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驱魔解咒
《易经·系辞上》曾言道:“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万物皆是相生相克的,有暗的地方,必然会有明的地方,有邪恶,必然会有正义,有妖物作祟下咒,必然会有正义之士来驱魔作法,解开咒怨。
仿佛自然界的一切都是平衡的,也是公平的。
在古代,妖怪起源于人类对自然界的敬畏,早期人类无法解释大自然中的一些现象,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于是便产生了神怪说。
《法苑珠林》收了一则《六度集经》里的故事。
说的是菩萨广起弘愿,慈惠众生。他以一千钱买下一鳖,送回江中放生。
第二天晚上,那鳖来咬菩萨的门,菩萨出来后,鳖对他说:“吾受重润,身得全生,无以答恩。水居之物,知水盈虚。洪水将至,必为巨害矣。愿速严舟,临时相迎。”菩萨把这事报告国王,早做准备。后来洪水果至,那鳖来为菩萨的船导航,又于洪水中救起了一个狐狸,一条蛇,以及一个人。
由此便可知古人对神与妖的敬畏之心。
一般来说,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坏的,恶的。
大抵上有妖怪、妖物的鬼魂在人间游荡,必然是有它未了的尘缘,或者是有着它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隐情吧。
若是待尘缘了去,那些所谓的妖自然是会找到它该去的地方轮回转世。
回想起那日静香楼事件,朱三郎仍然是惊魂未定。
常年驱魔除妖的他,竟然也会被妖怪所吓到,也算是奇闻。
那晚,妖怪在黑暗中作祟,使得他一点儿也看不出它的路数。
真是一只难缠的妖怪!
这对朱三郎来说,恐怕是他平生遇到的最难对付的角色。
接连几次的调查,可发现,那妖怪似乎是看透了朱三郎对静香楼颇有兴趣。
于是便层层设套,好引诱他不断地深入追查这些案件,不知是有意设下的陷阱,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
我们不得而知。
阳历三月十九日,寅时时分。
那韦太后自从失明了以后,情况便不容乐观,常有噩梦缠身,身体日渐衰弱。
本就消瘦不堪的她在疾病与妖怪的摧残下,变得越发的脆弱,浑身血管裸露,面目狰狞,那情形如同被妖怪附身一般,邪气很重。
每每噩梦醒来,她举手投足之间时而很是诡异,时而很是畏惧,时而又有一些狂傲之气,可谓是喜怒无常,性情多变。
太医张作年在太后寝宫诊断了几日,断定她的症状与高宗皇帝的那次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便连夜下了诏书,派了侍从去香远堂传唤朱三郎。
朱三郎与青蛇接到了诏书,自然是不敢懈怠。
宫里下的诏书原话是这样的:即刻开坛作法,驱魔解咒。务必要逼出那只妖怪。
捉妖,谈何容易!
为今之际,只恐怕又要求助于青蛇了。
驱魔作法,必须是这两兄弟来配合,才能行得通,也缺一不可。
这是他们长久以来达成的默契。
于是,那一人一蛇,又要开始作法了。
这一次与皇帝的那一次有所不同。
这一次,是为了引诱出那妖怪。
需要下点猛料才行。
朱三郎当时是这么想得。
“主人,你真的决定了吗?
“嗯嗯!”
“若是逼出了那妖怪,我们便是入局了。你考虑到后果了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额,我还是做我的蛇吧!”
“临行前大理寺审判司苏北的话你全当耳边风?”那青儿很不乐意地看着朱三郎说道。
“咱们也不过是在大理寺找了份差事,混口饭吃罢了,你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还是那句话。”
“哪句话呢 ?”
“越是悬案越是让我着迷。”
“受不了你。”
朱三郎一脸得意地笑着,却也不管那青蛇的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脸色真的很难看,一般人真就看不出来。
蛇哪里有表情啊,真就奇了怪了!
离作法还有几个时辰,朱三郎则不紧不慢地起身沏了一壶茶,在香远堂的院子里慢慢地品着。
那青蛇也挪着修长的身子晃悠悠地跟在后头。
这一日,惠风和畅,骄阳似火。
杨树的枝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妩媚动人。
蔚蓝的天上,偶尔有几只北方来的燕子,带着剪刀似的尾巴,斜着身子在空中掠过,给人一种轻舒优美之感。
但是这两位兄弟却是一脸心不在焉地在院内走着,彼此心照不宣。
“如何?这一次去静香楼有何收获呢?”
“收获倒是不多,只怪那天太黑,还是没看清楚那妖怪的路数。”
“有何异常现象没有?”
“异常事件不多,唯一的疑点便是那管事玉香的,还有那叫做般刺密谛的。”
“他们在哪里?”
“一个在吉祥街上,一个则在天牢中。”
“先去吉祥街,还是去天牢。”朱三郎扔了一枚钱币说道。
“随便你选?”
“反正这一次是太后召见,你必然不敢再推脱了吧!”
“这钱币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你都是输。”
“服了,服了,时也命也!”
“缓几日再去拜访,也还来得及,你忘了你的任务了?”
“对,咱们还得去太后寝宫驱魔作法呢?”
“那还不快点,磨磨蹭蹭的,我盯了你很久了。”
“该带的法器一个也不能少,我可不想中途出什么岔子?”
“放心,我朱三郎做事哪一次不稳,哈哈!”
“主人,这一去是吉是凶,都是未知数,我们在明处,妖怪在暗处,实在占不得一点上风。”
“怕了吗?”
“不怕。”
“那为何还是忧虑呢?”
“哎,好吧,这个浑水趟就趟了吧,谁叫你是我兄弟呢?就舍命陪君子一把。”
“对嘛,这话我才爱听,兄弟一心,其力断金嘛。”
“服了。”
青蛇这一次则打算还是幻化成胡人的模样出行,他自然是怕吓到众人。
胡人是它最喜幻化的人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可能与它在西南边境的那些经历有关吧!
它也常常把胡人模样的自己取名作胡小青,后来深感名字不雅,便只唤作小青,以它的说法是,贱名好养活,取个分不清性别的名字恐怕只有它想得出来。
出行时辰已到。
朱三郎和青蛇便缓缓地走出了香远堂。
其实,这青蛇已经很久没有像人一样走路了,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习惯。
他那妖娆的走姿差点让朱三郎笑出了声。
一位长着虬髯大汉模样的胡人,走起路来却如此淑女,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他的走步声娓娓而来、像是预谋好了节拍、听不出丝毫破绽。
视角里的他就这样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像是宫中女侍从一般格外的拘谨。
时不时还害羞地回头望着朱三郎。
那模样甚是滑稽、搞笑。
青儿此次幻化成的胡人,只能说是皮像肉却不像,它并没有模仿到胡人的精髓。
二位兄弟洗漱打理完毕之后。
待他们正要关上府邸的大门离开之时,太医张作年便早早地守在香远堂十米开外的望江路口相迎。
他驱赶了一辆五花金雕马车在那候着,场面颇为壮观。
那马车真真是富贵豪华,气派非凡。
马车四面以丝绸装裹着,镶金嵌宝得窗牖被那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掩着,透露着一丝神秘,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的乘客。
马儿油光水滑,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迎面行驶了过来。
马车顶部犹如德寿宫殿的蓬顶一样的富丽堂皇。正中心镶嵌着硕大而柔白的珍珠,阳光洒下,更加无价。五只黄金制作的金色大雕盘坐在蓬顶四周,那气势真是逼人,质感十足地高贵,这到底是哪家的大户人家可承受得起的。
而这一次太医张作年还带了个人过来,此人不常见,却也是宫中之人。
他便是新上任的御前五品侍卫左千牛卫,唤作呼延裘,是金人后裔,自小在南宋生活,按常理说南宋与金国是敌国,为何还会让金人入朝从事公职职位,后续我们会说道。
一位太医的出行座驾竟然配备如此豪华的阵仗,实在是与他那严谨的医学作风不大相符。
南宋太医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区区百担,又何来如此高级的马车?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路上,朱三郎是一言不发的,即使是乘坐如此豪华的马车,但是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他向来是深居简出,薄衣素食的,以他的世界观而言,简单便是一种享受,大可不必如此故作奢华。这样反而会使人不自在。
这香远堂,仅仅是离太后寝宫不到几公里之远,却好像行驶了良久,也许是马车太安静了,这朱三郎差点喘不上气。倒也不是因为马车太闷热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的忧虑。
终于,他们还是抵达了太后寝宫,寝宫位于德寿宫北面的水亭址。
那寝宫门外最近好像是无人打理,些微有破败的杂草在不规律地乱长着,俨然是一股萧瑟苦楚的气氛。
一行四人驱车赶到水亭址之时,看到了这一番凄凉的寝宫景象,感到颇为震惊。
这呼延裘的为人是千牛卫当中特别少见的豪爽性格,他今年三十有余,血气方刚,说一不二,做事以蛮力出名,可能是金人的狂野血统让他与温婉含蓄的南方人有所差异吧,那朱三郎与他初次见面时,便察觉此人性格,刚愎自用,粗鲁不堪,非善茬就是,便也只互相寒暄了一下。
“朱三郎,大理寺法师。”
“呼延裘,御前五品侍卫左千牛卫。”
“青蛇,无职无位,草蛇一条,不足挂齿。”
此言一出,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素闻法师有一条特别厉害的青蛇兄弟,今日一见,大饱眼福啊。”
“哈哈,过奖了,厉害不敢当,山野中偶得一些三脚猫功夫,不足挂齿。”
呼延裘了解到这胡人模样的人便是青蛇之后,便是大吃一惊。
往常他只是知道西南大理有一条无所不能的青蛇,剧毒无比、功力了得,可使幻术变化多端,杀人于无形,没想到它的幻术修为竟然练到如此出神入化,惟妙惟肖,实在是神奇了。
“呼延兄弟,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韦太后的朋友,前几日,韦太后在静香楼遭遇不测,尤其是三郎兄弟贵为大理寺的上等法师,有着一身驱魔解咒的法力,他是今日太后邀请至寝宫作法的客人,所以今日我才会带他们过来。”
呼延裘自然是知道此事,但是他此刻的焦点却都是放在青蛇身上,两人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像是多年前的故人。
“张太医,此事我自然是知晓的,太后曾再三叮嘱卑职,定要保护好几位前去寝宫作法的客人,呼延裘不敢怠慢。”
“听闻太后近来身体欠佳,常常会有类似高宗皇帝的症状出现,且屡屡发作,可有此事?”朱三郎问道。
太医张作年一脸的疑问:不是?法师是怎么知道的?
“有它呀?你忘了?”
“谁?”
“自然是我这青蛇兄弟,此番带它来,也是为了以防不测。”
“不测是何意?”
“并无他意,只是到了那时,若是刚好需要一些东西,我这傻兄弟能顶得上作用。”
青蛇一脸无奈地看着主人:但愿吧!
呼延裘深知这两位必然是非寻常人,一路上毕恭毕敬地伺候好他们。
他生怕自己露出一丝怠慢而使得场面不堪。
也刚好是太后交代好的事,否则以他平日火爆的性格,哪里忍得了这种太装的法师。
水亭址是太后寝宫的位置,并无过多华丽的装饰,它风格简约,总体外墙以灰色和棕色为主,可看得出这太后平日里的生活也是极为朴素单一的。
一到太后寝宫内,就看见她已经病恹恹地瘫坐在床上,双眼包裹着纱布。
那纱布还带着一丝血迹,肉眼可见。
他们一行人先是给太后请安。
太后顺着声音可依次听出四个不同的声音在和她说话,虽然她看不见,但是耳朵开始变得敏感。
太后的气色很差,脸颊变得格外的瘦小,印堂发黑凹陷,露出一种十分怪异之相,她的下颚竟然长着像男人一样胡须,嘴巴张了一半,众人看到了她的舌头与牙齿有点发红,嘴角处还残留着一些口水干掉的痕迹。
她呆呆地躺在那里,像个小孩一样,只会咿咿呀呀地说话。
她就这样望着所有站在周围的一行人,也包括侍从。
突然~
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像个木偶一样,做着怪异的动作。
“天啊——”
她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
“你们是谁?是要来杀我的吗?你们真的是要来杀我的……”她喊出这一句后,青筋毕露,可以听出是来自喉咙深处的呐喊声……
“昨晚,太后精神错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旁的侍从说道……
太医张作年急忙从药箱里拿出一颗安神丹喂给太后,她才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已无方才那般激动。
自从太后失明以后,便常常陷入癫狂的状态。
这是侍从说的。
之前高宗皇帝犯病时也是这番疯模样,着实把侍从吓的不轻。
一行人来到寝宫不到一个时辰,朱三郎便已然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医说,其实本该早点过去香远堂请朱三郎过去寝宫医治太后的,可惜来不及了。他端坐在一旁懊悔不已,直直叹气。
呼延裘对于太后的事,则装作知道,也像是不知道,总而言之,呼延裘好像知道整个事件和朱三郎以及整个大理寺有所牵扯。
常年行走于江湖的他,对于江湖之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一切恐怕要去大理才能找到答案。
眼下,驱魔做法就要开始了。
在古代,驱魔作法可是个体力活。
需要准备大量的时间和道具,作法者全程还须集中意念方可施展法术。
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也不能有所闪失。
这一次朱三郎准备了十个童男,十个童女,十条成年蛊虫与毒蛇,着红杉肚兜,只是为了配合驱魔令。
其间还需敲锣打鼓,鸣金击鼓。
这时,德寿宫大殿正中央竖起一面大旗,上书四个大字:青阳大展
童男童女在大殿上高喊:“烧鬼捉妖”半刻钟,把看到的蛊虫与毒蛇都抓起来泡上酒和醋,不停地说这是供神用的。
一直折腾足足三个时辰,然后把韦后带出来,教她唱“邪诗”,朱三郎还跟韦后一起对诗呢?
对完诗后,朱三郎便又继续敲锣打鼓,歌声愈发渐次急迫,狂乱的鼓点使得在场的所有人进入兴奋和入迷的状态。
他自己也陷入癫狂的状态,双眼泛白,表情古怪,手脚在不断发抖着,围绕着大殿绕圈跑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驱魔令。
那十个童男童女也跟着呼应着他唱出的驱魔令,个个眼泛着金光,顿时那寝宫大殿上涌现出一尊佛像,这一刻朱三郎的精神逐渐与神相通。
众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
通了神明之后,他则把很多碎瓦片放在一个大木架子上,他则站在上面跳舞,让韦后在侍从的搀扶下学着跳。
别小看这个跳舞,古人认为神和人一样具有感情,所以在请神时应当先使神高兴。
东汉文字学家在《说文解字》一书曾记载这一现象“祝也,女能以舞降神者也,象从工,两人舞形。”,很显然,在这种逻辑下,唱歌跳舞便是成为一种讨鬼神喜悦的活动。
就这样,朱三郎连续驱魔作法了三个时辰,已是筋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如释重负。
在他作法即将结束之际。
一只浑身有着黑色毛发的妖怪,在大殿的法坛上现身了,它的样子如同一只异兽,样貌似狐狸状,却长着九条尾巴,声音像婴儿的啼哭声,实在是诡异至极……
众人看到如此般怪物,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狐狸状的怪物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