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难料
在安顿好施蘅后，刘殊出门了。
他去的并不是别处，正是平王府。
正在树下啃桃子的朱懋听了通传满脸惊诧：“你说谁？刘殊来了？是不是搞错了？”
朱顺一脸憋屈：“正是，他怎么还有脸过来，莫不是投了诚王迫不及待替新主子打探消息来了。”
朱懋陷入思考。
“要我说，直接赶出去，马上就是宫宴，现在殿下你正是关键时刻，他这时候过来谁知道有什么坏心思。”朱顺又道，说着作势就要转身去把刘殊赶走。
“等等——”朱懋拦住他，跳起身，“今天早上窗外有喜鹊叫，说不定有好事，还是见见好了，我还挺喜欢他们夫妻的，看着赏心悦目。”他喊：“帮我拿身精神的新袍子来。”
朱懋知道明日就是殿试，对刘殊来说这应当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这时候放着殿试不准备跑到自己这里来，必定是有什么紧急迫切的事情。而且刘殊上一轮的成绩很不错，可以说一甲有望，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士子，就算自己拉拢不来，面上还是不要撕破脸比较好。
朱懋快步走进前厅，刘殊已经坐在那里了，正端着茶在细品，一派淡然镇定。
朱懋笑道：“刘公子久等。”
刘殊起身向他一拜，“见过殿下。”
朱懋赶紧上前拦住，“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刘公子快坐吧，什么事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
刘殊道：“多谢。”
两个人一个主位一个客位坐下，就此还真的认认真真喝起了茶。
朱懋同刘殊寒暄：“明日就是殿试，刘公子准备得如何了？”
刘殊说：“已经准备好了。”刘殊的回答很简短。
朱懋在肚子里搜罗接下来可以寒暄的话语，还没想出个结果，那头刘殊却已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来意：“殿下，今日我来，是向你表达诚意的，殊愿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正在喝茶的朱懋差点呛出来，他掩饰地咳了咳，故作镇定，“刘公子，你——不觉得你有些太过突然了么？”
他想说你发什么疯，话出口半句硬生生压了回来，他确实没幻想过刘殊会来他这里“弃暗投明”。
刘殊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态，“明日殿试，接下来会有很多行程，而且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盯着我，不如现在来的方便。”
朱懋的注意力被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吸引过去，“听你这话的意思，对殿试已经胸有成竹？”
刘殊坦然道：“胜券在握，不说状元，至少一甲是跑不掉的。”
这口气太过淡然笃定，叫人听着满满都是自信和傲气。
连一旁站着的朱顺都忍不住问：“真的？”这人也未免太过自大了。
刘殊含笑不语，低头喝茶。
朱懋的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为何到我这里来？据我所知，你已经主动去找诚王了，不是么？比起我来，他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进一步问：“那个晚上，你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我，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想不出来什么能够让你短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刘殊，你打算如何让我相信你。”
很好，刘殊想，至少这位平王世子没有傻乎乎地看见有人来投就忘乎所以，至少应对还是有章法的，既不仅凭个人好恶感情用事又能抓住关键。
不过如果没有那个秘密，诚王的确是刘殊最佳的选择，刘殊知道朱懋这是问自己要定心丸。
“世子殿下，我与诚王有私仇。”
此言一出，空气安静了。
刘殊说，“我既然决定来投效殿下，自然是下定决心的，为表诚意，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把柄给您，但——”他环视一圈，“请殿下屏退左右，我只能与殿下一人说。”
朱顺立刻反对：“这怎么能行！万一你对殿下不利怎么办！”
朱懋定定看着刘殊，一抬手：“朱顺，你退下。”
“殿下——”
朱懋转头呵斥：“退下！”
朱顺无奈，咬牙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你若敢有任何不轨之心，我要你小命。”
屋子内只剩下刘殊和朱懋两个人了，朱懋问:“如此，可以坦诚相告了么？”
“诚王觊觎我夫人。”刘殊短促地说，他顿了顿，“这样，殿下相信了么？”
这可真是个惊天大八卦，朱懋很想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但面上的表情还是没有控制住，他于是听从心意凑近了些问：“诚王？这怎么可能——虽然你夫人的确是挺漂亮的，可是诚王身边那么多美人，而且他也没机会见她呀。”
“殿下应当知道我夫人失忆的事情。”
朱懋派去济城打听消息的人自然是告诉过他的，他也不隐晦，点点头，“我派人去济城找过你们，查到是来找你的路上翻车伤了脑袋，前尘尽忘，不过这和诚王——”
刘殊深吸口气，“不怕殿下笑话，我夫人其实并非与我订婚的路氏，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本名施蘅，与博陵侯魏临春互有好感，诚王曾看见过她，对她有觊觎之心，只不过现在诚王和博陵侯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诚王另寻了一个相似的女子当做替身藏在别院。”
朱懋花了一会功夫才理清楚刘殊这短短几句话背后所揭露的复杂故事，嘴巴简直要张开了，这比他听过最精彩的话本还要曲折离奇。
“也就是说，诚王他虽然娶了金沅县主，却觊觎兄嫂？太厚颜无耻了！”
刘殊闻言皱了皱眉，“殿下，蘅儿现在是我的夫人，与魏临春没关系。”
“失言，失言了。”朱懋说，“怪不得你不敢投效诚王了，若诚王上位知道了这一茬，还不知道会把你怎么样。”
他心底有些失落，原来不是别人慧眼识英雄，而是迫于无奈。
刘殊自然听出了朱懋话语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投效朱懋，那主君的好感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他不急不缓，微微一笑说：“我来殿下这里，自然也不止这一个原因。”
“哦，还有什么？”
“殿下折节下交，我心中并非不感念，那日晚上虽然因为种种考量拒绝了殿下，但也知道殿下是个礼贤下士胸有筹谋的人，后来内子病重，殿下能够不计前嫌主动派人上门诊治，我已是意外，后来我问陈与丰老先生，殿下需要我做什么，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救了人便走了。”
“这件事令我更加确信，殿下胸怀宽广，是真正值得追随之人。”他诚挚道，“在识破诚王的真面目后，我反而有一丝庆幸，立刻就想到了殿下，其他的几位王爷或许现在比殿下更有实力，但——在我看来都非人君之相，不可托付！”
这句话半真半假，刘殊选择朱懋，固然一方面觉得他本人还算有勇有谋心胸宽厚，另一方面也是知道其他几个王爷中看不中用，烂泥扶不上墙。
前世他们都是诚王手下败将，今世难道能脱胎换骨？反而是被蘅儿所救，本不应该活到现在的朱懋，成了一个意外的存在，也许在他身上可以寻到突破口——
当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刘殊细究起来，却发现朱懋似乎还真的颇有潜力。
听了刘殊的吹捧，朱懋不住提醒自己戒骄戒躁千万不能忘乎所以，但不可否认，他确实被取悦到了，心情颇好。
朱懋问:“刘公子真的这样想？”
刘殊一脸严肃，“天道昭彰，神明可鉴，倘若所说有半点虚言，人神共弃。”
朱懋满脸动容，“你——”他伸手扶上刘殊的臂膀，“我信你。”
刘殊笑道:“若殿下不弃，便叫我伯原吧，这是我的表字。”
“伯原。”
刘殊起身恭恭敬敬一拜，“见过殿下。”
话到这里，便是心照不宣关系正式敲定了。
刘殊似乎是感叹般地叹息了一声，“明君也如美人，求而不得，见色心喜啊，自古以来做臣下的能够得遇明主也是快事一桩。”
朱懋笑了，自信道:“伯原，我不会辜负你的，你会知道自己没有选错的。”
刘殊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朱懋，心内也是感慨万千，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朱懋的敌人，终有一日将他铲除，今日他却主动成了朱懋的臣下，希望将来他荣登大宝——
时移势迁，情随事转，世事万物的变化可真叫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