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犹疑
听到这声“祖父”刘殊无比错愕,陈天赐竟是陈与丰的孙子?!
他在这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竟看不出这二人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尤其看陈天赐此时挫败落魄的可怜模样,完全是一个卖假药骗饭吃的游医,谁能料想他是神医圣手的孙子?
陈与丰问:“你们认识?”
陈天赐小声道:“他们常常帮我,是我的朋友。”
陈与丰厉声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蛇钩草也能让人把病拖成这样,你的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他以为陈天赐必然已经替施蘅看过病了。
陈天赐讷讷,“我不知道——”
陈与丰打断他,“你离家出走,我以为你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一番事业,结果呢?还是要靠你讨厌的医术生活,你自己不觉得不好意思么?”他越说火气越大,“看看你这幅样子,我都替你丢人!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孙子!”
说完他怒气冲冲钻进马车,看都不看陈天赐一眼,他狠狠一甩车帘,“走了!”
陈天赐一直像尊石像一样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陈与丰的马车消失在路口后又过了片刻,他才强笑着抬起头对刘殊道:“抱歉,刘公子,让你见笑了。”
刘殊心情复杂道:“陈老先生居然是你祖父。”
陈天赐神色尴尬,“哈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没特意说了,对了,是出什么事了么不然我祖父怎么会到这里?我听他说什么蛇钩草的。”
“是蘅儿中毒了。”刘殊简单道,“多亏你祖父援手,救下她性命。”
“蛇钩草么?”陈天赐松口气,“不是特别厉害的毒物,只是比较少见而已,既然祖父出手了肯定没问题了。”
“陈老先生也说大部分毒已经解了。”
“我可以去看看么?”陈天赐犹豫了下问到,“也许能帮上忙。”
如果是之前刘殊定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毕竟是陈与丰的孙子,也许错怪他了,其实他真的有两下子呢?
刘殊于是道:“随我来吧。”
陈天赐看过施蘅后问:“是谁下的毒?歹人抓住了么?”
想起正被他关着的胭脂以及后面那一连串引出来的“往事”,刘殊的面色阴郁了几分,他点点头,“已经抓住了。”
陈天赐道:“那就好,一定要把幕后之人绳之以法,还好你寻了我祖父来,按你所说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毒,还误以为是乌麻子,看症辨毒寻常大夫肯定做不到,那歹人是想要她的性命。”
他在自己的布袋子里面掏了掏,翻出几个瓷瓶子,“这是我自己做的养身丸子,她刚好可以用上,等她醒了给她用吧。”
这次刘殊没拒绝陈天赐这些药丸子,郑重接了过来。
“冒昧问句,你的医术——到底如何?”刘殊问。
陈天赐不好意思道:“嗯……不太好,特别是诊脉施针动刀缝针这些,需要亲自动手的我都不太会,我只是记性比较好会死读书多背了些医案罢了,所以祖父骂我那些话其实都没错。”
似乎看出刘殊脸上的犹疑,他立刻道:“不过这些药丸子是绝对没问题的,这个我很有信心,只有在这上面我在那些师兄弟中一直是第一名。”
“如此,那就多谢了。”刘殊道,“非我多心,实在是蘅儿的病情容不得丝毫疏漏。”
“我理解我理解。”陈天赐慌忙道,“她帮了我很多,我同你一样希望她平安无事,对了,有一事可否拜托你?”
“何事?”
陈天赐吞吞吐吐道:“等她醒来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我和祖父的关系?她之前一直想找能帮她施针的人,其实我祖父就可以,我本来想低头去求我祖父,但一直没拉下脸来就没敢告诉她,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但我一想到要去见祖父就很紧张,她若是知道,定然会误会我。”
陈天赐并不希望唯一一个说他是朋友的人误会他是冷眼看别人笑话的小人。
“所以能否请你先别告诉她,既然已经被祖父看到我丢脸的样子,那也无所谓了,等我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向他请罪,祖父答应出手后我再和她解释,她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就不会再生我气了。”他期待地看向刘殊,“这样可以么?”
刘殊浑身僵硬,他都忘了这一茬了,如果陈天赐是陈与丰的孙子,他若是愿意向他祖父低头,替蘅儿牵线,蘅儿恢复记忆只是早晚的事情……
之前他已经不愿意了,现在知道了真相,他更不可能答应让蘅儿恢复记忆了。
一旦蘅儿恢复记忆,她会变成什么样?会像对自己撒娇一样对魏临春?会做菜给他吃,陪他赏花看月,会舞剑给他看?也会对他情意绵绵地说什么“我最喜欢你了,永远都会陪着你”之类?
然后一转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自己?
光是想一想,刘殊就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自己才是她的夫君!蘅儿明明爱慕的是自己!
他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对上陈天赐,“自然可以的,你放心,我不会和蘅儿说的,陈公子也不必勉强自己,这件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慢慢来。”
陈天赐有些被刘殊的态度感动了,明明是自己隐瞒在先,刘公子却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他认真地说:“刘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刘殊看着陈天赐这张胖乎乎的脸,觉得他果真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应付走陈天赐,又看过施蘅的状态,确认没问题后刘殊才腾出手来继续盘问胭脂。
见刘殊进门,原本靠墙蹲坐的胭脂紧张地站起身,“她死了?”
“蘅儿很好,你不用期盼了。”刘殊说,“大夫已经诊出来是蛇钩草了。”
“可我明明买的是乌麻子。”胭脂正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话头。
她嘴唇微颤,“药被换了。”
刘殊问:“被谁换了?”
胭脂扯了扯嘴角,“不止我一个人讨厌她,还有一个人也想让她消失的,我认为是公主,但我没有证据,可是能做到的只有她了。”
“公主?”刘殊眉头微蹙,“长宁大长公主?魏临春的母亲?她怎么会知道蘅儿还活着?”
“是啊,她怎么会知道。”胭脂自嘲道,“跟着我就是了。”
“可笑我战战兢兢以为瞒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早就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了,也是,公主何许人也,心思深沉手段狠辣,我怎么可能瞒过她。”
也许从她向长公主投诚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公主的掌控之中。
胭脂猛然意识到她自己成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就算日后侯爷真的发现了施蘅的死,也只会查到毒是她下的,人是她杀的,公主依旧是那个清清白白威严慈爱的母亲。
“长宁公主想除去蘅儿?因为魏临春?”
胭脂说:“是啊,公主原本就瞧不上施蘅,侯爷又是去蕉县接施蘅的路上被人暗算,她就更厌恶她了。”
“魏临春就容许他母亲这样欺负蘅儿?连自己母亲都搞不定,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刘殊鄙夷道。
“你不许这样说侯爷!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胭脂分辩道,“他现在只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说到这她沉默了。
若是侯爷知道,定会把施蘅如珠似宝地护佑起来,不让长公主伤到一分一毫,长公主投鼠忌器也会收敛一些,那自己呢?若侯爷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会鄙夷厌恶至极吧。
见到胭脂面上复杂的神情,刘殊轻嗤道:“魏临春一边说喜欢蘅儿一边还勾引他身边的侍女,明明是个左拥右抱的浪荡公子,还做出一副痴情样子,可笑。”
胭脂语气执拗,“你不用胡乱猜测,侯爷并不知道我的心思,全都是我一厢情愿,他是这天底下最专情最好最善良的男子,我从未奢望过什么。”
刘殊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烦躁,可以看得出来,在这个名叫胭脂的婢女心中,魏临春是天上地下独一份最好的男子,哪怕魏临春根本就对她没有任何表示。
那蘅儿呢?她也是如此么?
在她心中,魏临春的分量也如此之重么?如果有一天蘅儿恢复了记忆,在他和魏临春之间,她会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