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儿女情长
暮色中的大秦帝都,夕阳西下,天际愈发变得阴晦、黯淡。
太阳即将缓缓西沉的时分,整座巍然、壮观的帝都陵阳城,沐浴在了漫天蔽空的晚霞之中。
此刻,帝都宫城最为雄伟、高大的正阳门箭楼上,三十六支长号,整齐响起。
悠扬、沉雄的号角之声,在帝都陵阳城的四面八方,幽幽地来回激荡、盘旋。
很快,正阳门那扇厚重、坚实的宫门,伴随着“吱吱”而起的清响,一点一点,渐渐倏然敞开。
顺着那扇洞开的宫门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汇集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地方,遥遥望了过去。
只见,一支整肃森严,大气磅礴的皇家仪仗,从城门敞开的方向,隆隆开出,驶向帝都内城。……
时辰已过酉时,日脚稳步向西。
从宫城南门至朱雀大街的初始一段,这里的路面,皆是由青砖石料,铺就而成,看上去,异常得光滑平整。
忽然,仅仅是短促的一瞬间。
朱雀大街之上,开道锣响,余音袅袅。
遥远的官道方向,无数玄色羽幢,以及数列华盖长幡,迎风飞扬招展,按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以内。
在三十六面大书“秦”字的五色旌旗方阵过后,这支皇家仪仗的中央位置。
那面镌绣着银色衮龙秀丽图纹,旗帜之上手书斗大“萧”字,大旗轮廓周边,悉数以金勾铁划的,——“银龙王旗”,高高擎起,于瑟瑟秋风之中,猎猎翻动。
王旗立于中央,显得格外赫然醒目,猩红扎眼。
一片旌幡舞动,王旗所向的浩浩荡荡当中,五百名左右黑盔黑甲,骐骥佩刀的“虎豹骑”骑卒,众星拱月,层层扈从。
数百铁骑,簇拥着一架宽大精美,由三匹皇家御马牵引、驾驭的“明黄五龙云车”,辘辘向前行驶。
那五百名“虎豹骑”的百战骑卒,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黑盔黑甲,雄骏战马。
与夕阳沉沦的暮色映照,大大不同。
当那些黑色的线条,出现在宽广、华美的朱雀大街上,渐渐在赤红如血的夕阳光芒下,变得越发清晰。
一线光束,亮明了那些如同带着幽冥之意的黑色盔甲,散发着无穷无尽,永无止境的征伐杀气。
似乎,眼前的这五百“虎豹骑”,拥有着一股空前巨大、暴烈的冲天力量。
他们,可以凭借着山呼海啸,狼吞虎噬之势,将普天之下所有的万物生灵,扑杀得干干净净,绝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生机可言。
这辆“明黄五龙云车”,在五百“虎豹骑”的铁甲护卫之下,借着三匹御马的巨大马力,顺着朱雀大街的御街街道,缓缓向前驶进。
车队所经之处,两只朱红色的巨辕车轮,碾压过青石铺成的光滑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之声。车厢之内,也仅仅只有轻微的摇动。
旋即,这辆华美无比的五龙云车,飞速驶过。
没错。
——这支华美壮观,铁骑护卫的庞大车队,正是大秦摄政王萧弈的王驾车队。
纵观普天之下,四海之内,除了摄政王以外,又有几人,才能拥有此等仅次于皇帝、太后的出入仪仗。
五龙云车,八尺车盖之下。
那位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英武绝伦,威名赫赫的摄政王殿下,穿戴齐整,威严肃穆。
大秦摄政王萧弈,头戴一顶绛赭螭虎束发髻冠,中间横插着一根墨玉犀簪,身着一袭玄色九章蟠龙王袍,内衬一件紫褐色夹衣,外罩一领黑绫丝锦大氅,腰间系着一条金钩革褵大带,左右佩戴瑜玉双璧,冷峻肃然,端坐车中。
但见,萧弈坐在车中,双眸稍稍阖目微闭,眉目低垂,身形挺拔如松,犹似长槊刺破青天,正襟危坐。
而且,萧弈的个人坐姿,极具虎啸山林,飞龙在天之气势,大有一种群山镇压,宝塔降妖的强悍威力。
遥遥一望,摄政王坐于云车中央,姿态雄伟。
他的右手,轻轻放在大膝上方。至于萧弈另外一只左手,却是紧紧握着那柄“大楚天子剑”的剑鞘。
一尺长的玄金纹龙剑柄,冲天朝上;天子剑的长剑剑身,则是笔直向下,平平地杵在车架表面之上。
萧弈双目微闭,一手平放膝上,一手紧握天子剑的剑鞘,面色平静如水,冷傲似霜,不见有一丝波动。
那样的仪表神情,似是小憩假寐,又似是凝神沉思。
好像,外界的一切变动,都不能打扰到这位大秦摄政王坚毅、强大的心神。
尽管,此时此刻,萧弈阖目微闭,无法看清那一对黑白瞳孔中的喜、怒、哀、乐。
但是,从他那两道飘逸、英挺的断剑眉下方,依旧可以看出,那种杀伐决断,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不掩一丝一毫。
摄政王的眉宇之间,尽显阴冷、肃杀的勃勃英气。
一束豪情快意,霁月光风的清冷傲岸,不知不觉,从摄政王萧弈那俊逸、灵秀的绝世容颜上,一览无遗,尽情地挥洒而出,恣意地流露出去,浸润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田深处。
即使是贵为功盖天下,威震九州的大秦摄政王,即使是如今大权在握,位极人臣,掌控着无数人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在众人的眼中,萧弈依旧是曾经那个孤傲飞扬,争强好胜,从来不肯低头认输的少年才俊。
是那个玄甲黑袍,手持长枪,呼啸驰骋往来如风,生平不识败为何物的血性男儿。
是那个喜则雀跃,怒则如虎,从未隐藏自己内心任何一丝情感的盖世英雄。……
不一会儿,这支浩浩荡荡,华丽森严,拱卫着摄政王王驾的仪仗车队,一直行进至摄政王府府门外。
在还有数丈开外的地方,车队才一点一点,放缓前进行驶的速度,动作显得格外流畅,没有一分拖泥带水。
这时,为首一名身披铁甲,骑乘高头大马的亲军都尉,猛地勒住马缰,高高抬起右臂,单手握拳,用力向上一举,然后厉声喝道。
“候——”
一声令下。
伴随着无数声清厉、响亮的马儿嘶鸣。
只见,五百名“虎豹骑”骑士,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们端坐马背,齐齐勒紧手中的马缰,迅速驻马停立。
五百“虎豹骑”,沿着朱雀大街的蛇形街道,排成了一列整整齐齐,威严肃杀的铁骑队形。
整整五百人的铁骑队列,好似是一团团漆黑如墨,密密麻麻的云朵,瞬间遮掩住了天际的湛蓝与明媚,笼罩住了天地四方。
与此同时,当五百“虎豹骑”勒马驻立的一瞬,摄政王萧弈乘坐的那辆“明黄五龙云车”,也随之停止了前驶行进,稳稳地立于当场,一动不动。
车队缓缓停下。
“嘶——”
没过多久,从那支浩荡、整齐的庞大队伍当中,又传来了一声格外清亮、尖厉的马儿嘶鸣。
忽然,在一片甲光森森,旌旗猎猎的铁骑拥簇中,一骑策马闪出。
马蹄生风,卷起阵阵激荡风雷之势。
刚刚那名号令部众,行止果决的亲军都尉,立即打马上前,快速行至那辆“明黄五龙云车”的跟前,勒马驻立。
紧接着,这名亲军都尉,端坐马背,于战马之上,向着正在车内闭目养神,凝神沉思的摄政王萧弈,抱拳行礼,朗声禀道。
“启禀大王,王府已到。”
话音刚落,坐于八尺车盖之下的大秦摄政王萧弈,坐姿依旧沉毅如初,身形纹丝未动,犹如一座巍然、雄壮的绝云高山,矗立于天地之间,直刺天门而去。
仅仅只是短促的刹那过后,摄政王萧弈额上那两道黝黑、清逸的断剑双眉,微微地向上潇洒一挑,旋即归于平静,骤然睁开了自己的一对双眸。
摄政王那一双炯炯有神,犀锐似刀,且蕴含着一股凛冽杀意的明亮眼眸,霍然睁开的一瞬间。
一道带有阴冷、诡魅气息的幽寒电光,顷刻间,从他那双眸子中的一对黑白瞳孔间,极其冷峻、凌厉,倏然喷薄放射而出。
在萧弈迅即睁开双眼的同一时刻,大秦摄政王的左手手心,紧紧握了握手中那柄三尺青锋,寒光流转的“大楚天子剑”,单手攥紧长剑剑鞘,乍现青筋暴动。
霎时间,只听见,“砰”的一声惊起。
萧弈缓缓扬起左臂,随意向下一挥。
但见,天子剑的剑鞘底端,朝着云车车厢的平面上方,轻轻一撴一戳,瞬间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动。
车盖下,大秦摄政王萧弈,左手手握一柄“大楚天子剑”,右手负于膝上,傲然端坐,神情自若。
那一束冷冽、阴森的决绝目光,冷冷扫视着面前的那位亲军都尉,以及四周整整五百名的“虎豹骑”精锐骑卒。
这道冷森森,阴沉沉的锐利目光,肆意凌空一扫。在目光着体的一刹那,仿佛周遭的一切温热血液,全部像是凝固了一般。
片刻不到,萧弈的嘴角下唇,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自信、冷酷的迷之微笑,左手始终杵着那柄天子剑,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传本王教令,虎豹骑归营,各司其职。”
“是,标下领命!”那名亲军都尉,再次抱拳还礼应道。
说罢之后,萧弈缓缓起身,轻轻提起那柄带有金铁剑鞘的“大楚天子剑”,一步走到车厢跟前,凝目聚神,环视着下方的一切事物。
正当此时,眨眼间,萧弈身形倏忽一变,腰畔间的气海雪山,向上一攀一提,“噌噌”向外窜出。
而后,萧弈一个箭步跃起,轻轻松松,飞掠而出。
远远望见。
摄政王萧弈整个人那修长、孤绝的英挺身影,恍如浮光掠影一般,化作了一阵劲急、呼啸的狂烈疾风,似是鸿雁横空,惊鸿一跃。
瞬息间,英武盖世的大秦摄政王,一步即从车上跃下,身姿平稳,端端地落在光滑的路面上,笔挺如槊,屹立如松。
当萧弈的一对双脚脚尖,轻轻点在路面的那一刻,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内功之雄厚,步履之轻盈,当真是天下无二,举世无双。
然后,萧弈抬起左臂,左手轻轻向外一甩,遂将那柄“大楚天子剑”,随手扔给了一名王府亲卫。
那名王府亲卫,亦是顺手接住了摄政王的随身佩剑,将这柄杀气冷森,寒意慑人的“大楚天子剑”,捧在怀中。
“恭迎大王回府——”
顿时,摄政王府门外,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众人整整齐齐,双手抱拳,纷纷向着摄政王萧弈所在的位置,折腰下身行礼。
此时此刻,身为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萧弈一袭玄色王袍,一领黑绫风氅,面容平静淡然,极具英风雄豪的锐意之气,甚为傲岸不群,身姿挺拔,双足强劲,立于王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中间。
即使是看到王府门前人山人海,门庭若市的场景。
可是,摄政王萧弈那张面如冠玉,风神俊朗的白皙脸庞上,却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别表情。
他只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理了理身上的衣袂袍袖,从容静立。
大概顿了一会儿,萧弈微微昂首仰头,双眸斜斜向上一扬。
大秦摄政王的一束清绝视线,状似分外洒脱率性,掠过无数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的人群,直直望向王府上空那方巨大、气派的匾额。
阔别半载,萧弈终于又再次回家了。
但见,匾额之上,四个苍劲有力,笔触干净的正楷大字,异常清晰醒目,映入了这位大秦摄政王的黑亮眸子当中。
——“摄政王府”!
……
摄政王府,玉琼苑。
庭院中,落木萧萧,爬地菊黄。
如此胜景,勾勒出了一幅“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唯美画卷,颇有一种层林尽染,凄清萧瑟的晚秋浓意。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昨日,风起。
一夜晚来风急,连玉琼苑庭院院落中的几色菊花,也被这阵瑟瑟作响,扑面而来的深秋劲风,吹落了满地堆积的五彩花瓣。
帝都的天气,过了十月上旬,便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
相比于庭院院落中的万花纷谢,秋意肃杀,玉琼苑的房屋室内,却是一片素雅宁静,清幽别致。
只见,玉琼苑内,数支白藤间花绣幔锦帘,影影绰绰,轻盈摇曳,衬托得屋内那面水粉玉缎屏风上兰桂齐芳的美丽图案,熠熠生辉。
龙纹宝鼎中,燃烧着无数清新、宁神的龙涎香。幽幽的一缕檀香,在空旷的玉琼苑内,袅袅散开。
空洞、幽静的玉琼苑,无时无刻,尽显韵味悠久,沁人肺腑的书香气息,那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淡雅书香!
这个时候,在一片清幽书香之中,这间玉琼苑的主人,这座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那位端庄秀丽,冰清玉洁的摄政王妃。
——元清柔。
幽幽书香,寂静无声。
身为一家女主,元清柔正端坐在一块宽大、精良的绢帛画板面前,手执一枝水墨画笔,一笔一画,聚精会神地专心作画。
今日,元清柔的衣着装饰,与平日相比,很是不同。
室内,元清柔坐在一张沉香木木椅之上,一袭桃红绣折枝花绫裙,仿若无数桃夭花枝,洋溢着无尽春华。
她那一头乌黑、秀丽的流云发髻上,别着的一枝鎏金凤簪,上面垂落下来的一串紫晶流苏,越发显得这位绝代佳人那张隽秀、柔美的美丽脸颊,粉盈盈似是一朵初开绽放的艳美桃花。
元清柔眼眸如波,朝着面前的这副绢帛画板,浅浅一漾。
那一双温柔似水的明眸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清冷,注视着画板上那张柔滑的宣纸。
王妃执笔作画的时候,恬静而又优雅,时而蹙眉,时而舒展。那样子,看上去,真是叫人赏心悦目。
那张光滑、丝柔的宣纸纸张,与元清柔那手如柔荑的细嫩指尖,似乎融为一体。
她手中轻轻拈着的一枝水墨狼毫,恍如在融融春光之中,忘情嬉戏。
仿佛在这一刻,元清柔,这位美丽、温柔、贤淑集于一身的摄政王妃,她的一切,几乎全部投入到了面前的这幅画作上。
这一刻,元清柔那只洁白如玉,柔滑胜雪的纤细手腕,仿佛已不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腕。
那轻松的线条、流畅的笔触,犹如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在画面之上,格外欢快地来回游弋。
晚秋夕阳的数缕余晖,洒在元清柔精致、美艳的脸庞上。
宣纸上斑驳的影子,与淡淡的墨痕,相映成趣。
元清柔轻拈画笔,依旧是毫无滞碍的落笔。
那枝莹白如玉,古朴精美的狼毫毛笔,笔锋好似行云流水一般,由浅入深,细腻勾勒,素墨描绘。
是时,世间的一切事物,在这一瞬,清风无味,芳华黯淡,似乎她与她手中的画作,是这世间唯一的颜色。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元清柔手执画笔,一挥而就。
一幅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绝美画面,顷刻间,跃然纸上,呈现在那块宽大、精美的画板之上。
不得不说,这幅泼墨挥就的唯美画作,的确是一幅笔触干净利落,画工颇具大家风范的丹青佳作。
画中秋荷风姿雅逸,虽为水墨泼洒所作,却也画出了莲蓬与荷叶之间,返照迎潮,行云带雨的风流意态。
作为镇南王元深的掌上明珠,曾经镇南王府惊才绝艳,卓尔不群的三郡主。
元清柔从小到大,自幼天资聪颖,贞洁娴静,酷爱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素有“女诸生”的美誉雅称,帝都无人不知。
并且,元清柔从五岁开始,便师从于名家大师的门下,苦心钻研丹青、绘画之艺,勤学不辍,乐此不疲。
经过十余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勤学苦练,摄政王妃元清柔的绘画技艺,日趋娴熟精炼,甚至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谈起元清柔的书画造诣,基本以花鸟鱼虫,水墨写意为主,形象夸张奇特,笔墨凝炼沉毅,风格雄奇隽永,有静穆之趣,得疏旷之韵。
看过元清柔所作的画卷,大家很难想象,难以置信。
如此天马行空,别出心裁的画作,竟是出自一位曼妙女子的如椽笔下。
譬如,对于爱妻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丹青造诣,萧弈曾经在王府的一面御赐屏风上,题诗一首,高度赞扬妻子的绘画技艺: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横流薍石枒杈树,留得文林细揣摩。
所以,元清柔的丹青书画技艺,不要说放在大秦国内,就算是放在普天之下,四海之内,也是独树一帜,无人可与之并肩。
宁静、清幽的玉琼苑内,散发着袅袅熏香的淡雅气息。
空旷的房屋室内,除了元清柔以外,空无一人。
此刻,元清柔身着一袭桃红罗裙,不染尘埃,正在全神贯注,端坐于画板跟前,轻执画笔,神情极其专注,在宣纸上描描点点,挥毫拨墨。
仔细一瞧。
美丽的摄政王妃,提笔作画,画得是多么专心认真,一丝不苟!
那聚精会神的态度,专一的眼神,还有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准能画出一幅优美的画卷。
就在这时,只听见,从玉琼苑的大门门外,凭空响起。一声王府亲卫的响亮通禀,突兀传来。
那声通传,即使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王驾到——”
非常明显,王府亲卫的这声通传,元清柔分明是听见了。
不过,她本人的面部表情,却很是耐人寻味,令人感到无比诧异。
当听见那声通传的短短一刻,元清柔那张艳若桃花,水光潋滟的清秀脸颊上,微微划过了一丝欢欣窃喜的神情,旋即复归温和静雅,继续目不斜视,握笔作画。
一笔一画,笔锋之下,尽是广阔天地。
很快,“吱呀”一声,玉琼苑的那扇雕花红漆木门,被一双骨骼清晰,温暖有力的大手,缓缓推开。
随即,只见,一道清逸颀长,体魄雄健的孤绝身影,如幽灵一般,骤然出现在玉琼苑的大门门外。
头戴一顶绛赭髻冠,身穿一袭玄色王袍的大秦摄政王萧弈,风神俊逸,步伐稳健,越过门外的若雪、追月两名侍女,大步迈进了妻子的素雅秀阁之内。
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
走进玉琼苑的一刹那,这位一向杀伐决断,纵横疆场的天下第一战神,这位一向睥睨天下,雄视宇宙的大秦摄政王,一改往日在战场之上的磅礴气势,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与之前冷酷、狠绝的摄政王殿下,完全判若两人。
回府之后,萧弈在第一时间,立即以健步如飞的敏捷速度,来到爱妻居住的“玉琼苑”暖阁。
此时此刻,大秦王朝至高无上,威风八面的摄政王殿下,显得有些猴急。他的心理,就是想要很快见到自己半年不见,朝思暮想的妻子。
很简单,因为,摄政王萧弈的宠妻、惧内之名,放在举国上下,都是闻名遐迩,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如果说,普天之下,能够制得住杀伐狠厉,说一不二的大秦摄政王,那便只有一人而已,——摄政王妃元清柔!
所以,萧弈走进玉琼苑的同时,他整个人的神态,迅即转换成了一副别样、不同的面孔,面带春风,唇角处,挟带着一丝真挚的微笑,眼神熠熠发光。
而且,那丝真挚的微笑中,竟然还隐藏着一抹浅浅的谄媚笑意。
应该说,迈进玉琼苑门槛的那一刻,萧弈的内心世界里,该是多么得惴惴不安。
这种惴惴不安,比他当初在玉壁川、白狼谷、古北口、北方塞外等多地,意气风发,信马游缰,痛痛快快地大杀四方,还要难上数百倍。
紧接着,望着妻子元清柔的曼妙倩影,萧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缓步走到了妻子身后,呆呆在那儿干杵着。
徘徊了好久之后,萧弈终于鼓起勇气,渐渐向前伸出两臂。
那修长、有力的双手十指,轻轻抚在元清柔瘦削、精致的两片香肩之上,一点一点,甚是温柔体贴,为妻子揉捏着清瘦两肩。
这幅情景,煞是有趣。摄政王亲自为王妃揉肩、按摩,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宠妻爱妻如此,实属世间难得、罕见的一对鸳鸯爱侣。
这一刻的萧弈,不再是那个气吞六合,席卷八荒的英雄摄政王,而只是一个关心妻子,体贴爱人的普通丈夫。
萧弈一边细心按摩,一边略带讨好的低沉语气,轻声对妻子说道,极尽百依百顺,亲昵呵护的浓浓深情。
“夫人,夫人,本王回来了——”
这“回来了”三个字,萧弈故意将说话的语调,拉得老长老长,好像是处于发情期的公兽,主动向母兽发起挑逗攻势。
一目了然。
萧弈他本人,希望通过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方式,献媚讨好,吸引起爱妻的注意力。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
面对夫君这样低三下四,笑脸谄媚的百般讨好,元清柔依旧是冷若冰霜,容颜清冷,头也不回一下,继续优雅执笔,颔首作画。
自己一番热切献媚,甜言蜜语,却遭到了妻子的冷眼相对,人家理都不带理自个儿一下,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然而,萧弈却并不气馁,仍旧锲而不舍,小心翼翼,站在妻子身后,刻意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瞧瞧,夫人这幅秋荷,画得多好啊,惟妙惟肖。……,柔儿,怎么了,为夫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不高兴吗?”
直至此时,专注作画的元清柔,终于冷冷开口,回应着丈夫这明显带有谄媚、敷衍的恭维。
虽然,元清柔依然没有起身回头;但是,她的语气当中,却明里暗里,隐隐夹杂着一丝调侃、打趣的意味,甚为阴阳怪气。
“哪里?夫君亲率王师,东征北讨,孤军深入大漠,奋不顾身,挥师出塞二百里,大破虏贼二十万,何等威风!妾怎么会不高兴吗?”
萧弈是何其聪明睿智,机警敏锐之人,凭借他的机敏、聪慧,难道还听不出妻子的弦外之音吗?
因此,萧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反问,只得硬着头皮,勉强接上妻子的话语,佯作豪情万丈的样子,高声说道。
“本王身为三军统帅,自然要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为全军将士之表率!不然,如何能摧锋陷坚,击破外敌!”
这番话,虽然说得分外豪情快意,却也是极为大言不惭。这里面,充满了明显的炫耀成分。
刚一说完,萧弈微微转过头去,他眼角的一束余光,随意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四周。
结果,萧弈忽然发现,偌大的玉琼苑内,除了妻子以外,竟然空无一人,就连妻子的两名贴身侍女若雪、追月,此刻也全部在门外静候。
于是,萧弈略略提起两臂,双手叉腰,目光略显愠怒,用着比平日还要高上数倍的浑厚嗓音,异常盛气凌人,大大咧咧地开口嚷道。
“下人呢?本王得胜归朝,怎么不见下人出来伺候啊!”
此言一出,刚刚还一直是不冷不热,意态淡漠的元清柔,终于有了一定的反应,不再无动于衷。
只见,元清柔的额角上方,两道如细嫩柳叶般的秀美眉黛,微微皱了一下。
然后,这位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摄政王妃,放下手中握着的那枝狼毫画笔,完成了那幅画作的最后一笔,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思索片刻过后,元清柔盈盈转身,一步一步,贴近夫君萧弈所站的位置。
她那一双犹如西湖宝石一般,泛着漾漾水光的清亮明眸,正用一种很是奇异、诡魅的眼神,注视着那位近在咫尺,令天下英雄胆寒的自家夫君。
看见妻子步履轻盈,一步一步靠近自己;萧弈的内心深处,不由隐隐犯怵起来,先前的那种盛气凌人,荡然无存。
他心里暗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心尖,直冲脑海当中。
因此,萧弈见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面色也变得煞为难看,额角上方无数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瞬间涔涔而下。
萧弈语气略显尴尬,无奈答道。
“清柔,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这么看着我,我……,我害怕。”
或许,只有在面对王妃之时,这位在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决胜千里的大秦摄政王,才会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变得如此语无伦次,惊慌失措。
不等萧弈把话说完,元清柔那清冷、动听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口吻之中,仍然不失调侃、挑逗的意趣。
“夫君似这般神勇,还怕没人伺候吗?”
立时,萧弈只觉喉间一阵酸涩,像是被什么异物堵住似的,眉头霍然凝锁,微微眨了眨双眼,一脸苦笑,心虚地开口说道。
“那也得要有人伺候好啊。”
就在此时,原本还是冷若冰霜,犹如傲立于隆冬时节中的一剪寒梅的,——摄政王妃元清柔,忽然像是改了性子,分外柔情似水。
只是短促的一瞬,元清柔堪堪张开自己的两条柔滑玉臂。
那一双温凉酥软,修长冰洁的纤纤玉手,极其优美、清妍,缓缓勾在了萧弈的后颈部位。
这双美人玉手,酥软的程度,就像是一条温润、光滑的玉带,十分柔和,环绕在摄政王殿下的身上,弯成了一条新月般的曲线。
同时,元清柔的丹唇边缘,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她一双乌黑清澈,明若晨星的眸子,柔情款款,注视着萧弈,压低声音道。
“那要不,让臣妾来伺候伺候。”
此时此刻,当妻子那双细如嫩葱的纤纤玉手,轻轻环绕住自己身体的一刹那,萧弈顿觉耳根发红,如沐春风。
驰骋天下,纵横沙场的摄政王,仿佛又找寻到了平日斩将搴旗,冲阵破虏的豪情快感,重新焕发起了无限的青春活力。
而这个时候,萧弈又听到了爱妻如此一番柔声细语,心中更是万分狂喜。
他面容之上的笑颜,愈发明显清晰,一扫先前的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再也不作一丝一毫的遮掩,卸下了自己伪装的面具。
就这样,一只贪婪的欲望之虎,从萧弈的心底深处,狂野奔出,向着茂盛的密林方向,猛扑过去。
应该说,这个时候的萧弈,作为一个成熟稳重,情感丰富的男人,那种野狼性情的“噬血”、“欲念”,悉数展露无遗。
“好,这可是夫人亲口说的。既然如此,今日,就让爱妃好好伺候伺候本王,本王都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已经十分急不可耐,被熊熊欲火燃遍五脏六腑的萧弈,终于动手,开始了一套如洪水猛兽的虎狼举动。
萧弈耸了耸肩膀,略微沉默了片刻工夫,旋即凌空举起右手两指,向着妻子柔滑、鲜亮的美人角上方,轻轻一抚一弹。
“哗”,一声动听、悦耳的清响。
元清柔一头盘着乌黑亮丽,柔和顺滑的流云发髻,被自家夫君的随意两指,轻松弹落开来。
流云发髻弹落开来的短短一瞬。
摄政王妃元清柔满头风鬟云鬓,青丝荡漾的秀美长发,犹如一道万丈瀑布,自遥不可及的天际一端,倾泻而下,坠于美人双肩之上,顿时突出了她本人的柔弱绝美,楚楚可人之感。
长发丝丝柔顺,自元清柔的耳畔边际,一直滑落至瘦削、清奇的两肩肩头。
这一刹那的柔情似水、温润如玉,使得这位美丽动人,风姿绰约的摄政王妃,产生了些许的惘然若失,以及猝不及防。
然而,这短暂的一刻惘然、失神,随着萧弈主动解发的动作,就此散开,消弭不见。
甚至,元清柔还隐隐有些欢喜,自己的这一头秀发,可以永久地这样柔顺、悠悠飘落下来,散发着女人的娇媚气息。
秀发飘落此处,元清柔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臻首再度垂下。
过了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流露出万千柔媚之情。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美妙情感,有父子之情、母子之情、手足之情、同袍之情,亦有夫妻之情。
当妻子眸中的一缕暗送秋波,映入大秦摄政王的那一刻。
萧弈立刻可以明显感觉得到,这股柔情,一直由他的耳膜,颤至心尖,如同触电一般,瞬间体味无比,心跳加速的复杂感受。
——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蓬莱仙境当中。
萧弈越发痴迷,无法自拔,竟然情不自禁,上前两步。
短短的一瞬,萧弈轻轻伸出左臂,微一用力,一把搂住了元清柔那翩跹、窈窕的腰肢身姿,将妻子柔软地揽在怀中。
忽然,萧弈又蓦地伸出右手,极有节奏感,轻轻抚摩着元清柔那张如花似玉,纤尘不染的秀美脸庞。
随后,萧弈一边轻抚着妻子滑嫩的脸颊,一边含情脉脉,注视着元清柔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动情地说着。
“清柔,你是我萧弈的女人,永远都是。”
摆明了,摄政王殿下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一条赤裸裸的“独立宣言”,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对王妃的深情告白。
很简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我萧弈的女人,只能属于我萧弈一个人,任何人都休想觊觎、染指。
于元清柔而言,丈夫的主动拥抱,她显然无法拒绝,也根本不想拒绝,不想辜负了这场十分难得的鱼水之欢。
情为何物?
此刻,它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元清柔的血脉中间,不停地翻滚涌动。
可以说,这股清流,给她那一寸寸白皙柔滑的肌肤上,增添上了润泽的光亮。
那种芬芳气息,从每个毛孔中,淡淡地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玉琼苑的房间里。
故而,元清柔的一张清秀面颊,微微扬起,也紧紧贴在了萧弈的胸前。
妻子身上的那种芬芳气息,绵延不绝,沁入萧弈的心脾,撩动着大秦摄政王心里的那匹脱缰野马,并愈发得强烈、激荡。
元清柔身姿轻盈,依偎在萧弈怀中,双眸紧闭,微微喘息,享受着这份属于夫妻二人的浪漫与惬意。
可是,渐渐地。
元清柔发觉出来,丈夫那英挺、魁伟的身体,开始发生了某些令人羞惭的变化。
那双搂抱着自己的大手,也渐渐变得不老实起来。
随即,元清柔全身一颤,奋力睁开双目,满脸尽是绯红之色,渐渐语无伦次起来,挣扎地说道。
“不,不能这样,……,夫君,外面还有人,……,不能,……,不能这样,……,臣妾……”
没有想到,一听这话,萧弈轻轻一笑,双臂顺势用力一揽,竟然一个软香温玉,将妻子整个人,抱在怀中。
抱起妻子后,萧弈将自己的一双薄唇,一点点凑在元清柔的耳边,用着平生最为温柔的语气,轻声而又霸道,对妻子说道。
“无妨。这里是本王的王府,是本王的家,是我们的家。本王想做什么,别人管不着,也管不了。”
玉琼苑内,萧弈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怀中的爱妻,迈开矫健的步子,缓缓走向了迎面的那方紫檀木金丝床榻。
……
一夜风流,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