显得语无伦次起来:“我那天在大殿上见到你时,就知道天上的神明听见了我当年许下的愿望。留在魔宫只是想证明你是他,可有时候也想问问你,你如果要忘,就应该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记得一个霜霜?”
江云烬忍不住回想起她在妄回山上说过的话。
当时他当那番话是别有用心的假话,而现在却忍不住问:“你曾经说你是霜霜,有什么证据?”
无助感来势汹汹,压上心头,让林照霜瞬间觉得心力交瘁。
她哪里还找得什么证据。
送给他的那把剑化为了铁水,那只白玉梨花簪戴在了别人的发间,那把扇上的画与字早就被他抹得一干二净,那些让她想笑又想哭的记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滚,滚开。”林照霜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