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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三章:缘来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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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不欲在她身上多作纠缠,顾北辰回头吩咐两个手下道:“这便是我那刚入职的小师妹了。你们二人先行带她离开此处,稍后在朱锦门等我便是。”

    那两名属下却是不依:“顾大人!这女魔头是魔教余孽,又刚刚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血案,属下怎能留你一个人在此对付她?”

    “是啊大人,这未免太危险了些!”

    两个人情真意切地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忧心着,却听得一旁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回过头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女魔头练云归正捧着茶盏轻轻吹气,嘴角尚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见门口这几人齐齐地望向自己,她放下手中小杯,悠然开口:“看来我还是不够恶名昭彰……不然,你们怎么还不逃?”

    堂内空气为之一静。

    顾北辰嘴角紧抿,并不答话,他的下属看不过去,握住自己腰间佩剑向她一指,呵道:“练云归,你不要太嚣张!难道我天魁司还会怕你么?”

    听得此话,顾北辰面色一缓,沉声道:“不错!莫说我本不把你那魔功放在眼里,便是真的敌你不过,我天魁司中人也万万没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练云归并不看他,只侧过头去,轻笑道:“我要赢你,又何须魔功。太乙峰上,你我比试过不下百次。你可曾赢过我一招半式?不过十二年而已……你便全然忘记了?”说完,她又端起小盏轻啜起来。

    “你也不过是欺我年少无力罢了!”顾北辰的脸涨得发红。吼出这句话后,他猛地噤声。田沐风觉得惊讶极了,师兄今年该有二十八、九了,十二年前也像自己现在一般年纪,又怎会失之年少?

    师兄向来威严庄重,然而此刻,他俊朗的脸上却颇有几分尴尬惶急之色。

    “那便让我看看,你现在是否依然年少无力!”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便飞了过来,剑尖凌厉而剑尾绵密,正是南山剑法中的起手招数“连天青霭”。

    这本是南山派的入门招式,人人练得,向来也无甚威力。可叫那练云归使来,其速度却加快了数倍不止。顾北辰一时不察,闪躲不及,前襟上坠着的一块玉饰登时被劈成两半,当啷落地。

    顾北辰来不及狼狈,便听一名下属犹犹豫豫地问:“顾大人,这女魔头使的……怎么像是南山派功夫?”

    这招“连天青霭”太过寻常,但凡在这江湖上行走的,没有几个不认得。

    另一名属下更机灵些,惊诧过后已转身向练云归喝道:“定是她偷学了顾大人的武功!”

    练云归微微一笑,对他的指控浑不在意:“那么我这偷师的,倒是比你们顾大人学得还要好些?”

    顾北辰面色铁青。他理了理衣襟,咬咬牙索性一语道破:“练云归,你这魔头,明明十二年之前就已经叛出师门了,为何还偷用我南山派武功?!”

    此话一出,醍醐灌顶。

    田沐风隐隐觉得“练云归”这名字十分耳熟,可思忖良久也记不起来到底在何处听过。师兄这样一说,她便豁然想起,自己幼时本是有一个大师姐的,她的名字不正是“练云归”?

    那个时候,她是南山上人人称赞的武林新秀。六岁的自己也曾暗暗立志,希望自己长大后也能像她一样,武功高强,维护江湖正义。

    只是后来师姐为何不见了踪迹,她又去了哪里,自己都一无所知。门派中也从没有人提起,是以那一段往事渐渐就被埋藏在在记忆深处了。

    田沐风欣喜地转头望向失而复得的师姐,就见到一蓬遽然炸裂的剑光。

    听到“叛出”二字,练云归勃然大怒,一抬手就将七式太乙剑法耍了个齐整,气势如虹地攻向顾北辰。

    饶是田沐风眼力过人,也只能只勉强辨出其中四招。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顾北辰发出一声闷哼,捂着下腹坐倒在地,衣襟散乱,发髻零落。

    练云归单手持剑,冷冷地斜睨着倚在墙角的顾北辰,寒声道:“这一身功夫,俱是我日夜修炼所得,谁有资格把它收回去?你么?”

    一时之间四下无言。

    顾北辰借着两个手下的搀扶站了起来,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自己一行四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撑起一口气,不肯去看练云归,只将师妹拉到自己面前,道:“沐风,随师兄回去查案,等查到了证据,咱们再来捉她不迟!”又将脸向练云归的方向侧过些许,补充道“倘若当真查到与她有关,必不放过她!”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拉着田沐风跨出门去,他的两名下属自然也紧随其后。好在练云归只是端坐于门内,冷笑一声,并未追出。

    出了客栈,顾北辰整了整散乱的鬓发,转身想扶田沐风上马,却被她反手拉住了衣袖。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问道:“师兄,她原是我们的大师姐,殷师伯的大徒儿,对吗?只是我记得大师姐明明就是我们门中翘楚,她怎么会……”

    “那时你还小,自然不记得。此事实在是你我师门之耻,是以这些年间,门中无人再提。不错,她的确曾经是我们的大师姐。可是她十余年前便叛出了师门,归了魔道。现在魔教已灭,她便是这世间最后一个魔教余孽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提,各门各派也俱不再提,世人便也不再记得她与我们的瓜葛。所以沐风,你也要记住,以后休要在人前提及此事。”

    “可是我记得大师姐是最有正义感的!当初师伯要她随手杀只兔子她都不忍,还将那兔子偷偷带回来给我养……”

    顾北辰眉头紧蹙:“人都是会变的!她当年也不过二九之年,心性未定。如今十二年过去,她已然而立,你又如何能明了她现在的所思所想?依我看,这次朱锦门的案子就和她脱不了干系。”

    “不会的!虽说昨夜我确是追凶至此……但是她绝不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师兄你看,她前后两次对你出手,却都是点到为止,不曾真的伤了你,不是吗?”

    顾北辰面色一沉,只叫田沐风回去问殷师伯便是。知他不愿再提及此事,田沐风便转换了话题:“师兄不是被阻在沧州了么,怎地今日便到了?”

    “确在沧州淹留数日,而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此地,希望能够弥补一二。可惜,尽管日夜兼程,最后还是晚了几个时辰。”说着,他骚了骚自己的鼻子,又慌忙将手放下。天魁司的前辈讲过,人在说谎之时鼻尖会痒,故而审讯之时只需留意此种动作,便可知犯人是否诚实。

    此等技巧,田沐风自然也是学过的,只是她对师门中人极为信任,从来未曾想过要以侦案之法对待师兄。她只是叹道:“若是能昨晚赶到便好了!那我也不必独自在那酒宴上强撑……”

    “要你一个人面对那穷凶极恶之徒,确实托大了些……”顾北辰面色一黯。虽则他路上故意拖延,最后还在镇外羁留几个小时,只为错过那行凶之夜,可是留小师妹一人以身犯险,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不欲多想,他话锋一转:“沐风,你一向细心,快告诉师兄你当夜看到了什么?”

    田沐风便将自己尚有记忆的一切都跟顾北辰细细道来。可惜她当时只顾着大吃大嚼,又醉了酒,现在头脑中记得的凶案细节倒还不如美酒佳肴多。便只讲了那人如何无端出现,如何以一把弯刀搅得到处腥风血雨。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初出茅庐,实在是不知那美酒威力……对了,朱家情况如何?师兄可有询问当夜宾客?现下也只好寄希望于他们了。”

    “自然是问过了,只是……”顾北辰深深叹气,“当时内厅中的宾客少有生还,朱锦门子弟亦折损大半,剩下的那些……却似不愿开口。”说到此处,他又骚了骚鼻子。想那朱门宴上,无论是朱家子弟,还是江湖草莽,能侥幸活下来的,多是些心思玲珑之辈。他们江湖经验何其丰富,见了此等马后炮便知他是想捡漏,又岂会给他好脸色看?

    不过,顾北辰自知此事的确办得不厚道,便也不好开口抱怨。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只说:“这也难怪。见了朱家的场面,任谁也不能心绪平和。唉,朱老爷子一生收徒无数,门客三千,不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现场究竟如何?”她昨夜半途离席,又受酒力所扰,根本不知朱门上下伤亡几何。

    “朱老爷子死状极惨,先是整个胸腹爆开,再被千刀剐过……根据现场情形,他暴毙之时几条肋骨激射出去,便将同桌几人一齐带走了。可叹朱家子嗣昌盛,四位公子皆已成人,却俱与他同桌而坐,是以竟无一人生还……整个内厅犹如一片血海。”

    田沐风想到昨夜那把飞速轮转的弯刀,不禁打了个寒颤,后怕起来。想必师兄是先到朱锦门调查了一番才来找自己的,思及此处她便问道:“师兄,你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顾北辰面色一肃:“我们是追踪疑凶而来。昨夜有一人不请自来,说是神威堂下属的一名旗主,于血案之夜未在堂中而幸免于难。他自陈可相助抗敌,便被请入了内厅。可据少数幸存者所言,案发之时却未见其人,只见其头上斗笠散落于桌旁,所以我们怀疑此人正是由那凶徒所扮。又有人见到黑影向西遁走,便借‘踏雪寻踪’之技一路追了来……”

    田沐风一听便知此人正是昨夜宴上那个头戴斗笠之人,连忙追问:“那么此人现在何处?”

    “他已丧命,”顾北辰叹道,“我们追至镇外,发现他的尸身软倒路旁,只着中衣。从尸身上的情状来看,他已故去两日之久。”

    “什么?!这样说来,昨夜那人确是旁人假扮的了?”

    “该是如此。不过,我们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一名下属手中接过一团暗色布团,向田沐风一递,“似是那人的衣物。”

    田沐风接过来一看,确是昨夜那人所穿的黑色衣袍。她豁然开朗,心中已有计较,却不欲对顾北辰多言,只将那布料拿在手中略作思量。

    顾北辰催道:“这布料你可认得?”

    她神思一转,心中已有计较,便答道:“确是那斗笠人所穿。师兄,你不如拿这布料回朱锦门,将那斗笠也一并拿上。这两件物什上定有那黑衣人的线索。”

    “此言有理,那我们这便回去吧!”

    说着,他便要拉师妹上马,却被她断然拒绝:“师兄,你与这两位兄台回去便是!我在此处,还有些别的事要查……”

    顾北辰长眉一竖:“你在此处有何要事?若想借此死物查出那人踪迹,免不得要用你那‘灵应寻踪’结合之法,若你不去,我等如何查得?”

    “这布料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我已探过了!这衣服可能是那死者原先穿着的,可那带纱的斗笠却不似是一个神威堂的糙汉子会戴的,想必是那假冒之人自己所购。是以,你们只要查到那斗笠的来处,便可知假冒之人是何形状了。”

    田沐风心念电转,瞬之间便编出这番说辞来。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顾北辰实在太过了解自己这位小师妹了,是以立即问道:“你留下来又要作甚,不会是要找那魔头吧?对了,你是如何与她碰到一处的?她可曾出现在朱家酒宴之上?”

    “这倒不曾……我只是昨夜追凶至此。今早在客栈里遇到她,见她面善,便与她随意打闹罢了。”田沐风遮掩道。

    顾北辰无奈摇头:“你啊,真是胡闹!”又整了整神色,“无论如何,她出现在此地,总归是有嫌疑。你千万莫要离她太近!”

    田沐风再三保证,才哄得顾北辰同意她独自留在这里调查。约定彼此以飞鸽传书互通有无,顾北辰便携了两名下属拨马回朱锦门去了。

    田沐风松了一口气,转身跑回那间缘来客栈,却发现练云归早已不见踪影,桌上唯余一尊半空的小盏。伸手一探,早已凉透。

    将青碧酒盏捧近,见它边沿尚有浅浅一抹唇印,于是她凑得近了,轻轻一嗅,运起了“灵应寻踪”。

    “这一次,可真要让你见识见识我‘不死不休’的本事了。”

    她唇角一勾,就着那杯沿轻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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