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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枝枝是沈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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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诣的目光落在枝枝面上。

    她变了太多, 明明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却显得冰冷淡漠,不闪不避地抬眼看着他。

    “朕要如何?”宋诣面色冷得骇人,眉梢沉下去, 语调却越发温和从容, 慢条斯理揩掉枝枝面颊上的一丝碎发, “你觉得,朕该如何?”

    枝枝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垂下眼,不说话。

    宋诣便轻笑了一声,将手放松了些, 手里马鞭扬起,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空档中,战马嘶嚎一声带着枝枝冲出围栏, 向着远处的山坡而去。

    枝枝不知道宋诣是要做什么, 只是下意识抓紧了裙子, 一面试着从袖子里摸出来信号弹。

    断崖处云雾缭绕, 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尽头。

    宋诣翻身下马, 握着枝枝的手腕,强迫她低眉去看深不见底的山崖,“既然愿意为了白息来偷布防图, ”青年嗓音清冷,收拢的指骨扼着枝枝的喉咙, 语调却轻描淡写, “也该想到后果了。”

    枝枝从城楼那次就恐高, 她几乎下意识闭眼, 白了脸。

    “你……我随你处置。”

    少女贝齿咬紧了有些发白的唇, 害怕得嗓音都带着颤,就连体温都凉了三分,可见确实是恐惧的。

    但宋诣并未如往日一般去哄去护,他只用力了些,将她往前推了一步。在她耳边的话隐含着怒意,深沉和缓,却有千钧之重般,“这是你说的。”

    枝枝眼睫颤了颤,她越是不敢睁眼,刚刚看到的画面便在脑海里变得越发可怖,“好。”

    她不至于蠢到不知道这件事败露,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无论是黎国还是齐国,处理卧底的手段都极为血腥,既是震慑也是报复。

    宋诣却忽然松了手。

    枝枝下意识睁眼。

    对方眉眼漆黑,沉着叫她看不懂的情绪。宋诣不说话,就这么睨着枝枝,忽然面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猩红的血渗出指缝,衬得他面色越发惨白。

    枝枝没料到这样,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宋诣。

    “滚。”宋诣侧过身去,垂下狭长的眼不说话,一甩袖,却又咳出一口血来,“滚远些,不要让朕再看见你。”

    枝枝却看了身后一眼,没有人追来。

    身前不远便是万丈悬崖,她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面色惨白的宋诣身上,她咬了咬唇,心头狂跳,忽然抬手对着宋诣身后推了一把。

    宋诣不防,本就眩晕着被枝枝推得踉跄几步,脚底碎石落入悬崖,他骤然稳住身形。

    枝枝一把拔下头上木簪,对着最为脆弱的脖颈动脉刺去。宋诣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木簪便刺入单薄的脖颈,鲜血迸射而出,溅在枝枝玉白冷漠的脸上。

    她动作很快,趁着宋诣反应过来之前,飞快抽出信号弹放飞。

    烟花在空中炸开,引起一大片黎国城中的哨鹰。

    宋诣顾不得捂脖颈上的伤,扑过去抓住转身要跑的少女。对方杏儿眼亮得晃眼,毫不留情一簪子刺在宋诣手上,宋诣吃痛,对方已经狡黠得如一只小兽跑出一丈远。

    “滚……远些!”

    枝枝脚步一顿,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宋诣。

    青年玄衣散乱,发冠歪斜,惨白的脸上溅了血迹,修长的脖颈上鲜血淋漓,染湿了雪白衣襟,一双如漆的眸子深沉隐忍,说不上来的睥睨又脆弱。

    真是活该,可惜落在宋诣手里之后便不给她带金属的簪钗了。

    宋诣看着她毫不留情地逃走。

    他才一寸一寸地收回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抬手看了看满手的血迹,拿了帕子去擦掉脸颊脖颈上的血。只是脖颈上鲜血淋漓,片刻后一张帕子都被染红了,他还是满身满手的血。

    宋诣干脆丢掉了帕子,屈膝坐在了山崖上。

    两次。

    枝枝用簪子,刺伤了他两次。

    每一次都带着让他去死的决绝,宋诣的目光也有些茫然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枝枝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扎得满手淤青红肿也想要给他做一个荷包。

    反倒恨不得他去死。

    他想起那支风筝,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牵着,它好不容易飞高了,最后线却断了,永远落在了皇城外的某处角落。

    枝枝跑得狼狈,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能跑回黎国,但是拖延一段时间是来得及的。

    她的信号弹是特制的,黎国的哨鹰看到了便会第一时间飞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她。而黎国的哨兵则会根据哨鹰的姿势动作,分析是否找到了消息。

    这个过程十分快,若是她当真藏好了,赶在宋诣的属下追过来被黎国的探子带走也未可知。

    山林茂密,枝枝尽量挑位置高的地方跑。

    果然,很快便有哨鹰盘旋在了她的头顶,枝枝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却始终没有等到追来的齐国士兵。山上没有人,她不由想起来宋诣刚刚的态度。

    他让她滚,也没追她。

    枝枝刺向宋诣本就存了侥幸,她都偷布防图了,宋诣绝不会放过她,那做什么不把事情做绝些。

    他若当真死了,她还替黎国解决了心腹大患。

    可宋诣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古怪了,从她跳下城楼后再见时开始,宋诣处处都显得不对劲。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疯子,古怪难以猜测,偏激极端又敏感多疑。

    夜色渐深,摸索着山林中的探子仔细摸索。

    枝枝看到为首的白息,顿时放下心,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扒开掩盖在头顶的杂草,朝着白息跑去,“阿息兄长。”

    她蹲在草丛中,太久没有换姿势,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白,几乎晕倒下去。白息下意识扶住了她,枝枝便靠在他肩上,缓了一会儿,等到眼前恢复视线才站起来。

    “自己跑出来的?”白息皱眉问道。

    枝枝抿唇,囫囵点了点头。

    这便是不愿意说的意思,白息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他一贯警惕,目光擦过了她脸上衣襟上溅到的暗色血迹,看得出来这是别人的血。

    他暗自扫视四周,目光落在树后的阴影上。

    片刻,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抬手道:“即刻回去。”

    一直等到白息一行人走远,先前树后的阴影才微微一晃,宋诣从树后走出来,目光遥遥地看着被白息扶着的枝枝,片刻后,唇边扯出一丝冷笑,转身下山。

    脖颈上的鲜血大片渗出来,染湿了半片衣襟。

    宋诣步履有些踉跄,耳边是嘈杂的嗡鸣,吵得他太阳穴微跳,心头一股难以言说的郁火在烧灼。

    月光照着枯枝,层叠的树影如一根一根丝线,将他缠绕住。宋诣失血过多,有些眼前发白,缓缓走到一处老树根旁坐下,仰起脸晒了会儿月亮。

    母后死前,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父皇是否喜爱他和母后的。

    母后死后,他更加无法觉得父皇是喜爱他和母后的。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什么都没有,才故作不在意。他明明渴望得不得了,所以才要装得光风霁月、贤明良善,好让别人敬佩认可他。

    他一贯觉得,坐稳了储君之位,爬上了皇位,便坐拥万人仰慕,再不是那个看着一贯濡慕的父亲杀死自己亲手母亲,还躲在柜子里哑声哭泣的可怜孩子。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连他唯一愿意养在身边爱护的雀鸟,都弃他而去。

    宋诣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头晕得厉害。

    他捏紧了树根,从地上站起来,捡了根烂树枝当拐杖,慢吞吞地朝着山下走去。等到到了军营,天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的衣裳被露水打湿,血迹越发晕开。

    等了他一宿的众人见到狼狈的新帝满身鲜血,一瘸一拐地走回来,都满是惊愕。

    “陛下……”刘成诚惶诚恐。

    宋诣眼睫掀起,目似寒潭,“备水,朕要沐浴。”

    刘成不敢说话,连忙答应了,其余人也只得垂下眼去,不敢看一贯矜贵爱洁的新帝这副姿态。

    宋诣梳洗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才坐在营帐中给大夫把脉。因为失血,他面色有些苍白,靠在床榻处,本就隽雅的面容显得清俊憔悴,如琉璃堆成。

    “陛下本就吃的强行压躁郁的药,药性猛烈,情绪激荡自然会积淤,咳出来也好。”大夫看了宋诣一眼,“只是这脖子上头,若是再深些,怕是性命垂危。”

    话音刚落,便见宋诣低眉嘲讽似的低笑了声。

    大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正犹豫着,被刘成目光提醒,连忙躬身道:“臣先写药方子。”

    等到大夫给他包扎好了,刘成才觑着宋诣的神色道:“陛下,枝枝夫人……”他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话,可外头那么多人守着,也不得不继续道,“诸位将军都在担心布防图。”

    青年眼帘抬起,“是假的。”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越发显得漆黑的眼深不见底,“从一开始,真的图都在朕身上,没有让她看到一眼。”

    刘成哑然。

    他咂摸过来,宋诣竟然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枝枝。

    明明已经为了一个女人,糊涂到潜入敌国境内,不惜以身犯险去抢人回来,却又半点不曾当真相信她。

    可既然不相信,做什么又弄得险些有性命之虞呢?

    “拿出去吧。”宋诣从袖底抽出布防图,他显得格外疲倦,“朕已经画好了布防点,黎国这两天怕是就会有动作,这一战不会再拖下去了。”

    刘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只觉得宋诣的心思越发复杂起来。

    明明从前还是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如今却在理智与疯癫中叫人难以捉摸,倒是显得危险起来,饶是他跟在了宋诣身边十几年,也有些忐忑。

    等到刘成出去,宋诣才合了眼。

    他太阳穴突突地疼,脑仁像是要裂开一般,实在难受得有些想发狂,却又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一般,只能做出一潭死水般的神情语气来。

    本是极为疲倦的,何况此时失血过多,越发昏沉难受。

    可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红衣的少女从城头上一跃而下,入目的是皑皑白雪中刺眼的鲜血,是她两次想要杀了他,却第一时间扑进白息怀里。

    宋诣被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扼得几乎喘息不得。

    营帐便被人匆匆捞开,刘成顾不得其他,捧着一只玉佩碎片走进来,“陛下,你看看这玉佩。”

    宋诣皱眉不悦,目光却已经扫到刘成手里的玉佩上,随即目光一震,伸手接过来。

    那玉佩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在京都穿着贵族广袖博衽的深衣时,往往都会挂在身上的那一块。可他的那块一直好端端地收在匣子里,也从未摔破,而这块却破碎得沾了一点血迹砂石。

    刘成取出匣子,打开来,果然他的那块还在。

    他的目光落在刘成身上,刘成躬身道:“是从护城河边上找到的,就和枝枝夫人跳下去的位置不远。”他顿了顿,侧目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侍奉枝枝夫人的侍女曾见过,这玉佩一直放在枝枝夫人的衣裳里层。”

    “叫她进来。”

    侍女害怕宋诣,小心翼翼走进来,跪在他面前。

    “何时看到的?”

    侍女偷看了宋诣手里的玉佩一眼,垂下头去,“是枝枝夫人晕过去那次,奴婢给她沐浴更衣,便在她的中衣夹层的暗袋里摸到的。”

    宋诣不语,垂着眼,显得冰冷威严。

    “奴婢当时便想着,这对枝枝姑娘极为重要,便等中衣洗干净之后,给她换回去时又放了回去,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侍女解释了一遍原因。

    可是宋诣还是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刘成偷看了宋诣一眼,竟然发现他略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面色并不大好看。

    当然,发现自己身边卑贱的妾室,竟然是他本该迎入中宫的皇后,且又是他自己杀了对方的哥哥,这样的事情换成是谁,都会脸色不好看。

    刘成缩起脑袋,不敢撞枪口。

    宋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握着那一块玉佩,忽又剧烈咳嗽起来。

    淤血顺着唇角流下来,他眼前一晃一晃的白,好半天才捂着胸口低声道:“都出去,都给朕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头疼,我剧情真的好干巴,猫猫叹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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