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师姐
司齐嫣最喜欢的月季终于开了,整个魔宫里都是一片娇软的粉色,如同日落时的云。
江云烬站在窗边,身着玄衣的背影冷峻挺拔,俊美如画。
他望着自己半年前亲手种下的这些花,心里忍不住想,如果把它们全都换成梨树就好了,花开的时候应该比现在好看许多。
不过,司齐嫣喜欢月季,就应该种满月季才对。
“云烬。”司齐嫣款步而来,她刚刚饮了一碗修士的血,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江云烬就把握在手里的梨花簪递给了她。
这是他昨天收拾灵物袋时翻出来的东西,他一眼就觉得喜欢。能让他喜欢的这种小玩意,肯定是特意为司齐嫣准备的。
司齐嫣看了一眼用不熟练的刀工雕刻出来的朵朵白梨,轻轻笑了起来:“这是你自己刻的吧?什么时候刻的?”
江云烬摇头:“不记得了。”
太久以前的事情,他早就不记得了。
归虚河的水冰冷彻骨,会蚕食记忆,夺走理智与判断。
他曾日复一日从河里捞起魂魄,妄图辨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有时候,脑袋里突然会空白一瞬。
他这是在找什么呢?
最后他倒在了归虚河中。
再抬眼时,司齐嫣来接他回家了。
司齐嫣听出了这是以前的东西,手指抖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却不变:“帮我戴上去吧。”
“好。”江云烬将玉簪插进她的发间,看了一眼她红润的脸色,说:“看来那些修士的血果然有用,血如果不够了,就和几个护法说,让他们再去抓人回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一旁的魔使:“雪鸿是不是还在外面?净在外面贪玩惹事,传令过去,让她今天就带人回来。”
江云烬的声音严厉起来,魔使赶紧点头。
“不用那么急,我又不是每天都要饮血,况且那几位护法抓回来了好多人,用上一两年都绰绰有余。”司齐嫣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发红,露出一点悲悯的神色,“现在为了我这一条命,就要害那么多人,要是有一天修士的血也无用了,岂不是要取那些仙君的血?我总觉得害怕。”
江云烬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承诺道:“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亲自去天上抓人回来。你从无过错。”
司齐嫣把泪忍了回去,望着江云烬安心笑了。
江云烬对她真好啊,他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了。
她很小的时候,娘亲就死了。那时候她的娘亲把她从人间接回了魔界,她变成了魔宫里的小公主。
因为她的娘亲是老魔君最宠的妾,她自然受到了来自魔界上下的许多尊敬与宠爱,除了老魔君。
老魔君不喜欢她,总是猜测她不是他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的确不是。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半魔,胸腔里跳动着一颗不属于她的心脏。
那颗心脏是她配不上也控制不了的神器,它让她活命,也让她时刻面临着命悬一线的恐惧。
就比如,一开始她只需要饮下归虚河水,用水里的阴气克制住心脏想要冲破禁锢的跳动,现在却需要那些修为高深的年轻修士的血了。
她的娘亲把她接回魔宫之前,取出了自己身上的魔骨,把那血淋淋的骨头化进了她的身体里,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是半魔了。
可是即便这样,老魔君也总是用吓人的目光审视她,仿佛想把她用刀割开,看看她身上到底是不是流着与他一样的血。
她的娘亲为此与老魔君发生争执,然后被他一掌击碎了魂魄。
或许是出于愧疚与后悔,老魔君不再管她的身世,只是让她搬去了魔宫里最偏僻的地方,让她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后来,他反悔了。
魔族向来凶狠好胜,渴望无上的地位与权力。半年前,有一修为并不逊色于他的大魔,名为昊鹰,昊鹰想要争夺魔君的位置,他们在一场恶斗中无意破坏了魔脉。
老魔宫走到她面前,说:“你是本尊的女儿,是最适合祭献的人选。”
他要以她为祭,修复魔脉。
她躲到江云烬的身后,害怕得大哭。
“你讨厌他吗?”江云烬指着老魔君问她。
她点点头。
“我如果杀了他,你会不会难过?”他又问。
“不会。”她一边呜咽一边回答。
江云烬手中的剑光亮了一瞬。老魔君倒在了地上,血从胸口的剑伤里汩汩而出。
江云烬从此就变成了魔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
只有江云烬对自己好,只有他会一心一意保护自己。
司齐嫣从回忆中回过神,伸手抚摸了一下头上的玉簪,然后紧紧的抱住了江云烬。
她贴在他身上,听着他永远赤诚的心跳,那颗不属于她的心脏也如同回应一般,热烈的跳动起来,让她疼得差点佝偻起来。
心脏此刻的疼痛是因为满足与开心而带来的,她这一次不想让江云烬察觉,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显露半分疼痛,于是江云烬装作不知。
夜有凉风,吹得映在墙上的竹影一阵摇晃。
顾止正准备熄灯休息,房门却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得咚咚作响。
他一开门,抱着酒坛的雪鸿就踉跄着撞入了他的怀里。
顾止停在半空中的双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他犹豫了一下,稳住她的双肩,把她稍稍往外推开。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雪鸿醉得有些迷糊了,嘟囔着说:“今日我与几个师兄打赌,他们输了,原本说好要陪我喝酒,但是他们又怕大师姐责怪,塞了酒坛给我就全跑了。”
顾止倒是听说了这件事。
她把空荡荡的酒坛举到顾止面前,笑嘻嘻地说:“来,顾师兄,我还给你留了一点,你也尝一口。”
顾止把酒坛放到桌上,把她按在凳子上,拧着眉头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我找你竹师姐把你送回房间。”
原本乖乖坐在凳子上的雪鸿突然就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顾止,委屈兮兮地看着他:“顾师兄为什么总是对我凶巴巴的,难道你也像大师姐一样,怪我爱笑爱玩不好好练功?他们都说你喜欢大师姐那样沉稳规矩的人,说你喜欢她,难道是真的?”
“什么我喜欢她?”顾止皱眉否认,目光里有一点责备,“你大师姐除了在修行一事上会对你们严苛,其余时候都不乏宽厚照顾,不要因为今天被她训了几句就耿耿于怀。”
顾止和林照霜入藏锋宗的时间差不多,林照霜是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知道。
他想起了她成为大师姐的那一年。
她那时明明什么都不会,却镇定地接过传到她身上的责任与重担。如何打理宗门上下的事务,她从前从不关心,却不得不否认早已耳濡目染。
她无论是在剑术还是咒诀阵法上都有许多独到的见解与创新,对前来讨教的弟子从不藏私,耐心教授引导,连外门弟子也能得到她的指点。
她很护短,会对那些入世闯荡受了欺负遍体鳞伤回来的弟子说,打不过你就跑啊,跑不过你就立刻叫师兄师姐来帮忙,直接叫我啊,宗门的传音你还不好意思用?
她开始收敛锋芒,云京十五州上的赛事大比,就让那些被她用心选拔训练的新秀们去崭露头角,去为藏锋宗争一争新的盛名。她在后面照顾好他们就够了。
她也被琐事要事缠得越来越脱不开身,却从不浪费一切可以修行的时间,她说她一定要变成云京十五州上的第一强者,有一天踏出宗门寻找解救之法的人必定是她,将来镇守宗门的人也必定有她。
只因她把一切都做得熟练妥当,无一疏漏,让许多人都忘记了其实在那一年之前,她还是一个需要被许越小心照顾情绪才能一剑成名的懵懂师妹。
“她对你们这些师弟师妹很好的,你可以把她当成好友,或者靠山。”顾止又说。
雪鸿的目光有一瞬变得冰冷,眨眼间却又变回委屈无辜的模样。
她扯着顾止的衣袖摇了摇,说:“顾师兄,你过来,我和你说句话,说完我就自己回房间休息。”
顾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俯身过来。
雪鸿突然就凑了上去,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然后得逞一般嘻嘻地笑了起来,满脸的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