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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朝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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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陵阳城。

    朱雀街官道处,摄政王府。

    偌大的王府之中,摄政王妃元清柔所居住的闺阁秀楼,——“玉琼苑”暖阁,位于王府西厢房的末间。

    这间“玉琼苑”暖阁,与摄政王萧弈日常处理公务、批阅军报的“云水居”书房,正好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对角,遥相互望。

    这里,虽然地方不大,却布置得极为清雅肃穆,窗明几净,没有一丝一毫纸醉金迷的豪奢之气。

    小小的玉琼苑内,里面满架子的书卷,整整齐齐,一本一本地排列放着,都是王妃素日里特别爱读的那些书。

    闺阁里的东板墙壁上,疏疏朗朗,齐齐挂着十几只精美、优致的壁瓶,上面镌刻着有龙纹、高士、八仙、松竹梅、芦雁、折枝花果、雉鸡牡丹等各式各样的图案。

    其中,壁瓶图案上的颜色,大多都是选取淡雅温润的豆青色,只觉万分触目清爽。

    一束淡金色的澄澈秋光,自雪白、洁净的明纸窗外,洒落铺满一地,任由明耀灿烂的光晕,染出一地清绝柔软的轮廓。

    紫铜镶嵌珐琅的龙纹宝鼎香炉里,燃烧着犹如琥珀似的龙涎香,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整个“玉琼苑”的屋子里,各个角落,全部都弥漫着龙涎香那种幽宁、沉郁的气息,幽幽袅袅,衬得满屋满架的古朴书香。

    这样的布置格局,看上去,倒像是一轴笔法清淡,百转千回的写意画卷,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回味无穷的典雅墨香。

    于满屋的静谧舒适,袅袅幽香当中,玉琼苑内,一方宽长适宜,质地精良的檀香木软榻,摆放在闺阁的中央位置。

    这方檀香木制成的精致软榻上,端端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翩若惊鸿的绝代丽人。

    在她的左手一畔,陈设着一张极为简易的木案,上面放着三个小小的碧玉琉璃碟子。

    仔细一看,每一个碟子里头,分别是三味做工精益,色香俱全的皇家糕点:佛手酥、枣泥山药糕、蜜饯梅子。

    再来看看。

    那位坐于软榻之上的绝代丽人,她身着一袭月白素净的缎织丝纱襦裙,裙摆衣袂之上,一针一线,绣着百花飞蝶的美丽图纹。

    这样的图纹,恰恰衬托出了她那美艳不可方物,清丽冠于群芳的优雅气质。

    另外,她那曼妙、轻柔的窈窕身姿,与其温婉可人,千娇百媚的容貌仪态,极其优美别致,勾勒出了一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线条轮廓。

    但见,这位端坐软榻上的美丽少女,眉若柳叶,甚为柔婉动人,美艳得不可方物。

    一对黑眸顾盼流转,眸子异常清亮,好像是两颗半透明的西海玉石一般。她唇若涂朱,轻轻开合间,自然流露出了一股别样的风情。

    少女如春的秀丽,弱不胜衣的纤细腰肢,意态含娇,秋波自流;似是明月夜下的依依杨柳,轻妩舞动千秋,自有一番韵味。

    她那一张素净、柔媚的清澈面孔,脂粉不施,雅致得好比是一朵小小的,临风半开绽放的栀子花。……

    此刻,作为大秦摄政王萧弈的结发妻子,摄政王府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当家主母。

    摄政王妃元清柔,神情异常惬意、悠然。她的右手手中,正闲闲捧着一册书卷在手,斜倚在软榻之上,很是慵懒、轻松。

    当时,深秋时节的瑟瑟劲风,在整个帝都陵阳城的大街小巷、宫室殿宇间,来回地旋舞、低吼,肆无忌惮,卷起一阵阵雾霰。

    然而,这萧瑟无比,肃杀苍凉的深秋疾,却根本无法挡住,太阳破雾而出;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

    炫目的秋日阳光,顺着摄政王府的亭台楼阁、水榭书斋,自天窗照映射入,将玉琼苑的宽敞房间,照得格外明亮。

    这个时候,元清柔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册。

    她的那名贴身侍女追月,盘膝坐在自家王妃身侧,一边替王妃小心翼翼地按摩手臂,一边则向摄政王妃元清柔,讲述着近来所发生的奇闻异事。

    听着呜咽如诉,如怨如慕的风声,正在目不转睛,捧书默读的元清柔,眸中难免有些倦涩。

    于是,不知不觉间,这位美丽动人,青春韶华的摄政王妃,于一片迷蒙之中,缓缓合上双眼,陷入小憩状态。

    忽然,元清柔在半睡半醒间,只觉手中一空。随之,便是“啪”的一声轻响,霍然惊起。

    原来,元清柔握在手里的那卷书册,从她的手中,倏然滑落下去,轻轻掉在平滑的白玉地面上。

    很明显,这声十分轻微,近乎于隐匿的响动,不大不小,被元清柔给听到了。

    听见这声响动后,元清柔那两道优美、润泽的柳叶弯眉,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瞬间便从小憩之中,惊醒过来,骤然睁开了那对如湖水般的眼眸。

    见此情形,在一旁服侍王妃的追月,急忙弯腰下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卷书。

    随即,追月捧起那卷书册,身子略略前倾,双手将书呈递到王妃面前,静静侍立。

    紧接着,元清柔从追月的手上,顺势接过书卷,轻轻握在手中,继续翻开书册,一字一句,默默念着上面的文字,浏览着书中的内容。

    看到自家王妃依旧如此乐此不疲,全神贯注地捧书默读,在一旁细心服侍的追月,不禁轻声细语,关切地问了一句。

    “郡主,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合眼歇一会儿?”

    尽管,元清柔早已嫁为人妇多年,成为了摄政王萧弈的妻子。

    但是,她的两名贴身侍女若雪、追月,依旧习惯用从前镇南王府的旧称,——“郡主”,称呼自家这位秀外慧中,端庄大方的王妃娘娘。

    一听这话,元清柔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柔声说道。

    “没事儿,我只是有些走神罢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正当此时,忽然间,只听见,从“玉琼苑”的门口以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又清脆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蓦地“吱呀”一声清响。

    只见,玉琼苑那扇古色古香,沉重高大的雕花红漆木门,被缓缓推了开来。

    当红木大门推开的一瞬间,从房间大门的外面一端,又随之传来了一声火急火燎,且又宛如莺啼的动听声音。

    “郡主,郡主……”

    这么大的一番动静,元清柔显然全部都听见了。

    不过,作为镇南王元深最最喜爱的掌上明珠,作为天下第一战神的爱妻,作为身份尊贵,遗世独立的摄政王妃。

    多年以来,元清柔的全身上下,自然而然,养成了一种处变不惊,静若处子的风姿仪态。

    所以,元清柔仅仅一挑自己的两道柳叶弯眉,微微抬起眼眸,向着门外的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结果,元清柔顺着自己的清澈视线,她发现,自己的另一名贴身侍女若雪,此时此刻,香汗横溢,满面红晕。

    若雪从门外而来,如蜻蜓点水一般,踏着十分轻盈、飘然的步子,走进了玉琼苑的房间内,来到元清柔的面前。

    看到这个服侍自己多年,与自己名为主仆,情同姐妹,一向落落大方的贴身侍女,如此冒冒失失。

    元清柔不禁皱了皱眉,斜了若雪一眼,故意压低声音,略带训斥的语气与口吻,轻声说道。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火烧眉毛了吗?”

    没有想到,面对王妃略微不悦,若雪却是一脸笑意,语气中挟带兴奋,对元清柔一字一句,声声清晰地说道。

    “郡主,大喜事啊。奴婢刚刚听府里的下人议论,坊间都在盛传,说,大王此次统率三军,东征扫北,灭赵平胡,打了好多好多的大胜仗,现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马上就要回京了。”

    按理讲,夫君亲率大军,东征扫北,历经半年的血战,终于大功底定,凯旋而归。

    这个无比振奋人心,震撼四境的好消息,元清柔听到以后,应该也是万分得高兴、欣喜,即使面上不表现出来,至少内心深处,也应该暗暗窃喜。

    可是,非常出人意料。

    在听完若雪的一番话后,元清柔的表情,却是异常得平静,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捧着的书卷。

    王妃那张犹如一朵天山雪莲般圣洁的秀美脸颊,依旧是如湖水般平静,波澜不惊,清冷地应了一句。

    “嗯,知道了。”

    若雪一时哑然,还是有些不甘心,怯生生地问道。

    “郡主,大王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话音刚落,又听见元清柔那清冷、曼妙的声音,不急不缓,幽幽响起,语气甚是漫不经心。

    “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他人现在就回来了。他一个大活人,还能跑了不成,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若雪与追月两名侍女,面面相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无言以对,只能噤声不语,分外小心,观察着王妃的表情。

    忽然,只见得,元清柔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搁在软榻的一边,略微思忖了片刻,悠悠开口,声音和风细雨。

    “也对。想必,宫里赏赐的圣旨,今天就会进门。这样吧,若雪、追月,你们两个叫人把前院打扫干净。”

    王妃这话一说出,若雪与追月两个人,立刻心领神会,各自强忍着笑声,手不慌,脚不乱,朝着元清柔,万福一礼。

    “喏,奴婢遵命!”

    行礼完毕之后,若雪与追月,这两个可人儿的小妮子,纷纷提起各自的裙摆,满脸笑意,兴冲冲地退了下去。

    随即,元清柔又重新拿起各自软榻上的那卷书册,捧在手中。

    不过,当她又一次捧起书卷的短短一刻,元清柔的丹朱唇角下方,露出了一丝浅浅的柔媚微笑,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

    那一刻,这位国色天香,天生丽质的摄政王妃,丹唇微微翘起,莞尔一笑,笑靥如花。

    她的美丽,果真是世间罕有,不可方物。

    即使是天上的瑶宫仙姬,降临凡间,在这位美丽少女的面前,也会瞬间变得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这如花似锦的笑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

    五日后,十月初七。

    消息传来。

    大秦摄政王萧弈,亲率十余万东征大军主力,从北方第一雄城——“晋阳”,大举开拔,离开北境要塞,进入帝都陵阳城的京畿境内,即将班师回京。

    这一次,历经将近大半年的浴血征战,沙场博弈,从初春一直杀到深秋,从东赵一路杀到北境。

    气吞万里,席卷八荒的摄政王萧弈,终于带领着大秦帝国的雄师劲旅,满载荣光,重返帝国都城,——“陵阳”。

    相比于一年以前,萧弈以大秦摄政王的身份,总领边境大军,挥师出塞征讨,击破稽胡部众,战后亲率三千玄甲铁骑,奏凯班师,入京献捷。

    此番,萧弈亲率十余万东征大军,班师回朝,其声威、气势,已经远远超过了上一次的入京献捷。

    上一次,萧弈仅仅只是带了三千玄甲铁骑,入京献捷。

    而这一次,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殿下,却是率领着整整十余万的东征王师,挟带着灭赵、平胡的赫赫战功,凯旋班师。

    而且,前后两次率师远征,入京献捷,所缔造出来的赫赫战绩,也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虽然,上一次,萧弈统御三军,出塞征讨,取得了空前的北伐大胜;不过,那一战的成果,仅仅就是剿灭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稽胡部落。

    然而,这一次,却是大不一样。

    当初,身为大秦摄政王的萧弈,亲率二十万大秦王师,誓师出征,踏上了东征灭赵的浩荡征途。

    最终,大秦摄政王萧弈,以平灭东赵政权,扫荡北胡二十万主力的赫赫战绩,圆满结束了这将近半年的漫漫远征,书写下了东征扫北,灭赵平胡的壮丽史诗。

    此时,十余万秦国东征大军,在摄政王萧弈的亲自率领下,距离大秦帝都陵阳城,还有七十余里的路程。

    遥遥望去。

    数百辆装载粮草、辎重、军需的“武刚车”,居于大军中央,缓缓向前行进。

    万余左右的步军武卒、先登死士,手持刀、剑、枪、戟等各式各样的近战兵刃,徒步跟随。

    同时,数万名骑乘骏马,人马罩甲的精锐铁骑,威严整肃,铁蹄铮铮作响,护卫于中军主阵的四个方向,旌旗招展,策马前驱。

    大军正中央的腹心位置,“银龙王旗”之所在。

    那匹通身墨黑,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高傲而又昂然。

    长鬃飞扬,如风如电的“踏雪乌骓”,轻轻扬起四只雪白的马蹄,迈着沉稳、矫健的雄劲步伐,同十余万秦国东征大军一样,缓缓向前行驶。

    战马行驶的速度,不快不慢,非常平稳。

    骏马马背之上,一个孤绝清傲,杀意密布的英挺身影,岿然不动,大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军神气魄。

    一身军威赫赫,豪情快意的大秦摄政王萧弈,高踞战马,策马前行,与座下的这匹“踏雪乌骓”,似乎融为一体。

    只见,端坐马背的摄政王萧弈,面如冠玉,眸若寒星,一袭玄甲风氅在身,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极具虎视鹰扬的冲天气势,无愧为“天下第一战神”的美誉。

    天下英雄,莫敢与之争锋!

    萧弈,这位四海震怖,群雄胆寒的大秦摄政王,高坐战马之上,右手紧紧提着一条骏马的缰绳,左手轻轻抚摩着“踏雪乌骓”的墨黑鬃毛,双脚蹬着一对银龙战靴,随意地勾在两只马镫上。

    驰骋沙场,纵横四海的摄政王,端坐马上,凭借着个人高超出众的骑术,娴熟干练,控制着那匹宝马良驹,驭马而行。

    骤然间,萧弈微微一挑剑眉,抬起眼帘,表情尤为凝重,深沉地眺望过去。一幅激荡、浩然的画卷,映入了他那对黑白分明的瞳孔里。

    数以万计的秦国大军,沿着略微蜿蜒起伏,景色宜人的京畿驰道,汇成了数十条长长的蛇行,去向天地尽头,卷云低徊的地方,缓缓蠕动。

    在这一刻,萧弈脑海当中,他的万千思绪,不由心魂出窍,联想起了苍凉、肃杀的北方塞外,那群大规模迁徙的羚羊群。

    每到秋去冬来的时候,成群结队的无数野羚羊,结成漫漫无际,一望无边的长队。

    它们,沿着存在水源的幽远古道,行程长达两千余里,前往水草丰美,气候适宜的南方,开辟一片崭新的草场,寻找充足的饮水与食物。

    那条穿越茫茫荒原,长途跋涉迁徙的生死之路,就像是永远烙印在羊群的血脉深处。

    即使是刚刚出生的小羊,也知道跟随成年的羚羊,在秋冬初起的时候,渐渐从营地出发,向着温暖的南方迁徙。……

    次日,大军长驱直入,在距离帝都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倘若,站在高大雄伟,巍巍壮观的帝都城头,放眼万里以外,向下遥遥一望。

    一幅广阔、激荡的画卷,顷刻映入眼帘。

    方圆数十里以内,如此广袤、开阔的地带,尽是茫茫无际,望不到边缘的数百座军帐、营寨,覆压千里平原,隔离天日。

    这种连营数十里,笼罩四野的浩荡场景,犹似万里无际的湛蓝天穹上,点缀着一团团各式各样的雪白云朵,蔚为壮观。

    帝都城外的不远处,正是秦军大营外围的步卒列阵防御。营内营外,所有的军用设施,一应俱全。

    大营外围,一道底宽约一丈二、口宽一丈五、深达一丈以上的土壕堑沟,有如一条体态矫健,龙爪雄劲,好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的五色飞龙,纵横交错,互相缠绕在营寨外层的一寸一土上面。

    阵地前方,布满了鹿角栅栏、拒马枪阵、陷马坑等防御陷阱,环绕在大营四围。

    阵上一列旌幡大纛,大旗上面龙翔虎跃的醒目图纹,照映着那面银色衮龙的“银龙王旗”,于瑟瑟秋风的吹动下,猎猎翻卷。

    陡然间,一座高约四尺,底部厚近三尺的巨型城营,平平托着上方的瞭望敌楼、望杆等重要设备。

    在一众防御阵形,如同众星拱月般的环绕下,那处高大城营,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直刺云霄的巍峨山岳,笔直矗立。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繁星如许,月色皎洁。

    恍然之间,中军大营之中,萧弈微微展颜一笑,轻轻起身,缓步走到大帐门外,掀起帘子,望向外面。

    无数秦军武士们,手持大槊、长戟,威风凛凛,静静地肃立于庞大营寨的阴影中。

    他们每隔十步,举起一支火把,一直延伸至很远的地方,变成数条既长且细的火线。

    烈焰纵横,割开了漆黑的深夜,将天空一分为二。

    远方中营处的一面墨黑大纛,在半空中猎猎作响,发出“哗啦啦”的震动声音。

    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斥候,来来回回,驱马穿梭,用力敲打梆子,高声呐喊着,驰过各处营盘,将一道道的军令,传达给守卫大营的秦军步卒。

    一阵秋夜里的冷冽疾风,吹得万分劲急。

    摄政王的那一袭玄色重锦大氅,似乎都被这阵扑面而来,强劲如刀的萧瑟夜风,生生吹透。

    单从如此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安营扎寨,足以看出,大秦摄政王萧弈,那种天马行空,与生俱来的惊才绝艳。

    ……

    又到了第二日,十月初九。

    朝廷诏旨传到。

    大秦皇帝萧澄,令中书、门下二省拟诏,以朝廷的名义,颁布御诏,并委派尚书仆射钟宪,手持诏书,发往摄政王军中。

    御诏上说,朝廷命摄政王萧弈,携带五百亲卫铁骑,入朝觐见。其余东征诸军各部兵马,屯驻城外,等候朝廷的安排、调遣,方可入城归营。

    转眼间,十月初十的这一天,旋踵而至。

    清晨时分,日出东方,朝霞破雾,天边初现鱼肚白。

    从顺天门自秦军大营,长达三十里的皇家御道,悉数皆以清水洒道,黄沙铺地。

    一千余名皇城禁卫军,三千余名羽林虎贲,全部是金甲黑袍,甲胄鲜明,腰佩长刀、铁剑,守卫在御道两侧。

    但见,绵延三十里的皇家御道,伞盖卤簿,富丽堂皇。

    足足四千余人的羽林禁军,沿途上整整齐齐,列好仪仗,持节侍立两旁,恭迎大军奏凯。

    但凡,羽林禁军所经之处,城外的所有庶民百姓,一律回避,不得影响郊迎大典。

    这一天,作为大秦萧氏皇族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宗室藩王,高阳王萧业亲率文武百官,出顺天门,主持郊迎大典,迎接摄政王入京。

    同时,朝廷下令,郊迎之际,自王公以下的群臣百官,皆要列道跪拜,恭迎摄政王王驾。

    举世瞩目的郊迎大典,正式开始!

    大秦摄政王的铁骑亲卫,曾经缔造了“千骑灭西蜀“壮举的精锐铁骑,——五百“虎豹骑”。

    在摄政王萧弈的亲自统御之下,继头一回入京献捷后,五百“虎豹骑”,又一次,浩浩荡荡,势如风雷。

    数百大秦铁骑,挟带着撼天动地的煌煌威势,追随着摄政王的战马、王旗,踏入顺天门。

    远远望去。

    只见,五百“虎豹骑”,铁骑声震雷霆。

    沿路帅旗高扬,旌斾招展。

    那面威势赫赫,猩红醒目的“银龙王旗”,高高擎起,于萧萧秋风之中,猎猎上下翻卷。

    王旗席卷之处,羽林低头,百官俯首。

    时隔一年,银龙王旗再入帝都。

    在踏马进京,登临宫阙的这一天,身为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雄摄政王。

    萧弈卸下了那身染满征尘,遍体浴血的重甲战袍,亲自换上了一身带有亲王服色,焕然一新的皮弁礼服,入朝觐见。

    秋色映照下,霞光万丈。

    英武威严,雄姿勃发的摄政王萧弈,头戴一顶纹龙通天冠,身穿一袭九章蟠龙缬金朝服,标准的一身亲王冠服。

    在摄政王的左侧腰畔,依旧以那柄寒意慑人,杀气凌厉的“大楚天子剑”,端端悬佩于腰间。

    就这样,大秦摄政王萧弈,穿戴着他的亲王皮弁,骑乘着他的“踏雪乌骓”,斜佩着他的“大楚天子剑”,裹挟着一股凛然而生的天地英雄气,马踏宫阙。

    一身战甲,一身朝服,从塞外长空,到九重宫阙。

    萧弈,他终于踏出了这一步,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无数双锐利、明亮的眼睛,聚精会神,注视着“踏雪乌骓”马背上,摄政王殿下那道傲岸、挺拔的身姿。

    那一刻,萧弈高坐马背,淡淡一笑。

    这道甚为淡然的浅浅笑意,仿若无底寒潭上,掠过了一道微微的波澜,旋即归于沉静。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

    从这一天、这一刻开始,那位英雄盖世,所向披靡的一代战神,才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举世无双的摄政王!

    当日,在帝都的亭台楼阁之上,不少痴男怨女,豪门子弟,举目远眺,目睹了他的勃勃英姿,都为他的赫赫军威所震撼,甚至不敢抬目直视。

    这座至高无上,肃穆森严的帝都皇城、九重宫阙,是他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时还是个懵懂稚子,日后却成为一位叱咤风云,席卷九州的盖世英雄的,

    ——摄政王萧弈。

    他曾经无数次从天阙、宫楼上,探首张望,好奇于外面世界的与众不同,以及凡俗尘世的五彩缤纷。

    殊不知,终有一日,那个曾经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幼小孩童,历经十余年的铁血征伐,出生入死,成为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摄政王。

    并且,他即将还要一步一步,登临上那高大、庄严的宫门,以一种帝国征服者与胜利者的骄傲姿态,俯瞰这座帝都里的芸芸众生。

    策马扬鞭,缓缓行至御前十丈开外,一身亲王冠服,皮弁佩剑的摄政王萧弈,轻轻一勒手中缰绳。

    “咴——”

    伴随着一声清厉、响亮的马儿嘶鸣,那匹高大威猛,骨骼雄健的“踏雪乌骓”宝马,徐徐驻立当场。

    旋即,见此情形,一名皇家羽林的亲兵禁卫,大步上前,主动接过摄政王手中的缰绳,牵过了那匹“踏雪乌骓”。

    而后,萧弈身形微转,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姿势,轻轻松松,翻身下马,甚为英挺伟岸,傲然屹立。

    帝都皇城,十月份的天气,秋风瑟瑟,凉意飕飕。

    不过,这深秋时节,刚刚拨开层层云雾,漫天阴霾的朝霞阳光,依旧是那样明亮刺目,容易令所有人的眼中,泛起一阵些微的酸涩。

    看上去,明晃晃的光晕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样虚无缥缈,不是多么得真切、清晰。

    此时此刻的摄政王萧弈,自始至终,身形笔挺,犹如一颗千年劲松,四季常青,临风冲天而立。

    众人发现。

    摄政王虽然卸去了一身布满征尘、浴血的重甲战袍,换上了一袭庄严、光鲜的皮弁冠服,却依旧挟带着三军统帅应有的豪情与霸气,左手轻轻扣在天子剑的剑柄上。

    他的眼底深处,犹带着一种睥睨苍生,傲视群雄的无敌战意。

    忽然,就在此时,一袭紫服玉带,宽袍衣袖的下摆,清清楚楚,映入了大秦摄政王的一对眸子当中。

    萧弈猛一抬头,竟然发现,自己的叔父,大秦宗室中德高望重,极具威信的诸王之尊,——高阳王萧业,已到眼前。

    当叔父与自己四目相对,目光交接的短短一瞬,萧弈隐隐约约地看到,叔父的嘴角下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老王爷的数绺鬓角银丝,在阳光的照映下,闪闪发亮。隔了这么些时日,叔父的鬓角,又频添了几缕灰白。

    不一会儿,萧弈缓了缓心神气魄,语声铿锵雄劲,昂然单膝侧跪下去,双手一拱,向着高阳王萧业,行礼问候道。

    “皇叔在上,请受侄儿承宽一拜!”

    说罢,萧弈两臂展伏,以额触地,行了一个俯首参拜大礼。

    此举一出,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惊愕万分。

    摄政王当众下跪,对着另一位宗室藩王,行俯首参拜大礼。

    如此情景,自大秦立国以来,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如今,萧弈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摄政王,位居大秦宗室、百官之首,功高位尊,崇高至极,地位远在高阳王萧业之上。

    纵然如此,萧弈在叔父面前,依旧以子侄晚辈自居,丝毫不敢托大,没有端着一点儿堂堂摄政王的架子。

    相反,萧弈极尽谦逊恭谨,当着三军将士、全城士民的面,公然屈膝下跪,行了一个俯首参拜大礼,礼数十分周到。

    “弈儿不必多礼,折煞叔父了,快快请起。”

    高阳王萧业那充满温暖,布满沧桑的双手,轻轻扶起萧弈,面部不动声色,手指却微微有些颤动。

    一番客套、寒暄过后,这场郊迎大典,逐渐步入正轨。

    时近正午。

    一袭亲王皮弁,悬佩天子剑的摄政王萧弈,率领着一众文武公卿,踏上天阙象魏,迈入永安宫太极殿内。

    在萧弈的身后,高阳王萧业、义宁王萧晟父子二人,一左一右,分立两侧。

    进入太极殿内,大秦摄政王萧弈,身姿雄奇英伟,双肩似铁,左手按着腰畔下方的“大楚天子剑”,散发着一身风雷激荡,虎啸龙吟的王者气势,立于白玉御阶之上。

    大秦的摄政王殿下,稳如泰山,纹丝未动。

    隔着一串串金缕缀玉的宫廷垂帘,萧弈遥遥望见,御阶丹陛下方,殿中的一班文武群臣、宗室诸王,齐齐俯首跪拜。

    很快,那个时年十二岁,俊美倜傥的大秦皇帝萧澄,在他的母后,大秦王朝母仪天下,身份尊贵的年轻皇太后的亲手扶持下,虎步龙行,极具唯我独尊,朕即天下的帝王威仪,一步一步,登上丹陛,坐上了那张天子龙椅中央。

    丹陛上方,大秦王朝的一国之君,——小皇帝萧澄,头戴一顶带有十二旒珠的平天冠,身披一袭玄黑衮龙冕服,坐姿沉毅,端坐于那张龙椅中央。

    坐在小皇帝萧澄身后的大秦太后穆佳云,凤冠翟衣,一身朝服,高贵不可仰视。

    大殿之上的宗室百官、文武群臣,隔着丹陛上的珠帘,显然看不清太后的美丽容颜。

    只是隐隐可见,皇太后她那一身朱红翟衣,纹章繁绣;她头上戴着的那顶金色凤冠,犹如凤舞九天;华丽盛装的布置下,异常光彩夺目。

    ——太后她仍是那般刚强坚毅,冷若冰霜,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国之母,大秦太后不可侵犯的威严仪态,绝不容许,流露出半分的脆弱与无力。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大秦万年,帝业永昌——”

    满朝文武一声声响亮、悠扬的朝拜之声,骤然响起。

    朝拜过后,在小皇帝萧澄的默许、授意下,时任门下侍中的三朝老臣崔光,缓缓展开了一纸黄绫御诏。

    崔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代陛下、太后,用最洪亮的声音,宣读进封摄政王萧弈的旨意,布告四方。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秦天子诏令:

    朕闻自古帝王,命将帅,训甲兵,御侮折冲,朝寄尤切,任惟勋德,实伫亲贤,所以宣威武而制戎狄也,自非高祖苗裔,武襄之才,何以总中军而绝大漠矣?

    今大将军、大司马、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军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天柱上将军、太师、摄政王萧弈,蕴伏云烟,抱含日月,爰始缔构,功参鼎业,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成资,故能芟夷群雄,所向风靡,廓清逆赵,茂绩以彰;勘定沙漠,奋威异塞,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至于征伐之处,王躬身行阵,亲冒矢石;性又果决,能断大事,故能得士卒死力,以弱制强。灭楚之后,遂欲穷兵极武,简练精锐,平东赵,定北漠,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海内归元,此王之志也。

    摄政王勋济九州,泽被四海,书契所未纪;饮至策勋,事绝于比况。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赏。故朕集公卿众议,文武力谏,宜以式遵典故,兼加襃宠。

    王东征扫北,灭赵平胡,此不世之功,足以总摄百揆,克正纲纪,可进位相邦、大冢宰、大丞相,领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加九锡殊礼,授假节黄钺、宫廷卫戍之权;又宜开土宇,可增封十万,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羽葆鼓吹,羽林一万,甲仗六千,馀并如故。

    钦此”

    与此同时,当廷宣旨完毕后,朝廷又对此番一起跟随摄政王东征、扫北的有功将帅,一一予以嘉封褒奖。

    上将军、上柱国、武乡郡公苏廷寒,加封太尉,领北境行台大元帅,晋爵卫国公,赐丹书铁券,犯九罪不罚,食邑一万户,禄秩八千石。

    中军将军、抚远大都督、安阳郡公杨汉超,加封车骑将军,晋爵楚国公,赐丹书铁券,犯九罪不罚,食邑八千户,禄秩七千石。

    骠骑将军、中护军、义宁王萧晟,进号司空,加封并州牧、都督幽并二州诸军事,授上柱国,赐丹书铁券,犯九罪不罚,食邑八千户,禄秩七千石。

    镇西将军、凉州牧、燕王萧恒,进号司徒,加封卫将军,授上柱国,赐丹书铁券,犯九罪不罚,食邑七千户,禄秩六千石。

    左将军、雍州刺史、西昌侯桓欷,进封宁朔将军、都督西北诸州军事、关西大行台,晋爵河西郡公,食邑六千户、禄秩五千石。

    武典中郎将、南阳县伯莫西风,晋爵永平亭侯,兼领北军都督,食邑一千户,禄秩九百石。

    奉车都尉、信阳县伯慕容云虎,加封骁骑校尉,晋爵颍川亭侯,食邑八百户,禄秩七百石。

    破虏将军、靖远开国子耿济,加封建武将军、晋阳太守,赐爵乐安县伯,食邑七百户,禄秩六百石。

    骑都尉、临颍县男苻平,加封虎贲校尉、前军都护,晋爵武昌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禄秩四百石。

    其余军中诸将,皆晋爵三等,多有赏赐。

    另外,除了分封有功将士,朝廷专门下旨,对于此番国战,所俘虏的东赵君臣,亦作出了相应的处置,譬如:

    东赵皇帝马顼,削去帝号,降封温公,幽禁于怀阳行宫,永囚殷州,规制如王公,无诏不得出,终生不可赦。

    东赵清河王马岳、司徒高兆、中书令张硕德、荣禄大夫傅庆等四人,横征暴敛,残害百姓,罪不容恕。

    故而,朝廷下令,将马岳等四人,全部明正典刑,斩于闹市,抄没其家产、田宅,尽数赏赐有功将士,分给平民,其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至于其他的东赵官员,大秦朝廷下令,将他们当中能力出众,富有才干之人,量才适用,授予官职,或令他们前往地方任职,治理州郡。

    而他们当中的贪官污吏、国家巨蠹,朝廷则一律罢黜贬谪,或发配边境充军,或削职除名,永不录用。

    并且,此次东征灭赵,秦国大军攻克中山,俘获了大批东赵皇室的后宫妃嫔、公主命妇,以及许多宫娥婢女。

    对于这些遗留下来的东赵后宫女眷,朝廷特意颁下恩旨,大量释放旧赵宫人,允许她们,返回原籍,与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永安宫内,大秦朝堂。

    至此,无论是对摄政王萧弈的进封,亦或是对有功将士的封赏,还是对东赵君臣的处置。朝廷全部都办理妥当,无一疏漏。

    直到此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

    “陛下万岁——”

    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九重宫阙。

    ……

    圣武三年十月初十,十万王师,朝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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