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他会长命百岁的
领了命的流景随即准备下去通知其余人员，一旁的莫枉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管自己，而后又捡起那本册子。
待到流景走后，莫枉生伸手掌心向下，低垂着眼眸，声音淡淡：
“往生录——人世界流放卷，开。”
风起，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气浪掀开，露出一双满是戾气阴郁的眸子与面无表情的脸。
金色的法阵亮起，流光过后，出现的不是先前的玉白色竹简，而是一卷通体漆黑的竹简。
丝丝缕缕的暗红色在竹简周围环绕，莫枉生伸手抓过，抬手一扬。
几米长的竹简呈环状在她身边摊开，如干涸的血迹一般的朱字展露在眼前。
从天地伊始，往生上神诞生之初，判下的第一笔案子，到如今莫枉生回归那两年里断下的最后一笔。
房间里的画面荒诞而诡异，因提前用神力设下限制，外界窥探不见半分，否则怕是要以为有上古法器出世，又要引起一番争抢。
尽管知道往生上神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但没有记忆，莫枉生便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在看到上面那眼花缭乱的名字与记载时，免不了感叹上几句。
一是天地神老头造出来的废品真多，变坏的上神也是真不少。
二是自己以前还真是个劳模，光是人世界这一个位面统计下来的就有这么多。
目光沉沉的自上面的那些字划过，莫枉生也不管现在是不是晚上，心念一动，直接给神庭里的老头传心音：
『喂，老头！你不是说让我放假吗！』
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惊得打坐的天地神一愣。仔细品了一下这一句没大没小的话，立刻就知道是谁在传音给他。
被这么说了的老头也不恼，乐呵呵的回答：
“自然。”
“哦？那你不解释解释一下吗？你这个位面的流放者可是要造反了。”
这句话莫枉生说的有些咬牙切齿，要不是现在没在神庭，她肯定要冲到那老头的大殿里跟他理论三分。
那边的天地神闻言也不恼，乐呵呵的捋了捋胡子，声音带着点感慨：
“这是你的劫，因你起因你灭，你如今身处其中，加快了他出现的时机，所以才与你的假期相互冲突。”
不待莫枉生说话，天地神又老神在在的补充道：
“再说，我不是与你说了？
只要你认为有活一世的理由，我便赐你体验一个完整轮回的机会，能留在那里三百年呢。你瞧瞧，整个神庭有谁能有三百年的假期？”
“……”
这话说的颇为仗义，要不是莫枉生知道这三百年换算到神庭也就六十天，差点就着了他的道了。
自知与对方说不过的莫枉生抿了抿唇，伸手将偌大的黑色竹简收到手里，沉默的看着上面的字，声音带着点冷意：
“我有权夺走这上面所有人的命对吧？”
“你知晓规矩的。而身为众神的判官，自然可以。”
人归地府，神由往生。
往生上神——掌管所有带有神格之人的灵魂，合理范围内，可决定上神仙众的生死。天地神手下的第一文臣，只听命于天地神，且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回想起自己的身份，莫枉生攥着竹简的手紧了紧，声音凉薄：
“当初，我是不是该一步到位。”
一般就地伏诛的，都是属于极其危险的人物。
而流放到无忧川的人从一开始也算作是判了死刑。
不直接杀掉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那些罪大恶极之徒在其间摸爬滚打，承受他人时不时的征伐刺杀，要他们受尽折磨。
所以不管是哪个位面的流放地，都算是变相的活地狱。
现在的莫枉生，只觉这上面的所有名字都很碍眼，与其让他们流放了自生自灭演、变成现在还想谋逆的祸害，不如从一开始就该杀掉。
天地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莫枉生不需要他的回答，毕竟现在的莫枉生，与天地伊始时，那个无情无欲万般皆空，甚至连性别都不分的天地造物不同。
如今的她带着最后一世轮回的记忆，带着从人世间学到的情感，虽不完全，却也多了点烟火气。
这样的转变于‘神’这样的存在来说，原本该是大忌，但莫枉生实在是过于理智，即便多了点暴戾与温良，却也在可控的范围内，亦不愧于她那一身的神格。
这也是当时占星上神说的——莫枉生，是最合适的往生上神。
聪明、理智、杀伐果断、又不缺人情味。
上一次能让她做出点改变，还是在镇魂那小子来的时候……
天地神老神在在的想着，没有回，那边的莫枉生也没有说话。
心底愤愤的磨了磨后槽牙后，莫枉生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是想说假期的事情的。
但是方才老头那话的意思是，这里的流放者造反是因为她？
那么不就是说，要是在剩下的这几年里，她没解决完这桩事、回去还得落在她头上？！
一瞬间莫枉生只觉得自己这假期放得真糟心，先不说要是留到回去处理会不会愈演愈烈，要是真的在她在这人世界位面时，叫那些流放者得手，可算是她的过失。
就不说她会不会受到惩罚，位面动荡，留存在这里的灵魂归宿位置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要引起一堆事。
颇为头痛的捏了捏眉心，莫枉生想了想如今只剩下四年的假期，一时间头更疼了。
“我申请延长假期。”
“嗯？你说那秘境？”
“说到这里我还没找你算账！幻阳上神是怎么回事！”
猛地听到这名字还让天地神老头呛了一下，记起自己一时兴起干的事，又想到莫枉生因此被困在里面三年，轻咳了一声开口：
“那便按照外面的时间算，所以你还有六年的假期。”
“……”
脑海里缥缈的声音并未就此结束，甚至还带着点八卦的味道：
“话说你不是找到在意的人了？三百年的假期马上到手，还在乎这两年？”
谈到帝无阙，莫枉生的心突然沉了下来，闷闷的开口：
“还未确定。”
“嗯？还不确定？你们不是私定终身了？”
“没有。”
下意识的否定，等到意识海里的声音沉寂下去时，莫枉生又顿了顿，眼帘微垂，半晌才憋出一句，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毫无疑问，她是喜欢着帝无阙的，甚至说，应当是如那些人口中说的一样——她是爱着他的。
这两个月的相处虽然甜蜜，但莫枉生这种人，即便是知晓对方与自己之间有什么命定的互相救赎之类的命数，也依旧未到会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的地步。
至少现在没有。
以另一个人为目标活下去什么的，听起来太蠢了不是吗？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
莫枉生甚至清楚的知道，就算她离开这个位面，凭自己留下的东西和人力也能护着帝无阙平安无事的活到寿终正寝。
再者，那个人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说到底——她仍未在这世间找到归属感，仍未体会到自己所存在的必要性。
一如最开始，她将傅晚棠与莫老家主当做目标，强迫自己活下去。
在傅晚棠离世后她几近崩溃，但为了老家主，她忍了，提前立下的遗嘱也是为了突发的意外。
而在回到神庭后，她知晓老爷子活得很好，最终圆满的寿终正寝，这就够了。
你看，没有她，老爷子也好好的，甚至更好。
而傅晚棠……若不是她，说不准还能活得更好。
帝无阙身边，与他有缘、命数相互牵扯的人那么多，她不是必须的。
她不是这世间谁必须需要的。
唯有神庭，因为职责，因为她是唯一的人选，所以有时候，莫枉生才会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才没有任由自己那么快消散。
【你的存在，只会害别人提前死亡。】
攀附在灵魂上的黑雾一点点扩大，少年神情阴郁的站在原地，面色麻木的看着手中的黑色竹简。
良久后，忽而勾唇一笑，声音轻浅：
“只有你是需要我的。再等六年，我便会回去。”
堆积如山的卷宗、亮堂的书案、唯一一根判官笔……往生上神，从来都不需要，朋友、家人、情感杂念。
不，不是不需要，是她太忙了。
麻木、冷酷、无情，旁人真假参半的阿谀奉承，又或是唯恐不及的回避。
“臣，未寻到。”
大殿里陷入一片寂静，天地神沉默的透过万象镜看着伏在莫枉生神魂上耀武扬威的黑雾，瞧见了少年眼底的清明与冰冷，未说半句。
良久后，老人家沉沉的叹了口气：
“还有六年，你再思量思量。”
希望那小子，最后能改变这丫头的想法，就像当初一样。
脑海里缥缈的声音消散，手中的黑色竹简微凉，散发出来的气息似是带着不祥。
莫枉生转手将其收回神识空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桌子上那成排的影音石制成的物件，负手离开了房间。
【啊呀，要下定决心去死了吗？还是说……】
好生享受现有的一切，在离开前，安排好所有事。
【与你靠得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