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博弈(五)
情势略缓几分。
费桃不再吵闹, 气鼓鼓坐在费洺身边,大口吞酒,细细吃着螃蟹肉,若见着有好的膏、黄, 便用勺子小心挖出端给父亲费洺。
轻轻替女儿理了理鬓发, 闹成这般, 费洺依旧舍不得责备一句。
他对文修语也恭恭敬敬。虽说今日之事全因文修语乱点鸳鸯谱所致, 费洺却丝毫不愿责怪, 还细问文修语若是还心心念阳啟的女将军, 他定帮其准备聘礼, 备下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迎娶佳人。
“桃儿便也多了个闺中密友。”
费桃哼哼两声。“凭她?看那长相,那妖娆娇美的身段,定是个手不能提, 肩不能抗的娇滴滴的军师。她能靠什么上战场?不就是聪慧过人?”
花翥颇有些意外。
旁人若这般嘲笑她, 定会说她一定是靠着相貌与姿容诱惑男子方才得到上位的机会。少有人像费桃,分明笑话她无能, 却又笃定她绝不会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欲将此事说清, 花翥便道自己也上过战场, 也吃过苦。
“本将万般羡慕费将军天生神力。可本将更知世上之事并无绝对——至多以柔克刚, 以静制动。万物相生,也相克。”抬眸, 眼中却无平日的斗志, 眸光温柔,以柔克刚。
费桃便又没了脾气。
气鼓鼓坐着大吃大嚼。
先前的事众人只当做闹剧般过了。
费洺一声咳嗽, 与众人说起军中之事。小兵、乐师皆被请走,军帐外有信得过的将领把手,军帐内不到十人。
因之前之事, 此番议事双方便不再拐弯抹角争军事控制权,只谈如何战。
高小礼询问费桃之前出巡时可曾见厉风北军有动静。
费桃提声,道:“我靖国军中有眼神极为锐利之人,可站在高处探查胭江对岸。想来阳啟并无此种能人。”
一言一句,莫不抬靖国。
她又道:“今日还真有一有趣之事。厉风北那蠢货令人用铁索将两支大船相连,在浅水处船面平稳,骑兵在铁索相连的船上行动比前几日在独船时轻松自如几许。”
先前凶神恶煞,丝毫不讲道理,言军事时却格外有条理。
花翥细心听着,小心思索。
厉风北麾下士兵以北方人居多。北方有大河长河,但大多水流湍急。且大周甚至不像阳啟那般至少有花神湖、鹿鸣湖那样面积较大的湖泊。
北方干燥,南方潮湿。
她当年与唐道跟随东方煜从永安走到汀丘,两人都曾因天气变化生过几场大病,上吐下泻,很令东方煜头疼。
不定这便是厉风北、还有北方士兵的最大弱点!若真如苑城太守张庆哲先前推测那般今年有较大的秋汛,定气候潮湿,北方人初来南方水土不服,很难不被潮湿阴冷的天气影响。
花翥添了三分精神,听得更加仔细。
费桃也提到秋汛。
“阳靖联军驻军处虽不曾下雨,但女儿仔细看过,水面涨了分毫,故女儿揣测上游应有不少地方地方连降大雨。”
费桃做事细致,对军事观察入微。
她又道:“女儿也曾问过军中、民间擅长察天文之人,共问十八人,十一人道会有大汛。”
她欠身靠近费洺,露出孩童在父兄面前撒娇的表情,道:“父皇,那阉人子孙是北方人不知汛期可怕,不知风雷雨电、金木水火土中最可怕的便是‘水’。秋汛,水起,阉党子孙再将战船连在一处也无济于事!水会带走一切。女儿有一计,可在一时辰内彻底破厉风北大军!”
军帐中众人哗然。
高小礼身为水军统帅,对费桃之言嗤之以鼻,道:“胡闹!若能在一个时辰破厉风北大军,我等在此作甚?玩耍不成!女儿家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步兵统领白占好却道公主聪慧,听听也无妨。
费桃之计听来倒是容易。既然秋汛将至,不如移两万大军去胭江上游,在上游填塞细小河道,形成巨大湖泊。阳靖联军撤退后厉风北定洋洋得意率领大军渡江,皆时只要令人用火药将填塞出的湖面炸开!
水一泻而下,便可顷刻吞噬厉风北与几十万北方军!
白占好闻之,拍案叫绝!
花翥惊讶不已。
好狠的计!
她记起自己与万清宵那一战。那一次她凭借些许火药便重创冈仄县。无他,不过是万清宵等人几乎将冈仄县下的土地掏空。坏了世间常理。
东方煜与徐若景都曾道世上万物有定理,若擅改,危害颇深。河道如何肯由着人的心意改变?上游有洪,下游如何安身立命?
费桃见费洺眼有赞许之意,洋洋得意反问林安默:“你如何看?”
林安默只道自己初来乍到,无计。
“文宰相的心上人,你说!本将的妙计如何?”
花翥道:“费将军先前道‘水’最是可怕。我阳啟动军前议战,确定在厉风北定在秋收前后动手。费将军若要动手也会选在那一刻。江水奔涌而来,不听人使唤,若影响了别的水道,处处水患,百姓的庄稼如何?若赶走厉风北后便迎来了饥荒,我等作战又有何用?水火无情,若届时无力妥善控制水患,也无力助百姓平安度过荒年——百姓无力安身,岂不危害社稷?”
高小礼点头称是,道花翥这番话有理有据。“秋汛,应清理水道淤泥,怎能阻塞?若胡来,四处决堤,厉风北受害,靖国百姓又该如何安家乐业?何况水性多变,即便是老河工也不敢保证水势大涨的是胭江……”
“本公主定能!”
高小礼看来慈眉善目的肉脸上生出三分怒气。
“不可!公主根本是胡来!汛期绝不可阻塞河道!这位花将军虽不在江边生活,所说之言却不无道理!陛下——”
费洺摇摆不定,最终看着文修语,文修语轻摇头。“不可。”
“父皇!”
“此计虽好,可若不成危害极其可怕,不可胡乱使用!众将认为要如何破铁索连舟之法?”
“火攻。”文修语冷声道。
“好,火攻!那阉党子孙最好将所有的战船连在一处!”费洺捻须,大笑。又问花翥如何做。
花翥也道火攻最佳。她又寻思还可利用弓箭与秦芳的火药袋。还可令行动迅捷的士兵驱赶小船前去,待到大船旁便点火,若厉风北真将大船相连,只要点燃其中一艘,别的——定逃不掉。
“不错,此计较为复杂,却可行。”费洺夸赞道。
杨佑慈眼中也有笑意。
费桃起身,厉声道:“姓花的,比一场?”
花翥微怔。
费桃见她面有不解,勃然大怒道:“来!比武!本姑奶奶一定要折煞你的傲气!你总说自己靠的是从军作战的本事?来!证明被本姑奶奶看!你可别抓脸扯头发,折煞我们女儿家的志气!”
“桃儿,议战,不可胡来。”
“父皇已道她的计策极好,可还需听女儿之言!你!是女人就堂堂正正打一场!”
无他,费桃不过心里憋着一口气。
今日不打一场怕是过不得。
花翥皱眉,提着婉眉刀,在靖国将士对福熙公主的恭贺声中走进比武台。从兵器上看费桃更擅长使用重兵器,能被费洺这般宠爱,想必武艺极好。
她记起当年与丁戜比刀之事,当时,东方煜的教诲不过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对付费桃,或许还需凭借速度与灵活取胜。
她稍许活动了身体,不留意往台下一瞥,文修语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舍不得挪动分毫。
费桃自留意到,勃然大怒:“你又在看文修语那王八羔子!还说你二人无奸情!”
花翥微叹:“本将与文宰相分别近十年。本将在阳啟,文宰相在靖国,相隔千万里之远,若不是那厉风北南下,本将与宰相大人不定再无机会相见。如何有奸情?”
“你在对厉风北道谢!”
“未曾。”
“你二人重见,难道不是厉风北之功?”
花翥小心放下婉眉刀,对上拱手道:“本将与文宰相再见,靠的是我陛下与您父皇深谋远虑,为国为民求太平,方才有了这阳靖联军携手御敌,本将也才得机会与文宰相相见。此事是两位陛下之功,与厉风北何干?”
坐在台下看戏的费洺听花翥言,拽了拽杨佑慈的袖子,低声道:“你的女将军,厉害。比老子那只会打仗的傻闺女厉害。”
杨佑慈轻笑,眉间愁意一闪即逝。
花翥拿起婉眉刀,双手握紧刀杆,待战。
四名气喘吁吁的男兵拼尽全力,终于抬来费桃的凤飞寰宇大金锤。
费桃一手拿起一个,轻而易举。
她力气远在刘三花之上。
实力不可小觑。
“絮儿。”
温柔至极的声音。
花翥已有多年未曾听过。
“絮儿,千万小心。”
“文修语你奶奶的!你这个王八羔子总说你不喜欢美女!还说什么看见长得漂亮的就走不动路!亏得姑奶奶喜欢了你整整三日!君子?你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话一落,连阳啟的士兵都来了。
他们大都从别人口中听了此事,一时遍处嬉笑声。
司马枭要“安营”,便令万清宵与刘三花来打探一二。
因阿柚之事始终愁眉不展的万清宵见花翥也能遇见这种事也忍不住随着旁人吆喝起来。
“翥小将军!努力!只要赢了这悍妇那娇滴滴的大美人桃儿公主便是你的床上客!”
刘三花更是欢喜,尖叫着让花翥一定要打赢:“将军定要大胜!这才能将费桃公主身边的三十个驸马一道抢回来!一晚上一个,多欢喜!”
两人身边站着钟于行。钟于行不善骑马,这一路基本与驱赶马车押送军需的士兵同行,花翥难得见他。
此种热闹,钟于行自不会错过,可他眼中略有愁绪,道:“花儿啊!桃儿公主好歹身怀六甲,你怎能抢她夫君呢!三条腿的猪不好找,男人遍处都有啊!何况那人是个和尚,出家人!出家人在外面有一个娘子就够了,你去凑何热闹?!”
花翥一声叹。
这三人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话?想来众口铄金、流言可畏指的便是而今的状况……
不知今日这事何事能了结。
她微微侧脸,与文修语目光相对。
文修语张口:“絮儿。小心。”
那总是心事重重的目光此刻竟显得清澈而温柔。
“姓花的,接招!”
战起,那凤飞寰宇大金锤冲着花翥脑门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
之前说了,再铁索连舟,肯定不会按照《三国》来~~不然亲们不如去看三国~~~~感谢在2021-10-07 17:39:17~2021-10-07 23: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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