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云烬的记忆
第二天，司齐嫣在凉亭里抚琴，林照霜就站在她的身旁。
“姑娘叫什么名字？”
“林照霜。”
司齐嫣回头朝她柔柔一笑：“林姑娘今后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平时陪我说说话就好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她不缺侍女，把林照霜留在身边，是因为觉得林照霜莫名亲切，而且只要靠近林照霜，她的那颗心脏就变得温顺乖巧，不会在突然间猛烈跳动一阵，让她难受了。
“好。”只是说说话而已，林照霜求之不得。
她想了想，说：“昨天我见嫣夫人和魔君感情甚笃，魔君对夫人你呵护有加，真是让人羡慕。”
司齐嫣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琴弦上的音停滞下来。
“说起来，我与云烬在一起差不多一百年了，是真的很久了吧。我因为有病在身，无法与他成亲，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个遗憾，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魔宫中互相陪伴了百年，他信任的人只有我，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他，成不成亲的，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了。”
林照霜垂下双眸，嘴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
“真好啊，嫣夫人与魔君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司齐嫣双手撑着下巴，笑着说：“是我运气好。我是在人间出生的，我们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年少时一起走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风景。后来，我回了魔界。有一天在寻找药引的时候重新遇见了他，他那个时候因为修炼功法而失忆，不过，幸好他记得我。”
林照霜听到一半，就确定她在撒谎。
司齐嫣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这个谎，她对自己说了无数遍，早就当真了。
她其实很想忘记在归虚河见到江云烬的那天。
那个时候，她住在魔宫最偏僻的角落里，身边一个侍女也没有。爹娘在她身上留下的禁制最终失去了作用，那颗心脏几乎要从皮肉里挣脱而出。
归虚河水阴气极重，人世间所有不愿意去转世轮回的魂魄，最后都会沉入归虚河中。
她忍着剧痛走出了魔界，一步步爬到了归虚河边，捧起阴寒的河水往自己的嘴里猛灌下去。
因为痛苦而涣散的意识终于聚拢，她看见了倒在河里的一个人。
那人容貌俊逸，冷傲孤清，是最容易让人心动的模样。
司齐嫣总觉得他亲切眼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他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出于好奇，她一边连声说抱歉，一边用了搜魂。
江云烬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笑与泪都在她眼前快速浮现。
她看见他为一个人画扇，做点心，游玩过人间京城的每一条从热闹到夜深寂寥的长街。他在那人的手腕上系上一个花结，万千喧嚣他视而不见，眼里只有一个被他视如珍宝的人。
她看见大雨倾盆之下，他紧紧抱着一个人行走在被海浪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孤岛上，如果无力改变结局，他二人同赴末世。
她看见他服魔丹，坠魔道，一人一剑血洗幻夜城。之后闯入无念宫，斩下一个女子的双腿。
她看见他只身走遍天下，在茫茫人海中耐心等待一个人的转世，苦苦寻找一个人的转世，两百年也无果。
最后他来到了归虚河，不知疲倦地打捞起沉入河底的魂魄，放在眼前仔细辨认，日复一日，满怀期待。
司齐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得簌簌落泪，她在心里反复假设，如果有人也对自己这般情深意重，如果自己就是他寻找的那个人，那该多好。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听他喊的好像是“霜霜”？
搜魂术带来的疼痛让江云烬有了清醒过来的迹象，他痛苦得皱起了眉。司齐嫣被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手上的动作已经自觉地做了出来。
江云烬的所有记忆，都随着她指尖的那道光，一起飞入了她脖颈间那条项链的吊坠里，之后永久封印。
江云烬清醒过来，他一睁眼，正好对上一双清澈温柔的笑眼。
“江云烬，我找到你啦，跟我回家吧。”
江云烬目光冷漠，脑袋里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只记得自己在晕倒之前，曾茫然无措的站在河里，努力逼迫自己记住一个名字。
“你是谁？”他问。
面前的女子笑容不变，甚至朝他伸出了手：“我叫司齐嫣，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名，霜霜。”
霜霜？
这两个字与他强迫自己刻入血与骨的那个名字快速重合，他几乎是带着得偿所愿的窃喜与不可名状的兴奋把手伸向了她。
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霜霜了。
“谢谢你找到了我。”江云烬的眼泪流了下来，就在他的手被司齐嫣坚定握住的那一刻。
林照霜不知道这一切，她看见司齐嫣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突然起身，对她抱歉道：“这外面风有点凉了，我先回屋休息，林姑娘不必跟着我。”
林照霜本能地觉得江云烬失忆一事绝不简单。
她闭眼深深呼气，知道追查这件事急也无用，转身往地牢而去。
地牢之中，顾止因为受到雪鸿的“特殊关照”，被单独关进了一间牢房。雪鸿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牢门之外，悠闲的剥着瓜子。
“顾止，君上这两天肯定不想见到我，就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我过两天再去找君上把你要回来啊。”雪鸿语气轻快，把剥好的一小碗瓜子递给他。
顾止原本被欺骗的惊讶与怒意都消得差不多了，他瞟了雪鸿一眼，语气冷淡：“我与魔族不共戴天，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等我有机会出来，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你的本事是不小，可如果就凭你都能杀了我，你真当我比你多活的这两千年都在吃喝玩乐无所事事？”雪鸿凑近了一点，朝他娇美一笑。
顾止被她这样一说，脸颊羞愧得发烫。
“爱吃不吃。”雪鸿把碗收了回来，心情愉悦的抓了几颗瓜子塞进自己的嘴里，笑嘻嘻的看着他。
顾止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她关在笼子里供她戏耍的猴子。他板起了脸，生气地质问她：“你把我抓来究竟想做什么，就是为了故意戏弄我侮辱我？”
“不是啊，因为我喜欢你啊。”雪鸿连连摇头，露出一点期待的目光，“我也想看看，正直无比的师兄，除魔卫道的少年英杰，会不会有可能喜欢上一个魔。”
顾止难以置信地消化着她的话，然后嘲笑道：“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