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见
浓雾散了,沈末与沈家的关系也渐渐淡了。
队伍走得很慢,沈末走得更慢。
若是这队伍里仅有一个死刑犯,那必定是沈末。
因为,
只有他身上挂着六十斤铁链,
可惜他也不是。
队伍刚走出宁城便停了下来,沈末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人出现在了队伍之中,寻找着什么。
队伍又动了,沈末也跟着动了,但他刚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阿牛,阿牛在瞪着他,这是阿牛第一次瞪他。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片刻后,沈末被请进了一辆马车中,马车代替沈末走在了队伍的末尾。
此刻,队伍的最后也换成了牵着马的阿牛。
而前面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
车厢的铜炉里点着香,
是丁香,它是这个时代女子最喜欢的熏香之一。
当然,
都是些穷苦的女子。
倩儿瞪着眼前的男人,沈末也看着她。
这是近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她。
她依旧这么漂亮,美丽,
但此刻的沈末又低下了头,不愿欣赏这朵即将绽放的花蕾,当然也不配。
倩儿咬着牙,挺起胸膛,赴死般地坐了过去。
他挪开了,她又坐了过去。
“哎”一声叹息吹断了眼前一缕白烟。
沈末身躯僵硬,似石像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却又随即缓慢地抬起头,
看着,
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个红红的眼圈儿。
突然,
一道冷风袭来,
吹散了香,
吹动了人。
此刻他不再躲避,竟抱住了眼前这娇艳欲滴的人儿。
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们就这样抱着,抱着,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干咳打断了他们,
是阿牛,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替沈末走着、走着。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沈末打开了他那破烂的包裹,倩儿也帮他,没有一丝嫌弃的意味。
此刻的倩儿终于笑了,就像铜炉里那即将燃尽的花朵将生命赋予了她一般。
她笑得那么突然,却又那么灿烂。
她望着眼前的男子,又一次笑了。
沈末从他的破包裹里取出了一个更加破烂的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书,
上面赫然三个大字——《盘龙经》。
……
《盘龙经》“子阶”中级内功。
其实不管是功法,内功还是武学经典,虽说主要以“君子中庸”四字划分层级,但同一层级的武功自然也有所区别。所以,人们一般以上中下来定义这种区别。
沈末盯着眼前的东西,他没有想到爷爷竟然给他留了本书。
他原本也猜想过,这破布包里摸起来硬硬的物件儿到底是什么?
护身符、藏私房钱的小匣子,甚至连爷爷的骨灰他都猜过,可唯独没有猜到是本武功秘籍。
他再一次笑了,她也是。
他的笑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她却是因为他。
他就是她的希望。
“倩儿”,
这是他最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嗓音温柔,令人难忘。
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沈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喊了一遍“倩儿”。
她又笑了。
当沈末拿到这本不厚的武功秘籍时,便想赶紧将它记住,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可能是这段路途中唯一安全的地方。
但是他没有忘,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现在也是一名武者了。
他拿来纸笔,交给眼前的姑娘。
他念一句,她写一句。
用着仅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交流着,笑着。
他念了一路,她写了一路,他们笑了一路。
但除了他们之外,谁都没有听见。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也没有无终的曲。
天暗了,香尽了,人也该走了。
车厢内再没有了话语声,自然也没有了笑声。
他有些伤心,她也是,就连此刻正牵着马的阿牛也是。
但他的伤心不一样,他是嫉妒、羡慕、自然也有一丝丝的恨。
时间是短暂的,路途却遥遥无尽。
他下了车,又恢复了那个冰冷的少年模样。
她虽没有下车,但也不再是刚才那可爱的小丫头。
话别离,酒别离,人别离,
此刻,
无话,无酒,
却也只剩下了别离。
他走了,依旧走在最后一个,铁链duang,duang!地响着。
前面那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依旧走在他前面。
她也走了,阿牛也跟着走了。
但他的包裹里多了几样东西,
她亲手做的糕点,亲手抄的书,还有一面她亲手做的面具。
只有半张脸的面具,她不想遮住他那半张绝美的容颜。
但已然足够了。
不过,包里还少了一样东西,
就是那本《盘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