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悲悯
夜色降临，整个萧府都笼罩在白色灯笼的凄惨光芒下，仿佛一个看不见的结界，压抑着人们的情绪。
宇文凌瑶和萧靖安夫妻感情极好，所以即便是宇文凌瑶有自己的府邸，但也是一直住在萧家，将公主府空置了下来。
而此刻，这位驸马正在正房内，守着妻子的尸首失声痛哭。她的尸身已经被收拾好了，再过上不久，就会被装进棺材里，移去中堂。
宇文云策一直坐在厢房的椅子上，楠木做的门大开着，门的外面便是忙碌的萧家人。他静默地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宫的打算。
这里是他姐姐出嫁之后住的院子，但今日还是他头一次踏进这里，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走进这里。
舒望晴一直在他身边站着，站得久了，有些累了，便让雪糕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她轻轻摇着扇子，没有说话，也实在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安慰他。
宇文云辉也在这个房间里，只是相比较起宇文云策和舒望晴阴沉的神情，他看上去要轻松许多，甚至还有些无聊。若不是担心宇文云策会揍他，估计早闹着回去了。
“节哀顺变吧！”
一直到了戌时末，宇文凌瑶的棺椁已经被移出院落，舒望晴才挤出一句话来。她看着宇文云策，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悲哀，言语真挚。
虽然她也知道节哀顺变这四个字说起来轻巧，实际上哪儿那么容易做到。
“我很小的时候，姐姐就出嫁了。”宇文云策看着窗外，轻声说道，“所以我也很少见过这个姐姐，只是记得每一次她回宫，总会从京城里带来一些稀奇的玩意儿。”
“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她的母妃又病逝了，便渐渐少回宫了。”
宇文云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个故事，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
“我没有兄长，也没有嫡亲的姐姐，”宇文云策说着，转头看向舒望晴，“望晴，我以前真的好羡慕你。”
话音刚落，他便低下了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心酸。
他是太子，是皇帝，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却一直活得极其孤独。
他的玩伴除了一个被宣德太后看重但极其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朱绾绾外，都只是一些侍从和宫人，倒也有几个出身不错的侍读，但在他面前也一样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
而后面，他渐渐长大了，遇到了舒望晴可以一起玩闹。但再大一些，他的母后和父皇便相继离世，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姐姐，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弟弟。
他对宇文云辉是真的有所忌惮，但也是真的疼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处理朱妙怡。
究其原因，便是他对亲情的珍惜。
他的父皇经历了残酷的夺嫡，所以不愿意再让自己挚爱的儿子再经历一次，有意控制着后宫的皇嗣。而这的代价，便是宇文云策几乎没有几个兄弟姐妹。
舒望晴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劝慰。他的悲哀只能有这么一天，过了今日，他便得继续做回那个高高在上、不带一丝感情的皇帝了。
“皇兄，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嫡亲的弟弟吗？”
宇文云辉忽然插嘴说道。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看得宇文云辉不知所措。
“难道臣弟说得不对吗？”
宇文云辉在兄长面前格外乖巧，见到兄嫂两人都这般看着他，心里未免有些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宇文云策跟舒望晴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外面的喧闹声并未影响房间里寂静的氛围，宇文云辉看着两人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低下头去。
“皇上，已经亥时了，是否要回宫？”刘鹤的声音打破了这难以言说的寂静，“又或者明个辍朝？”
“罢了，回去吧！”
宇文云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而舒望晴也默不作声地跟着，面无表情，维持着自己的端庄，只有宇文云辉是个没脑子的，悄悄跟上去，想要追问兄嫂刚才那件事的缘由。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宇文云策瞪了回去。
“你是叫萧圆圆对吗？”
宇文云策走出房间，看着一旁双眼通红，搂着弟弟妹妹，擦拭着眼泪的萧家长女，心里有些苦涩。
她站在一旁的桃树下，左右各搂着一个孩子，而一旁站着几个嬷嬷，其中一个怀抱着那个刚刚出生的那个孩子。
现在的他还不明白丧母的悲伤，安安静静地躺在嬷嬷怀里，睡得正香。
“是，臣女闺名圆圆。”
萧圆圆见到宇文云策赶紧把弟弟妹妹推给了一旁的嬷嬷，擦干眼泪，强忍着心里的悲伤迎了上去，十分恭敬地说道。
她的兄长正跟着父亲在中堂忙碌着，现在也就只有由她来接待这个从宫里来的舅舅了。
“等后面见着你兄长，便把这个给他。”宇文云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在萧圆圆手里，“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拿着这块玉牌，随时可以进入宫中。”
萧圆圆一愣，抬起头，有些感激地看向宇文云策。
“那臣女先谢过皇上了。”
萧圆圆说着便要下跪磕头，后面跟着的嬷嬷见状，也赶紧跟着。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跪下，却被宇文云策拦住了。
“不必多礼，朕毕竟是你们亲舅舅。”
说完，叹息一声。
他这个亲舅舅，可真是不称职，这些年来连有几个外甥都不知道。
萧圆圆低着头，没有答话，她并不了解这位舅舅，甚至她的母亲也很少提及，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上，该回去了，明个还要早朝了。”
最终还是刘鹤打破了这寂静，他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哀伤与无奈。
萧家上下跪拜行礼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宇文云策回头看了一眼这无比陌生的公爵府，叹息一声，回到了马车上。
他终究还是没有机会改善姐弟俩的关系，他和这种府邸的联系，基本也随着宇文凌瑶的去世而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