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终究是没能如愿
“把倾云叫过来吧！”
宇文云策把京城里的来信收好后，便转头吩咐道，眉眼间尽是惋惜。
“是。”
刘鹤得到主子的命令后就立马离开，朝倾云暂住的屋子走去。
宇文云策转头看向窗外，红花绿树，春日灿烂，他静静地看着，心底突然多了一丝惋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些什么，或是倾云母女，又或是自己的母后，也许，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的女性。
“皇上，倾云公主到了。”
倾云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头上简单地绾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支青玉簪子，看上去格外素雅。
就连她的神色，也没了往日的活力，失神落魄的，宛如一具精致的玩偶。
宇文云策的眉头微皱，他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可明明就连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倾云来了之后都看得紧，不可能让人偷着给她通风报信才对。
“妾身见过皇上。”
倾云缓缓行了一个礼，她的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声音很低，但依旧能听出她的颤抖。
宇文云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妆容下面的双眼还有些浮肿，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这一下，宇文云策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了。
“皇上召妾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最终倾云实在等不及，轻声开口问道。她虽然看向宇文云策的方向，但双眼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可是有什么伤心事？”宇文云策反问道，说完他又叹息一声，“此事不急，若是你沉浸于悲伤中，现在便可以回去。”
倾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宇文云策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她微微一笑，然后又紧蹙眉头，眼角还有泪花在闪烁。
若她是他的女儿该多好。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虽说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到倾云那里的，但看着倾云的模样，也倒是明白了个大概。
只不过这种事既然倾云不开口，他便没有说出来的理由。
“你父皇，可是给了你什么命令？”
过了许久，宇文云策才缓缓开口，他靠在椅子上，神情也缓和下来。
“是。”倾云轻声说道，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来，“他让妾身诱惑您和淮王殿下。”
“若是能得到您们一人的宠爱便够了，”倾云苦笑，她说着又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悲哀，“若是能得到您们二位的爱恋，让您们兄弟相争，那便是最好。”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他早就猜到了这一切，现在问，也不过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可事实上，您也瞧见了，妾身败了。”倾云抬起头来长叹一声，“妾身的任务失败了，您们二位，都有心爱之人了。”
倾云说完便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宇文云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有些感慨，又过了许久，他才追问道：
“朕听说你的母后并不受宠，”宇文云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又或者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想必你和你父皇的感情也并不好。”
“那为何你会答应前来我大俞和亲？”
倾云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缓缓低下头，双唇微启，怔怔地看着宇文云策。
忽然她又笑了，不同于之前的含蓄，她笑得极为癫狂，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没过多久，倾云又跌倒在地上，低着头，无声哭泣。
宇文云策默默地看着，然后也闭上了双眼，不愿看到这一幕。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我的母后。”
倾云转头看向宇文云策，眼神中再次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来。
“或许您的父皇母后感情很好，而您既然可以为自己的皇后做到不纳妃，那定然也和皇后感情很好。”
“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爱他的妻子，我的父皇就不是。”
倾云跪坐在地上，双眼通红，盯着宇文云策看了好久。
“大俞的皇帝，您可相信，我的父皇为了让我老老实实过来和亲，竟然以我母后的性命相要挟。”
宇文云策沉默了，他早该猜到这一点。
“若是我不来，他便废了我母后的后位，将她打入冷宫。”倾云怔怔地看着前方，咬牙切齿地说道，“庄贵妃那个贱人本来就对我母后不敬，若是她被废了，还能活多久？”
倾云说完又忽地一愣，似乎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宇文云策的双眼。
“若是换作皇上您，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出来的对吗？”
说完，她又缓缓低下了头。
“皇上您都可以为了皇后不要妃嫔，自然也不会愿意看着她被妃嫔欺负。”
倾云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双眼失神，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长袍，轻声抽泣。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梦，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渴望便是父皇能够像寻常人家的男人一样，疼惜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让她们被自己的妾室欺负。
如果能再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或者亲弟弟那便再好不过了，若真是那样，她甚至可以心甘情愿地来到大俞和亲，而不是迫于父皇的淫威。
至于自己的父皇只爱母后一人，后宫再无三千佳丽，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叹息。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打在他的身上，但却唯独遗落了倾云。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从未有过阳光。
“听说您的皇后是权臣的女儿，好像还是那位舒将军的妹妹，”倾云苦笑，“多好，有娘家撑腰，有丈夫爱护。”
然后她又低下头，似乎有些失落。
而她的母后只有她，能依凭的也只有她这个嫡公主。
而她，也只有这个母后。
“妾身的母后是个中等官员家的女儿，”宇文云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倾云抢了先，“容貌俊美，在京城里数一数二。”
“再加上她性格温婉端庄，知书达礼，便被祖父选为了父皇的太子妃。”倾云低着头，大概是在回想着她还有祖父撑腰时的幸福时光。
“后面，父皇继承了皇位，又选秀进来了一位庄贵妃，”倾云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仿佛从那一日开始，她的人生便再看不到半点光明，“父皇极其宠爱庄贵妃。她貌美又妩媚，勾得父皇神魂颠倒。”
“说来也可笑，我的一些本事就是跟着她学的。”
倾云顿了顿，伏在地上，咬着双唇，强忍着泪水。
她知道，虽说是庄贵妃将她父皇迷得神魂颠倒，但说到底还是他父皇的问题。她比庄贵妃貌美，伎俩也是一样的好，可宇文云策压根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她所有的感情也仅限于同情。
“其实我小的时候父皇还是疼爱我的，”倾云缓缓坐起身来，但依旧是低着头，将整张脸掩藏在阴影里，“若是我做得好，他便会表扬我，甚至来母后宫里看望我们。”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在他的世界里，但凡是一个父亲，见到孩子争气，或多或少都会这样做，算不上什么。
但转念一想，那梁岐的所作所为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的范畴。
“所以一开始我学什么都好努力，”倾云傻傻地笑着，释放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父皇喜欢看舞姬跳舞，我便跳舞。”
“父皇喜欢听箜篌的声音，我便学习箜篌。”
“父皇吟诗作对，我总能第一个接上。”
“我当时真的是在宫里出尽了风头，美名在外。”
倾云说着，笑容忽然凝固在了脸上。
“但后面我发现，每次只要父皇表扬我，庄贵妃就都会不满意。每一次父皇来看过我和母后之后，她都会找机会欺负母后。”
“庄贵妃有三个儿子，我母后一个儿子都没有。庄贵妃几乎是夜夜侍寝，我母后除了初一十五，都没机会见到父皇的面。”
“父皇不重视，其他宫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无子又无宠的皇后呢？”
倾云说完之后便彻底没了力气，她跪坐在那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宇文云策看着她的样子也有些心酸，毕竟她现在都沦落到需要跟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邻国皇帝说心里话了，可见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大概庄贵妃不会给她留一个心腹，所以只要她跟着身边人诉苦，她和她的母后都得倒霉。
而她又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的母后已经够苦了，她可舍不得再让自己的母后为自己伤心落泪。
若换作舒望晴在这里，她大概会冲上去抱着她吧？
“其实你也不必非嫁给朕或者云淮王。”宇文云策缓缓开口，然后又让刘鹤去给倾云拿一条毯子披上，“以现在的局势，只要你留在大俞，你父皇一样不敢动你母后。”
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宇文云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叹息一声，只希望自己这次猜错了。
倾云笑了笑，低下头，不再说话，房间里再次回归宁静。
一直到刘鹤把毯子披在倾云身上，倾云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哀。
“那皇上准备怎么处理妾身？”
倾云转过头，对着宇文云策笑了笑。
“妾身知道，您愿意答应和谈，肯定是有别的打算，不会为了妾身改变这一决定。”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明显能够看到倾云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大概之前她对这件事还有所期望吧？
“若是以后有机会，您还会带兵南下的对吗？”
宇文云策叹息一声。
“大概下次来的就不是朕了。”
“但大俞迟早会吞并南楚，不是朕，便是朕的儿子。”
倾云没有答话，她低下头，摆弄着长袍的裙摆。
“若是有那一天，妾身恳求您不要伤害我的母后。”倾云忽然抬起头来，苦笑着看着宇文云策。
然后她又低下头，低声抽泣起来。
“妾身可以求皇上一件事吗？”
倾云忽然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看着宇文云策。
宇文云策有些心软，但他也知道不能轻易许下诺言，谁知道倾云会不会趁机要求点什么。
“你先说，朕再决定。”
“妾身希望皇上您可以帮妾身打探一下宫里的消息。”倾云赶紧说道，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南楚宫里的消息。”
宇文云策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妾身知道这样做不好，可眼下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您了。”
倾云低下头，笑着笑着便又哭了。
“妾身做了一个梦，梦到母后说她走了。那梦境是那么的真实，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在我耳畔的呼吸。”
“妾身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倾云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若是她还活着，那皇上您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只求皇上您跟他提一下，就随口一提，让他不要伤害妾身的母后。”
“之前在滨州那支军队战败后，他便已经吓破了胆，只要是您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宇文云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倾云笑了笑，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但朕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宇文云策忽然开口说道，他知道既然倾云这么问，那大概那位南楚皇后是凶多吉少了，“你爱你的母后，她也爱你。”
“无论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她都不会希望你难过，她只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倾云一愣。
“妾身明白。”
宇文云策看她这神情，感觉她似乎错意了。
“朕并不知道目前南楚宫里的事，”宇文云策补充道，“毕竟你也该知道，既然你父皇用这件事要挟你，那你母后的身家性命便成了他唯一的倚仗，他不会轻易泄露出来的。”
倾云依旧是一愣，她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在思考着这句话的可信度。
而宇文云策依旧是那平静的神色，脸上看不到半点情绪波动。
最终，她选择了相信他的话。
“妾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