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些小故事（二）
（3）
当年年末，倾云便被宇文云策封为郡主，由宫中出资，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元澄为妻。
一路上倾云都尤为忐忑，在南楚她空有嫡公主的名头，却没有享受到半点待遇，别提庄贵妃的闺女，就连其他一些宠妃的女儿，或是有兄弟的公主，都可以欺辱于她这个长姐。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倾云打心底便自卑，特别现在她又是作为礼物被送给了大俞，这身份上，便已经比不上往日了。
而她要嫁的元澄，不仅是将门出身的青年才俊，甚至还是当朝皇帝的表侄子，懿安皇后的侄孙，皇亲国戚，可是她这样一个附属国的公主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她还是曾经试图勾引过宇文云策的人，一想到这里，倾云心中便是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裙。
她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就算是大俞的皇帝亲口告诉她元澄喜欢她，她一样没有那个自信。
忐忑之余，轿子便到了元府，倾云偷偷地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望去，只见人山人海，好不气派。
“郡主，该下来了。”
“哦。”
倾云小声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下轿子，被嬷嬷们牵着走到了房间门口。
“嘎吱——”
门开了，倾云知道，这里就是她以后需要一直待着的地方了。
“郡主，您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将军一会儿就来。”
“好。”
倾云小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里是大俞，许多习惯应该都和南楚不同，万一她做错了什么可怎么办？
不一会儿嬷嬷们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倾云一人呆在房间里。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点盖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
这里就是她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了。
一想到这里，倾云的心底就有些发酸，这院子并不是很大，方方正正，种着花草。可一想到自己永远都会被束缚在这里时，她的心情还是有些失落。
或许，这便是她作为女子的宿命吧！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之前的歌舞升平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整个元府都安静下来，但依旧是灯火通明。
倾云知道，她的丈夫马上就要来见她了，马上回到位子上，放下头盖，正襟危坐。
又是一声嘎吱声，元澄偏偏倒倒地走进了屋子里，看样子他没少喝酒。
倾云双颊绯红，心跳加快，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眼睛则一直往下瞟，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向眼前的男人。
从今日起，那便是她的丈夫了。
而元澄也是一样的紧张，他没有直接走到倾云跟前，反倒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房间里安静下来，倾云几乎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皇，皇上说，说，你是愿意的。”
元澄缓缓开口，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扭过头看向倾云，好几次闭上眼睛深呼吸，就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
倾云小声说道，此刻的她心底满是疑惑，不知道元澄说的是什么。
“说你，你，你是自愿嫁于我为妻的。”
元澄的话刚说完便羞得双颊绯红，就像那日他去找宇文云策问起倾云的时候。
“是。”
倾云小声答道，她微微低头，再多答一个字，或许她都得跟元澄一样结巴。
“将军可是觉得委屈了？”
倾云小声问道，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
毕竟她是南楚嫁过来的，在大俞没有半点根基，对夫家也是没有半点助力。
“不，不委屈。”元澄着急地说道，甚至还着急地站起身来，整张脸都羞得通红，“郡主不要嫌弃我才是。”
倾云有些纳闷，这可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
元澄既然站起身来了，那再坐回去反倒是不好了。他挠了挠头，慢慢地坐到倾云身边，伸手想要替她掀起盖头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停住了，一声不吭地把手放了回去。
“我还是就这样说吧！”元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免得到时候掀开你的盖头来了，我更加紧张，说不出话来了。”
倾云轻笑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捂嘴，然后才发觉自己笑出了声。
“将军，我”
倾云小心翼翼地说道，差点就要起身给元澄下跪道歉，却被元澄一把抓住。
“你怎么？”
元澄皱着眉头问道。
“将军，我，我”
倾云诚惶诚恐，回想起之前因为笑声被父亲打的那一巴掌，心里紧张得说出话来。
两行清泪流下，其中一滴不偏不倚地滴在了元澄的手上。
“怎么？你怎么哭了？”
元澄见倾云这个模样，赶紧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别哭，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元澄也顾不上紧不紧张了，直接掀开了倾云的盖头，替她擦干眼泪。
“是我吓着你了吗？”
元澄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没，没有。”
倾云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元澄的双眼，眼神中全是难以置信。
“你不生气吗？”
倾云小声问道。
“生什么气？”
元澄被倾云弄得疑惑，眉头微挑，反问道。
“之前我父皇说话的时候，我也是笑了一声，然后就被打了，”倾云说着便低下了头，眼含泪水，“还连累母亲被训斥，被禁足。”
她的手指绕来绕去，轻轻咬住双唇，眼神中是无尽的悲哀。
“现在母亲也走了，走了也好，她本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兄弟姊妹的，我外祖父母又走得早。”一边说着，倾云一边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现在我也不在她身边了。”
“也是她走了，我也没念想了，也不用担心日后大俞对南楚用兵了。”
倾云说完叹息一声，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元澄紧握的拳头。
倾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身体在阵阵发抖。
“他竟然为了这么一点事打你？”
能把自己女儿吓成这般模样，这梁岐简直不是人，不知道还对她动了多少次手。
元澄怒不可遏，只恨自己和梁岐相隔千里，没法好好揍他一顿。
倾云有些疑惑，她眉头微蹙，心里也恢复了平静。
“你不生气吗？”
倾云再一次问道。
“有什么好气的？”元澄摇了摇头，握着的拳头最终无奈地松开，“就算气，也只能气我没那个本事揍他一顿，替你出气。”
“不过话也说回来，他是你父亲，是我岳父，我好像也没法揍他。”
“无妨，你权当我没这个父亲，”倾云冷笑一声说道，她眉头紧皱，身体微微颤抖，“他当年折磨我们母女的时候，有觉得自己是丈夫，是父亲吗？”
说完，她又转过头去看着元澄。
“若是日后你带兵南下，请一定替我割下他的头颅。”
元澄目瞪口呆地看着倾云，看着她柔美的脸蛋上表现出的那种愤怒。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一直到元澄回答后，倾云才发觉自己情绪激动，有些失言，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你是我的妻子，说什么对不起？”元澄笑着说道，他伸手握住了倾云的手，微微笑了笑，“以后都不需要这样了，别害怕。”
倾云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感激还有一丝疑惑。
“你这样子，就像我经常欺负你一样。”元澄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将倾云搂进怀里，“若是我母亲看见了，指定得责罚我。”
“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见了，也得背后说我不好好关心你。”
倾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嘴唇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元澄。
“什么？”
元澄也是一样一样的疑惑，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
“在这里你不需要这样害怕，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你若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倾云咬了咬嘴唇，她低下头，又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元澄，小声问了一句。
“若是以后你有了妾室，你会在她们面前护着我吗？”
倾云的话一说出口便觉得心如刀割，她又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被妾室欺负到死的原配正妻。
元澄一愣。
“怎么可能？”
果然。倾云的心凉了半截。
“若是我敢纳妾，估计皮都得给扒下来。”元澄笑着摇了摇头，“我大哥和二哥都有两个儿子，若是你无子，我们就去过继一个回来承祧便是。”
倾云彻底惊在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什么？”
“啊？”
元澄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笑，温和地说道：
“自从皇上因为纳妃一事跟群臣吵起来后，大俞京城内便少有人纳妾了。”
“当官的害怕惹着皇上被贬，宗室成员怕因此与皇室产生了隔阂，所以都不敢随意纳妾了，我身边的人都是一夫一妻。”
倾云依旧是那目瞪口呆的神情，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是不知道之前皇上因为纳妃之事发了多大的火，”元澄耸了耸肩，跟倾云讲起往事来了，“当时皇后娘娘一直没有身孕，朝臣们都很是着急，便想着让皇上纳个妃嫔，以此来确保江山后继有人。”
“甚至就连皇后娘娘的父亲，之前的丞相大人也成了说客，劝诫皇上纳妃。”
“然后呢？”
倾云着急地问道，她已经知晓了最终结果，但还是好奇宇文云策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啊！”元澄笑了笑，将倾云搂进怀里，“然后皇上大发雷霆，一下处理了好多朝臣。”
“之后再也没人敢提了。”
倾云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顿时便知道了自己是多么无知，居然妄想着凭借自己能诱惑住宇文云策来。
“后来了，因为后宫没有多少妃嫔，便让宫女们早些出宫嫁人，并由内务府给准备一份嫁妆。”
倾云颔首，她知道大俞疆域辽阔，这么多年来又国泰民安，肯定国库充盈，宇文云策不会差这些钱。
“说来皇后娘娘也是大度，是她提议让内务府给宫女们都备上一份嫁妆钱的，”元澄说完又转头看向倾云，“你的嫁妆有一部分好像也是皇后娘娘给的。”
“什么？”
倾云的眉头动了动，她明明，明明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元澄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可有钱了，我记得好像有一个什么宫，专门清理起来给她放备用首饰的。”
倾云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
“只是，你也知道我之前的事，皇后娘娘这么对我，我受之有愧。”
“皇后娘娘一向不在意这些，”元澄看着倾云的双眼说道，“她一向最明白女子的苦，自然也明白你的无奈。”
“更何况原本你就没想过这些，不过是你父亲逼的罢了，怎么能怪你呢？”元澄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神里满是宠溺，“你不也一样讨厌你父亲吗？”
倾云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的姑祖母是皇上的生母懿安皇后，之前听闻皇后娘娘也和懿安皇后关系极好，”元澄继续补充道，“我家兄弟姊妹成婚，皇后娘娘和皇上都会给上一笔的。”
倾云依旧低着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若是你还是觉得心中有愧，不如便去宫里教教大公主好了，”元澄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很好奇你的舞姿，又怕召你进宫跳舞，有辱你的身份。”
“而且大公主也是，她吵着要跟你学舞了。”
“真的？”
倾云睁大了眼睛问道。
“真的，我骗你做甚。”
倾云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眼神中也有了一丝欢愉。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都不说话。
“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元澄再一次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寂寞，他俯身到倾云耳畔，灼热的呼吸声弄得她耳根发痒。
倾云双颊绯红，紧张得难以呼吸，但还是强装镇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元澄小声说道，眼神迷离，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欢乐。
“还有，你的笑声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