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的志向
“不是工作上的事,别紧张。”金果果安抚她,“这两天我和明川他们聚了两次,想着每次都没能和你好好聊聊。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周舟沉默了一会儿,竹筒倒豆子一般直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刚刚明川也给我打电话了,说约吃饭。我就觉得不正常,他起码七八年没单独联系过我了。放心吧,我没事。”
“没事归没事,作为朋友,也想和你谈谈心。”
“那行。”周舟很爽快的答应,“明川我就不见了,中午和你吃个饭吧。”
为什么江明川就不见了?金果果心思细腻,猜想周舟在后来也发现了明川的感情吧?
周舟是个大方得体的朋友,即使发现了江明川对她的感觉,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没有刻意回避,更没有似有似无暧昧,而是正大光明如朋友一般坦然相处。如果时间再久一点,那以前的朋友就真的可以因为她的气量而渐渐消除芥蒂,一笑了之。
可惜没有如果。
要是以前的她,江明川约她见面,她或许会觉得突兀,但不会给自己设限制,不会说就这么不见了。
金果果心里清楚,周舟终于还是会被环境和舆论所挟制与影响。
和周舟打完电话,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警惕的往后看了一眼——刚才觉得有视线在背后粘着。
太湖风大,除了公路上的几辆汽车,她没看到其他人,不过看看时间十点多了,她裹紧风衣,大步往家走去。
第二天中午,金果果与周舟约在镇政府旁边一家本帮菜餐厅见面。
镇上的旅游业发展不错,餐饮的水准水涨船高。
几十年前搞的农家乐菜肴纯天然,可也粗糙。这几年开始太湖环境治理,禁捕禁渔,以前那些湖面上的船菜也都被取缔,食材不如以前新鲜,逼得老板和厨师在菜式与精致程度上突飞猛进,吃起来比市里知名的私房餐馆也不遑多让。
金果果点了个酱爆螺蛳,她与周舟小时候最爱吃这道菜。
苏州人讲究,清明之后的螺蛳吃不得,不但肚子里常有小螺蛳,更因为环境与季节的变化,多一股土腥气,非得重辣重味才能中和,这就没了本味和野趣,不是本帮的吃法。
螺蛳要选青壳,壳薄肉厚,细细剪去尾部清洗干净,热油爆炒两三分钟下酱料,拌匀即可起锅,不可煮久,否则螺肉像是橡皮一样,味同嚼蜡。火候好的酱爆螺蛳,清甜鲜嫩,水汽氤氲,入口牙缝间满是清新。
这时候时节还早,螺蛳细嫩,“清明螺”不但胜鹅,更堪比鲍参。
周舟赶来的时候脚步带风,脸上仍旧有隐藏的悲哀与疲倦,不过看到螺蛳还是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坐到果果对面,挑了一枚放嘴里一嗦,赞不绝口。
“这家店做得不错,有宝宝姐几分水准。她最近怎么样?”周舟先问宝宝姐的情况。
这些日子让朋友们为自己的事操心了,她不希望和老友相聚,再聊自家那些琐碎的事。
金果果的姐姐金宝宝从小就成熟,虽然比她们大不了两岁,学习不怎么样,家务事却一把好手,做菜更是一绝。
“她还能怎么样,就还那样呗?我回来了她也没空来瞅一眼,只打了俩电话完事。”果果的老姐是个老大难问题,不过姐妹俩感情好,金果果也理解她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必强求。
陆亚东去世那天,宝宝也听说了,只是给果果打电话感慨周舟可怜,连葬礼都不参加——她本就不喜欢陆家,只要和黄玉霞有关的事,一概不理。
“宝宝姐是活得潇洒。”周舟很佩服金宝宝,从小她就活得洒脱,是大家的偶像。
“按照自己的想法活才对,被别人强行捆绑,那得活得多累?”金果果其实也受姐姐不少影响——当然是正面的。
从家人身上,她体会到一点:主流人群重视的那些东西,什么金钱、权势、房子,都未必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内心的追求,只要问心无愧,睡觉就能舒坦,不会有那么多心事。
金果果会义无反顾卖了上海的房,辞了高薪的职,回到家乡白手起家的创业,多多少少也有姐姐那种潇洒的姿态。
“我知道你们要对我说这个。明川在电话里也劝了我不少,说什么道德绑架呀,自我追求啊,还有女人的幸福什么的,我都听烦了,你可别跟我再说这些了。”周舟有点敏感,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果果,“亚东走了以后,我确实有一刹那的崩溃,好几天没缓过来。但是,实事求是的说,我和他的感情这两年磨折的厉害,尤其是与家人的相处方式,几乎不可能共存,去年我就考虑过和他离婚。直到他突然去世,我才意识到,外在的东西再怎么变化,我们曾经爱过,这种感情怎么会那么容易消除?”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大学开始的恋爱长跑,三年的婚姻,两个人的人生就像是脱氧核糖核酸的两条螺旋,早就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骤然分开的撕裂感与空虚,除了当事人之外,谁能真正感同身受?
想起陆亚东,金果果眼神里有些难过,给她倒了杯水,温柔的安慰:“不管怎么样,亚东也想你幸福,我也相信你能自己调整好生活方向。”
“我知道。”可能是最初的冲击已经过去,周舟深吸了口气,和好友坦白,“亚东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加了解。因为人的许多面在朋友面前都或许会选择隐藏,只有在家里,在妻子面前才会完全暴露。不过这不重要。我这几天也深思熟虑,想着以后怎么样过一个人的人生。”
“也不一定是一个人,你还这么年轻。”金果果觉得每个人的未来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担心她先入为主钻牛角尖,纠正道。
周舟疲乏的笑了:“我不是强调单身,或者婆婆说的守寡。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我和亚东一直缠在一块儿,现在他不在了,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体,我有认真考虑过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