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些小故事（一）
（1）
临安大长公主一案结束后，舒望晴才算是放下来。虽说这母女两人都只是暂时关押，还未正式定案，但总归比她们在外面要好。
最起码，这两人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掀不起什么风浪。
初夏的皇宫里一片生机盎然，菡萏含苞欲放，树木苍翠欲滴，远处传来一些蛐蛐的声音，别有一番滋味。
而舒望晴最喜欢的便是在这样的夜晚看着天上的繁星，每次凝望天空的时候，她总有一种亲切感。
当初是和古人看着同一片星空，而今想的却是和自己的亲友看着同一片星空。
彷徨间，似乎当年的同学还在一旁跟她说笑，那个世界的父母的身影也从她的眼前浮现。
但再一定神，这一切都不见了。
舒望晴苦笑，这几日她时常看见这些，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
“你在想什么呢？”
宇文云策的声音将她从思索中拉了出来，舒望晴回过神来，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没什么。”
她轻声说道，果然怀孕的时候更容易多愁善感，都这么多年来，她还是释怀不了。
可她也知道，就算现在让她回去，她也一样接受不了。
“又想家了？”
宇文云策将舒望晴搂在怀中，眼神中满是疼惜，他们都明白这个家，从不是指京城里的舒家。
可他们也都知道，对此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舒望晴靠在宇文云策胸口，鼻子发酸，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自己难过就够了，不应该让宇文云策跟着难受。
“我们去前面走走吧！”
舒望晴轻声说道，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那满天繁星。
“好。”
宇文云策点了点头，将舒望晴搂在怀里，沿着之前他最喜欢走的小路慢慢向前走。
之前舒望晴经常会和母亲以及嫂嫂在御花园里坐着说说话，而宇文云策为了不影响她们的谈话，便会沿着小路慢慢走，走上一两圈，舒望晴基本上也就累了，正好回去休息。
算起来，今日还是两人第一次夜半走这条路。
“前面有石台阶，小心一点。”
宇文云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舒望晴，小声叮嘱道。
“有人唱歌？”
舒望晴还没下台阶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看过一圈后却没瞧见人影。
“不是闹鬼了吧？”
宫里大部分都是宫女和太监，阴气重，再加上这几百年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万一有个人戾气重，化为冤魂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舒望晴咽了咽口水，吓得直接躲到宇文云策怀里，惶惶不安。
宇文云策见舒望晴这副样子只觉得有些无奈，他已经完全过了怕鬼的年纪，但舒望晴依旧是这个样子。
但是看她既担心又好奇的模样，宇文云策也就笑了笑，只觉得她可爱。
“朕是天子，哪个鬼怪敢靠近？”
宇文云策轻声安抚道，末了又补了一句。
“更何况我可是屠过城的人，杀气不是一般的重，谁敢近身？”
舒望晴依旧躲在他怀里，不敢松手，但脑袋还是一个劲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歌声来的方向。
不得不说这歌声是真好听，已经有了宫中歌女的感觉了。
“那要不我们原路回去？”宇文云策看了看怀里的舒望晴，温和地笑了笑，“你也别怕，有我了，它敢过来我让它连鬼都做不成。”
“要不我们远远地瞧一眼？”
舒望晴的好奇心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小声地建议道。
宇文云策有些无奈地看着舒望晴，眼神中满是宠溺，轻声答了一声好。
下了石阶一切都一目了然。
在对面的凉亭里，一个宫女正在那里唱着曲儿跳舞。她没有华美的衣服，身上依旧是那平日里穿的素衣，发髻也是被一根木簪别着，并不出彩。
可即便是那翩翩起舞的模样，依旧是十分美丽，不输那些衣着打扮都极其艳丽的舞女。
舒望晴靠在宇文云策身上，平静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幕。
“我之前看小说的时候经常看到这样的配角，”舒望晴小声喃喃道，“古代封建王朝经常会有这样的女子。”
“她们出身十分普通，有些甚至是被发卖为奴，为了博得帝王的宠幸，用尽各种手段，又可恨又可悲。”
宇文云策有些无奈地看着舒望晴，他知道这货肯定又是一时感慨万千，忘了自己的处境了。
“望晴，你知道吗？”
舒望晴抬头看向宇文云策，只见他也低头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些无奈。
“我就是她们要讨好的帝王，你就是那个被挖墙脚的皇后。”宇文云策无奈地说道，但没过多久又笑了笑，然后揉了揉舒望晴的脑袋，“你可长点心吧！别到时候人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舒望晴一愣，瞬间便嘟起了小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吃醋呢？”宇文云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别怕，等回去后我就让刘鹤把她送去慎刑司打一顿，然后逐出宫去。”
“我倒不是怕。”
“若是你想要纳妃早纳了，还能由我管着？”
舒望晴耸了耸肩，一想起之前自己爹要给宇文云策纳妃的事，她就又是无奈又是喜悦。
无奈是因为感慨于这个世道，当爹的居然可以给自己女婿纳妾还被人称赞为大义，但她却又无力改变这个现实。
喜悦是因为宇文云策一直以来的态度，哪怕是跟整个朝堂作对，他都没有放弃当初的承诺。
这倒也是实话，宇文云策便不再开口，微笑着看着舒望晴，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这丫头永远都会给他不一样的想法。
“怎么说呢？”
舒望晴低下头沉默不语，一想到对方想抢她的丈夫，她就恶心，但另一方面这么多年来看小说看纪实文学的经历，又让她心疼那些出身于底层的人，这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当然她自己也明白，她还能感慨这个宫女遭受的不公，主要是由于宇文云策的态度，若是两人真的有什么，醋坛子早翻了。
“以往宫里妃嫔众多，所以伺候的人也不少，”宇文云策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搂着他往回走，一边替她想着法子，“现在宫里就你一个，其他宫都可以封了。”
“原本宫女是需要做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的，既然这样的话，那便让她们二十岁出去，”宇文云策说着又望了那个宫女一眼，确定自己看得没错，“那宫女应该是这一片的大宫女，应该是过了二十的，可以送她出去了。”
舒望晴抬头看着宇文云策，没有说话。
“当然这种事是必须惩罚的，回去之后就让刘鹤带人把她拖去慎刑司打一顿。”
“三十板，不多不少刚好。”
“以后要是有人再敢这样，便是六十大板，然后驱逐出宫。”
（2）
“你母后呢？”
宇文承安一到养心殿里便被舒瑜追着问道，他小小的身躯坐在那个原本只有他父亲可以坐的位子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太子辅政是不能在养心殿里待着的，但宇文承安年纪太小，一直住在凤仪宫里，没有迁去东宫，安排去那边也不合适，甚至还可能因为突然让他远离母亲而害怕。
但若是让朝臣去凤仪宫里议事，反倒更加不方便。
考虑再三，宇文云策便让宇文承安每日早朝后来到养心殿的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召见朝臣。
现在看来，大概是宇文云策并不是介意自己的妻子和外臣有所接触，而是知道舒望晴的德行，怕天天早起惹得她不高兴，才让迁来养心殿的。
舒瑜看着坐在龙椅上有些无助的宇文承安颇为无奈，他其实也不该管这事，说到底也管不了，可舒望晴实在离谱，作为皇后垂帘听政，她也只听了两天。
三天都没撑到！
“母后说本宫现在也不小了，应该学会自己拿主意了。”
宇文承安低声说道，他低着头，偶尔抬起脑袋看一眼面前的舅舅，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惶恐。
“更何况她是一介宫廷妇女，怎么会懂朝堂上的事？朝中之事问舅舅们便是了。”
宇文承安继续嘀咕道。
“真的？”
舒瑜明显有些气愤，但毕竟这一家子都是主子，他是臣子，所以最多也只能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怼。
这丫头片子简直太不像话了，真的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之前原本就对皇上不敬，甚至两个孩子都让皇上带，这些也就算了。现在皇上亲征南楚，需要她出来垂帘听政，她居然还是什么都不管。
“真的。”
宇文承安赶紧点了点头，舒望晴毕竟是哄孩子的老手，之前就已经在儿子面前说好了，不怕他乱来。
虽然宇文承安是自己答应了，但这连着几日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出来上朝，不仅妹妹睡得香香的，就连母后那边的灯都灭着，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就在此刻，宇文承安明显听到了舒瑜的一声叹息。在舒瑜眼里，此事就此作罢，毕竟舒望晴有皇帝护着，他也没法子。
也是他自己气急，一时乱了方寸。
“二舅舅，你不问点别的吗？”
宇文承安睁着个大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舒瑜。对于这个大了母后那么多的舅舅，他可是抱了很大希望的。
舒瑜这么多年里也都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一看宇文承安的表情便猜出了他的想法，无奈地摇了摇头。
“微臣不过是皇上的臣子，宫中之事，自然不好多问。”
舒瑜说完便礼貌地笑了笑，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妹妹的事。她有皇帝护着，父母都管不着她，他这个当哥哥的又能如何？
“啊？！”
宇文承安一惊，原本带着希翼的脸上顿时黯淡下来，嘟着个嘴，心里很是失落。
他苦丧着脸，低着头，偶尔抬眼看一眼舒瑜，然后又闷闷不乐地移开目光，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小孩子就是这点最好，无论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不需要去东猜西猜。
舒瑜看着宇文承安的模样，心里也有几分疼惜。生在帝王家，享尽了荣华富贵，但也小小年纪便开始上朝，很是辛苦。
比他们兄弟三人当年都辛苦。
宇文承安没有注意到舒瑜的目光，他用双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二舅舅，你管不了我母后，那外祖母管得了吗？”
宇文承安小声问道，此刻他完全放下了太子的架子，完全就是一个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小屁孩。
“你外祖都管不到，”舒瑜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父亲还能管管，后面皇后娘娘进宫做了皇后，是君，又有皇上护着，再也没法管了。”
“有几次父亲母亲只是说了皇后娘娘几句，全都被皇上给驳斥了回来。”舒瑜歪着脑袋，也没了觐见君王时该有的样子，“不过也好，她有皇上护着，我们也安心。”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神色中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宇文承安听后不再说话，舒瑜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刚准备上前教他这些朝政事务，谁曾想这小子又来了一句：
“那我要写信给父皇，让父皇好好管教他的妻子。”
舒瑜一愣，脑海里浮现起之前那些事来。
宇文云策可是被舒望晴一脚踹进水里，也只能说一句“舒望晴，你又偷袭。”的人，他又能把这个妻子怎么样？
真要想要收拾舒望晴，估计最后结果是父子两人一起跪祠堂，哦不，太庙。
而且还带着一个又字，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太子殿下，皇上向来最宠爱皇后娘娘，您这样”
“那又如何？让母后垂帘听政不也是父皇的意思？”宇文承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你只负责叫人替本宫把信送出去就是。”
舒瑜看着宇文承安那鉴定的神情，想要劝说但却又无从劝起，无奈地叹了叹气。
这小子既然自己着急送死那就怨不得他不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