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干戈（六）
“世人皆道女子无用。可只需一句相士的戏言, 无用的女子便可成为稳定天下的祥瑞？”
嘲弄音方才落下，花翥便抽出暗月剑直朝着厉风北面门！
大周士兵大惊失色，而厉风北更像是舍不得弄伤她的面容般，提起飞龙戟又放下。
机会极好！
暗月剑的剑尖距离厉风北的喉口不过三寸！
偏是一柄张开的铁扇从旁袭来, 插入剑尖与厉风北喉口之间, 剑尖刺在扇面上竟觉被弹开, 扇面滑下, 从下托住暗月剑朝上狠狠扬起。
“哐！”
巨大的震动险些令暗月剑从花翥手中飞出！花翥尚未站稳, 铁扇便朝着她喉口处直来, 火之光影在扇面泊边处跌宕。
花翥立刀挡住攻击, 泊边擦剑刃而过，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几乎在她身上划拉出一片鸡皮疙瘩。
君三笑神情自若, 铁扇在他手中翻飞若蝶, 他的目光藏在扇面后，看不真切。
与君三笑交手不过三招, 花翥便觉疲于应对, 她全然看不透铁扇出招的路数。若不是这段时日时常与眠舟比剑武功与先前相比又进了一步, 在君三笑的扇下连自保都有几分困难。
本欲以退为进, 眠舟的小白剑却加入战局。
小白剑剑身柔软，可准确制住铁扇的前行。面对眠舟, 沉稳镇定的君三笑面上生出几分愁意。
花翥不再恋战, 朝厉风北而去。
“护陛下！”
将军杜叶大喊！大跨步挡在厉风北之前，大刀凌空, 朝花翥劈砍而，将她抵挡在外。
大周士兵们皆被引来船头，手握利刃, 满心凭借今夜之功加官进爵。
“都给朕退下！”
厉风北却怒喝。大周将士诺诺不敢前。
他提着飞龙戟朝花翥走了两步，用目光上下扫视，道：“朕当年丢了的小鸟，朕要，亲、自、抓回笼中。”
遍处叫嚣声。
自古以来，男女之事总能引来最多的看客。
龙船上的喧闹声引起了方伯温的留意。
第一批满载柴火的小船借着风势朝阳啟而去，依照计划小船本已点燃阳啟军营，大周军也从三处同时入侵阳啟与靖国，当夜便可大胜，他便可顺利闯入敌营报仇雪恨，不想竟被林安默阻拦。
再放船，风却似乎小了几分。
似已失了最佳战机。
扶船舷眺望，方伯温又见龙船动静，添了几分担忧，便对同一船的刘将军道：“陛下那处吵闹得厉害，属下不放心陛下，待属下看看便回。若属下能立下功劳，自是刘将军您放人之功。”
那刘将军面露笑意，允许放船、放人。
方伯温握紧明雷枪，乘坐小船朝龙船而去。
风又起。
风向依旧偏西北。
在江面上燃烧得烈烈的几条小船被风裹着，穿过水流朝阳啟前行。风算不得大，小船行得缓慢。
船燃烧不休，江面上跳跃着微光。
从水下“嗖——”冒出一人，手中长棍朝小船上用力一戳，小船不过朝反方向移动了片许，又有一人冒出头来，趁着风小，两人合力将小船掀翻！
水克火。
燃烧的稻草在水面上闪了一下便彻底熄灭。
方伯温亲眼见水中人再次潜入水中。
未追，毕竟也追不上。南方人擅水，江面辽阔，根本寻不到水中士兵的踪迹。心里由此佩服了三分，愁意却更重。
此战，真能获胜？
大周，真能靠着暴虐与杀戮占领天下？
浪花撞击船舷，哗哗直响。
搅得人心里更生一分愁乱。
“锵——”
暗月剑沉沉撞上厉风北的飞龙戟上的月牙形锋刃！
厉风北朝下用力，借月牙形锋刃之力轻而易举制住暗月剑。
风扬起花翥耳边的一丝秀发从她眼前扫过。
透过自己的扬起的发梢，她看见笑吟吟的厉风北。
强大的厉风北。
即便刘公公当道时，善战的厉风北也是刘公公“儿孙”中最耀眼的那个，当时厉风北麾下便有十八万精兵。
在她遇见的军中人中，厉风北应是最强的那个！
厉风北正值壮年。
力量。
速度。
经验。
武力。
没有一处不在她之上！
若不是厉风北垂涎她的模样下手还留了几许，说不定她早被他手中的利器夺走了性命！
若在马背上，花翥还可借马之力，借婉眉刀之力。她灵敏、善变远不如眠舟，力气也算不得大，在平地上作战便各种受挫。
竟是节节败退！
围观的大周士兵哈哈大笑，接二连三为厉风北喝彩起来！
杜叶在一旁观战，也嚣张大笑：“小妮子，怕了吧？陛下杀过的人，打过的仗，比你遇见的敌人，知道的仗都多！服了吧？”
此话倒也不是夸大。
服了吗？
“不服！”
花翥从飞龙戟的月牙形锋刃下抽出暗月剑。快步后退，腾跃而起，手中利刃凌空朝厉风北劈下！
厉风北只笑吟吟抬手，漫不经心抵抗。一如之前。
不曾料到此番花翥霎时间改了剑路，剑尖在夜空中割出弧形的口子，偏是不朝下袭击，只乍然朝后收，停顿，朝前发力刺向厉风北！
剑刃刮擦铠甲的刺耳响声后，花翥感受到久违的刀锋划过血肉的声音。
那声音短暂而急促。
锋刃尚未吸足鲜血，飞龙戟便从身侧横扫而来！
潜心于攻击，花翥躲闪不及，竟被飞龙戟重重击打身体左侧！她整个身子凌空，被狠狠扫去一旁！整个人更是“哐！”一声摔在地上！
厉风北摸了一把肩，见手上有血，一脸不可思议。
难有人能伤得到他！
此人，竟还是个女子！
眩晕，天昏地暗。花翥的手朝暗月剑的锋刃上一抹！血满溢，疼痛另她快速清醒。
她只听得见眠舟与君三笑打斗的声音。
还有大周士兵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确定自己伤了厉风北。
花翥笑了。
她成功刺出了第一剑。
她的确远不如眠舟，可只要足时间，便可潜心观察，寻找最佳的时机。
令她意外的是——眠舟那方竟然还未能决出胜负！从她遇见眠舟起，还是头一遭出现此种情况！
君三笑手中的折扇占据先机，牢牢将小白剑制在扇面下。小白剑却也不肯避让。
剑与扇，像是矛与盾，谁也吃不掉谁，谁也占不得谁的便宜。
“小师弟，是你慢了，还是为兄快了？”君三笑嘲弄道。
眠舟目光再也不见懒散，目光中有几分疑惑，掺杂着欣喜。小白剑柔软的剑身在围观士兵手中火把的映照下生出几分森然，出剑，剑身与铁扇紧紧抵在一处，相互角力，不分胜负。
君三笑眼中的喜色几乎漫出。
“二师弟，受挫的感觉，可好？”
眠舟沉默。
再度出剑，剑尖方才挑起就被折扇推开！
眠舟惊了。
君三笑大笑：“小师弟……为兄，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你那些套路糊弄小师妹尚可，在为兄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意儿！你，过来。”
立在一旁观战的陈舟知晓到了良机，他握紧君三笑特意为他制作的长剑。
厉风北不令士兵插手，独自擒拿花翥是为有趣。
君三笑不允士兵插手，独自应对眠舟是为报复。
此剑为君三笑为克眠舟而作。
无剑鞘，剑尖上有无数倒钩铁刺，皆淬了毒。
——陈舟你记住，杀本国师那令人恶人的二师弟时，用不着君子手段。
君三笑将剑递给陈舟时叮嘱道。
加入战局，陈舟手中的剑化作一条双头的毒蛇，尾上浸透了毒汁，牙齿尖上滴答着毒液。这条蛇伺机而动，趁着眠舟与君三笑对战许久有几分疲惫时趁机而入！
眠舟朝后一跳，背后的士兵抽出长刀欲夺一个功勋，偏是眠舟似乎连后背也生出了一双眼睛，刀锋还未舒展开士兵便被小白剑夺走了性命。
陈舟的攻击越快越狠！
与眠舟随意轻软的攻击不同，他手中的长剑生出几分雷霆之势，足以劈裂天地！
一时逼得眠舟节节败退。
花翥愕然。
被东方煜称作天才的眠舟，竟真被陈舟制住了？
君三笑曾道，陈舟便是“沉舟”之意。
目睹眠舟被制住，花翥心里添了三分乱。
而厉风北在她这处受挫后更是加大攻势，她全力应对却始终被厉风北全方位制住。
“小美人，作战怎可三心二意？亏得朕只对你心软。”厉风北大笑，飞龙戟的月牙形部分划过她的手背！
花翥吃痛，手中的剑却未落下。
厉风北话语中几分惊讶：“不曾想倒也有几分本事。可女人学这些本事又有何用。小美人，有软软的腰身，有张脸，有祥瑞的命格，便行了。”
飞龙戟攻势不减分毫，锋刃朝花翥手臂切来！
厉风北要的只是她柔软的腰身，漂亮的脸，还有所谓祥瑞的命格罢了。
手，无所谓。
“哐！！”
飞龙戟重重砸在凤飞寰宇大金锤上！
头一次，厉风北退了三步。
费桃喘着气挡在花翥与厉风北之间，她爬上船用了些时间。士兵们皆集中在船头，她一路过关斩将，比花翥与眠舟走得顺利许多。
“桃桃公主？”
“小猪猪！老娘来帮你了！”
自从那日太子来过后费桃便与花翥疏远了许多。今日靖国大军进退两难，花翥本以为见不着她。
“小猪猪！老娘帮你！你我皆是女子，老娘不帮你，难道还帮那群臭男人？！还是你还指望那群臭男人帮你！我们女的！就该帮女的！”
花翥大笑。
笑开，心里舒畅了万分。
支撑着从地上站起，环视周围，大周士兵望着费桃，看着她手中那一拳便可击碎一个人脑袋的大金锤，眈眈相向，竟不敢前。
“桃桃公主说得对。女子，就该帮女子。”
厉风北本打算断花翥一臂令她收手，已快得手，却不想横生枝节杀出个费桃！怒意生了三分！
却依旧责令杜叶不可出手。
他可是大周的皇帝陛下！
之前小心谨慎只因顾念花翥娇媚的脸庞与曼妙的身子。不就后这些便将属于他。
如若弄坏，得不偿失。
至于手臂，又无用。
没了手，更听话。
至于费桃。
对厉风北而言此女连被“用”的资格都没有。
早些死掉，省得污染了他的双目。
飞龙戟朝着费桃而去！
狠，准。
直取要害！
风停了片刻，像太过疲惫后的喘息。复又吹得昏天黑地。风起。
敌军从阳啟对面的大周营地出发，直朝向阳啟军营！
这便是君三笑的第三计。
江面辽阔，靖国可制住绝大多数的援军，可又有谁说——大周进攻阳靖联军只用那一条道？
风起后熄了龙船上的一些火把。
又令另一些火把燃得更加猛烈。
火光下，八分明亮，两分火色，像月光浸染了几缕鲜血。
火光照亮了剑锋。
剑身上影影绰绰映出了眠舟的眼睛。眼神算不得凌厉，甚至有几分茫然，却又算不得无措。
君三笑张开铁扇，摇得欢喜。
陈舟洋洋得意横起剑锋。即便处处火光，他手中剑的锋刃上也不过滑过几道黯然的光影。无丝毫明媚，暗沉沉的，仿若坠入悬崖的底部等待阳光的苔藓。
眠舟不做声，在大周士兵的喝彩声中阖眼。
陈舟抓准机会，举剑朝着眠舟狠狠劈砍！之前他虽能将眠舟控制，却毕竟未伤到眠舟，浸了毒的剑锋伤不着人，便无济于事。
眠舟依旧只是躲避。
君三笑格外欢喜，大笑道：“二师弟，为了破你那所谓摸不着丝毫规律的剑路，为兄可是日思夜想了整整三年！终寻到规律！旁人看不出，为兄可看得清清楚楚！再用了三年时间潜心培养陈舟！今日，为兄便可要你的性命！”
睁眼，眠舟眸中有光。
小白化剑比先前还要快许多，快得听不见破空之声，快得夜色下满是剑的虚影，虚影散开若数条银蛇撕裂开夜色，看似柔韧无骨，实则锋利而强硬！
瞬间便陈舟手中那柄特制的长剑一斩为两断！
剑锋继而长驱直入，一口咬住陈舟的咽喉！
自得。
怀疑。
痛苦。
绝望。
陈舟的眸光中，几种情绪瞬间变幻，又暗了。
小白剑抽出，眠舟朝后轻轻一跳，陈舟喉口血四处喷溅，眠舟身上不沾一滴血。
由始至终面上未曾流露一丝锐利，神色如常。
他盯着君三笑。
即便到了此刻，君三笑面上的笑意都还未彻底散去。
从陈舟身上扯了一块布擦净刀剑上的血。
眠舟懒洋洋抬眸，眸中竟有一丝柔柔的暖意。
“师父曾说，小白与小黑皆是用天外神铁锻造。比平常的铁器锋利许多。此人用剑小心翼翼，却又似急着用剑锋伤我。”他只用两根手指捏起陈舟剑的剑柄，朝江中一丢。
“应该有毒。”
君三笑面上一白。
眠舟赶紧道：“大师兄莫慌。江水浩渺，这点儿毒伤不了水中鱼。”
他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当年师兄听课便算不得认真。这才忘了师父曾道：世间之事，到底只是相生相克。大师兄所谓攻克，到底只是以刚制柔。多谢师兄，帮眠舟悟了此理。至于此人，他出剑着实刚毅，便慢了毫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慢，师弟我便可以快制慢。如此罢了。所谓剑路，改了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厉风北贼能打的事】
亲们想，刘大公公那么多养子，为啥他就是对厉风北不一样？除开沾亲带故，只因为厉风北真的很强。
刘大公公身边那么多人，谄媚的要多少有多少，但极其强大的，只有厉风北。
厉风北坏吗？
他不是既定意义下的“好人”。可以说他“极恶”，但还真不能说他坏得连每一滴血都是黑的……他总有一丝好的地方，他只是对别国坏，对本国还是没那么差的……不然方伯温不会跟随。方伯温有些呆，认死理，但不是纯傻子。
真正坏得连血都是黑的的那个人，不是厉风北，也不是君三笑……即便他们两个属于终极大boss……
作者君明儿还有培训，要很早起来，睡了先……感谢在2021-10-20 00:10:44~2021-10-20 23:3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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