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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起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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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攻克中山,荡灭东赵之后,身为大秦王朝的三军统帅,摄政王萧弈便一直在东赵旧都中山,停留了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两个多月内,萧弈的主要精力,高度集中,全部放在了办理两件大事之上:

    第一,安抚东赵故境的民心,稳定赵地局势。

    第二,招降盘踞于各地的东赵残余守军。

    首先,秦国大军攻破中山,占据赵宫后,摄政王萧弈当即下令,在城中四处张贴榜文,安抚人心,严禁秦军士卒,袭扰百姓。

    由于秦军将士一向军纪严明,号令统一。所以,秦军入城后,秋毫无犯,并未发生一起肆意掳掠的恶性事件。

    与此同时,萧弈还以自己个人的名义,颁布了一道摄政王手令,晓谕四方,宣布废除东赵原先的苛捐杂税,于中山当地,推行新政。

    在这些新政内容当中,包括土断度田、削夺旧赵贵戚封邑,以飨庶民、发行“圣武五铢钱”、开办学堂、兴修水渠、轻刑薄赋、务农省役、开仓赈济流民等一系列的惠民政策。

    因此,在萧弈力主推行,公开实施的新政感召下,饱经战火摧残,暴政凌虐的东赵国都中山,以及东赵全境,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恢复了勃勃生机,从战乱兵燹的创伤之中,逐渐走了出来。

    一时间,东赵国境之内,秩序井然,局势安定,百姓人心归附,一扫先前赵室暴政的阴霾,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除了稳定赵地局势,在东赵故地实行新政以外,另一方面,对于东赵各地剩余的驻军残部,萧弈所奉行的策略,总结起来,四个字而已:积极招抚!

    当时,秦军攻克中山后,还有将近十余万的东赵旧部,盘踞于各地,静观局势的发展。

    这十余万的东赵旧部,既不出兵勤王,也不举城归降,全部都在作壁上观。对于这一切,萧弈当然是心如明镜,了然于胸。

    于是,拿下中山不久,萧弈随即委派特使,分道招抚东赵诸州,传檄各地。

    听闻中山已破的消息,各地的东赵守军,无一不是人心惶惶,兵无斗志。

    故而,萧弈的招降檄文一到,东赵各地州郡守军,几乎都是不作任何抵抗,纷纷打开城门,卸甲归降。

    檄文所过之处,赵国州郡尽皆而下。

    没过多久,萧弈又亲自下令,派遣左将军桓欷,率领七万大军,挟袭破中山之雷霆威势,乘胜引兵出击,四处攻伐。

    于是,桓欷率领七万秦军,犹如秋风扫落叶,纵横赵地,一连攻克赵国七十余城,俘虏降卒数万之众。

    最终,在摄政王萧弈刚柔并济,拉打结合的明智策略下,大秦荡灭东赵之战,基本宣告圆满结束。

    灭赵大战,秦国一举吞并东赵五州、一百七十三郡、四百零二县的广袤国土,获取人口三百二十万一千五百户,生擒东赵皇帝、宗室、后妃、公主、百官、世族,总计两千余人。

    至此,东赵国境的五州之地,正式并入大秦帝国的版图之中。自此以后,中原一带的万里沃土,尽数成为了大秦的疆域领地。

    或许,从这一刻起,大秦,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中原之主。

    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恢宏、伟大的国度,也会向着天下之主的宝座,大步地迈进走向。

    灭赵国战大功告成,赵地局势逐渐安定下来。

    当这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萧弈决定,结束将近半年的灭赵征途,不日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因而,摄政王萧弈下令,将东赵旧都中山,更名为“东平府”,作为大秦勋州的治所。东赵五州之地,全部划入了东境行台辖下统治。

    不仅如此,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萧弈亲笔手书一道教令,委任右将军王乾为东道大行台,代领勋州刺史一职,坐镇东平府,执掌勋州军政大权。

    另外,在班师回朝之前,萧弈又从二十余万秦国东征大军之中,抽调了十万人马的精锐主力,分兵屯驻于东赵的五州之地,把守东赵故地的主要军事重镇。这十万屯驻大军,一律由右将军王乾节制。

    同时,萧弈表奏大秦朝廷,希望朝廷可以尽快派遣贤臣能吏,前往五州,出任牧守令长等要职,填补国战之后的官职空缺,治理东赵故地,尽快让久经战乱的赵国五州,恢复民生,安居乐业。

    圣武三年八月中旬,大秦摄政王萧弈,亲率十二万秦军主力,押解着两千余名东赵皇室、百官、贵戚成员,从勋州治所东平府(中山),大举开拔,一路向西,班师凯旋,踏上了献捷回朝,西入大秦的万里归程。

    ……

    从昔日的东赵国都中山城,今日的大秦勋州治所东平府,一路往西,绕过绵延数百里的青色苍山,行过数十条广袤宽阔的大湖长河。

    整整将近两千余里的漫漫行程,终于穿越过了长达千余里的秦、赵两国的边境线。

    自此一直向西,便是大秦王朝的国境之内,进入到了大秦的北境要塞辖内。

    不过,确切地来讲,灭赵大战的圆满胜利,标志着四海九州的版图上,再无秦赵之分。

    现如今,四海之内,中原大地,皆为大秦所有。就连曾经东赵的五州国土,到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大秦的东境属地。

    普天之下,尽皆秦土。

    这里的地貌表层,十分得特别,且与众不同。

    大秦北境的边塞风光,一边是绵延起伏的山陵,与山上陡峭险峻的石峰,连成一片;更与茂密遮日的白桦松林,互相拥抱在了一起,显得格外雄奇秀美。

    与无尽的山陵相对的另一边,则是一马平川,辽阔无垠的大草原。

    无数鲜艳、迤逦的野花,点缀着青黄的秋草。

    蜿蜒、不息的大河,流过山丘,穿过草原,为这片险峻平坦的高原,输送着数不尽的清新血液,使得它在萧瑟、清寂的秋冬时节,依然可以保持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此刻,恰逢初秋降临,暑气尚未全部褪去。凉爽的秋意,却是渐渐而起。

    秋天的到来,不仅可以为这片山陵、草原纵横交错的高地,引来大量的野牛麋鹿、豺狼猛虎,还可以吸引来成千上万,驰骋田猎的草原胡人与大秦铁骑。

    经过这片山陵、草原密布的广袤地带后,便进入了绵延数百里,肥沃丰饶的大秦北境军垦之所在。

    此处,正是大秦帝国九大行台险道之一的,——“云州道”。

    云州道行台,是大秦九路行台中最为贫瘠的一路,却也是最为奇特的一路。

    云州道行台的这片土地,大部分的领土,基本都是数百年以来,中原王朝与北方胡人政权之间,反复互相征战、争夺的军事要地。

    直至北渝国势日益衰落,大秦萧氏趁势而起。北渝,也就是大秦立国之前的那个中原政权。

    北渝哀帝统治末年,由于北渝国内刀兵四起,叛乱频繁,原本附属于北渝的西陲割据政权,——秦国萧氏,于乱世之中,异军突起。

    趁着北渝内乱,大秦文成帝萧世渊,亲率十万秦国将士,历经一路血战,最终攻入关西,定鼎帝都,取代北渝政权,建立大秦王朝,从而开始了争霸诸侯,横扫群雄的一统之路。

    那个时候,大秦刚刚立国不久。这个新生的北方政权,还没有对南楚、西越、东赵等中原诸国,发起挑战;还没有向中州腹地大举进发,争夺中原之主的桂冠。

    然而当时,方兴未艾的大秦王朝,却率先向北方胡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开始向那群野蛮的草原狼,以强悍的武力,讨还千年的血债与土地。

    因此,自大秦定鼎立国之日起,从文成帝萧世渊到孝靖帝萧恪,大秦的三代帝王,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于草原诸胡的攻势。

    例如,文成帝萧世渊在位的十余年间,总共向草原胡人,发起了五次规模浩大的北伐远征。

    其中,文成帝两次御驾亲征,一代名将平原武襄公湛天山,三次担任主帅,出塞远征。

    这场北伐草原,驱逐胡人的血战,旷日持久,整整打了十年之久。无论是大秦,还是北胡,双方都付出了上万将士与儿郎的生命。

    最终,无数大秦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终于将这片朝思暮想的沃土要地,成功地从北胡蛮子的手中,夺了回来,牢牢地掌控在大秦帝国的手中。

    于是,北征大胜后,大秦朝廷经过深思熟虑,为了好好拱卫这片来之不易,一刀一枪打下的国土。

    文成帝下诏,遂在当地,设立“云州道行台”,治所定于云中,并将其划入大秦北境行台的辖下。

    此后的数十年间,大秦朝廷格外关注云州道这片领土,在当地兴建了不少重要的城池、堡寨与军镇。

    同时,朝廷还颁布诏令,从其余各地的军府行台,向云州道辖区,迁徙过来了近三十万左右的州镇百姓,在云州当地开垦荒地,屯田养兵。

    可是,云州道毕竟是大秦九路行台中,新近兴盛起来的军事要塞。这个地方,除了屯田农垦以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而且,云州道此地,就连商业贸易,也不是特别发达,基本上没有什么值钱的出产。那些新近迁徙而来的外地百姓,也是最近的几年,才稍微安稳定居下来。

    矗立于帝国北疆的云州道行台,苍茫苦寒。

    在这里,有的只是平坦肥沃,且常年无人开垦的田地,以及一望无际的天穹轮廓;还有轮廓边缘骤然而起的一座座山坳、丘陵。

    远处的荒漠沙塞,猛地一看,甚为苍凉一片。

    云州道的塞外边地,黄沙漫漫,黑雾浓浓。绵延起伏的山陵、荒原,层峦叠嶂,沟壑纵横。

    此时此刻,太阳缓缓西沉,暮色愈发黯然。

    北方边塞的夕阳,落下的时间,要比中原内陆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晚一些。鲜红如血的残阳暮色,笼罩在人世间的一片苍茫大地上。

    暮色普照下,映出了一座巍巍雄城。

    这座巍巍雄城,是一座由无数坚硬土石堆砌而成的雄关边城,就这样十分突兀、奇崛地屹立于大地边缘。

    在这座雄城的城头之上,一面又一面赫然醒目,威势凌厉的边军旌旗,密密麻麻,分布于城楼上的各个角落,猎猎作响。

    在萧瑟秋风的吹拂下,那一面面的高大旌旗,来回地翻动飘舞,颇为壮观雄浑。

    一队队手持长枪,腰佩铁刀的边军士卒,在巍峨的城楼之上,来来回回,巡弋防守 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似乎,这座威严、霸气的北方雄城,正是当众面向天下群雄,炫耀着大秦强盛的国力与彪悍的军力。

    同时,这座雄城,也是在震慑着北方草原上的那群野蛮胡人。好像,大秦的百万雄兵,是在明明白白,警告那群北方胡人,当今天下,唯我大秦!

    这里,便是大秦王朝的北方雄镇,——“晋阳城”。

    晋阳雄城,位于云州道、并州道两大行台的七郡要道,地处青林、博望、雁荡的三山交汇之地,是控扼北境咽喉的一座险关雄镇。

    可以说,数十年间,晋阳这座雄伟的边关重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悬于大秦帝国的北境塞外。

    自从大秦立国以来,晋阳,便一直是一座令无数大秦男儿心之神往,无数草原儿郎折戟沉沙的英雄坚城。

    每次,北方草原的诸胡骑兵,大举南下,入侵秦国腹地之时,不出意外,晋阳城总是扼制北胡攻势,抵挡草原势力向中原渗透的“第一雄关”。

    北方胡人的铁骑,若要越过大秦边境,杀入中原,晋阳乃是必经之路,首当其冲。

    正是因为,晋阳城的战略位置,如此至关重要。

    可以这样讲,晋阳雄镇,堪称是大秦的北境门户。

    倘若晋阳失陷,不仅大秦王朝的北境防线,因此会岌岌可危;而且,北方草原的胡人铁蹄,更会踏足边境,蔓延至大秦内地。

    特别是,武定帝萧礼在位期间,北境战事不断,北方诸胡屡屡南下剽掠,虎视眈眈。

    当时还是齐王的萧弈,遂以三军统帅之职,兼领北境行台大元帅,坐镇晋阳,执掌北境军务,威慑草原诸胡。

    从此,萧弈,这位威震天下,纵横四海的一代战神,便与晋阳这座边关重镇,结下了不解之缘。

    萧弈出镇晋阳,这一待,竟是整整的十一年。

    直至圣武二年,萧弈亲率大军,击破稽胡部众,以大秦摄政王的身份,入京献捷,重返帝都,离开了自己战斗、生活了十一年之久的晋阳边城。

    坐镇晋阳的十一年,萧弈带领着大秦王朝的北境边军将士们,驰骋于北方苍茫的原野之上,创造下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战绩,杀得草原胡人心惊胆颤,分崩离析,始终无法靠近晋阳城半步。

    因此,晋阳雄城,因为摄政王萧弈,成为了一道名副其实,固若金汤的“北境长城”。

    同样,作为大秦王朝的三军统帅,萧弈也因为晋阳这座北方边镇,逐渐成长为日后那位叱咤风云,横扫万里的天下第一战神。

    ……

    晋阳雄关,城外六十里处。

    一片空荡辽远的平原旷野,好像永远看不到边缘尽头一样。

    萧瑟、凉爽的秋风,自平原宽阔、广袤的垄上,倏忽席卷而过。

    远方一排排白色的大鸟,从平坦的旷野原上,张开双翼,急速飞掠,一闪而逝。

    刹那间,风起晋阳,风起北方边塞。

    忽然,正当此时,遥遥一望,在远方的那片荒原与山丘交界之间,一股浓浓的烟尘,骤然升腾而起。

    那股升腾、弥漫起来的烟尘,远远看上去,好像是一群恣意奔放,横行于苍茫原野上的自由野马。

    随后,萧瑟、劲急的秋风风声中,只在瞬息之间,不知不觉,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阵突兀响起的马蹄声,既迅捷又稳健,裹挟着强劲的疾风,卷起了丝丝缕缕的草渣,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飞速地掠过了荒原上的草甸。

    只听见,这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青苍山陵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树木植被,只有数不胜数的野生长草。

    当时,正值初秋时节,草色霜黄。

    这些苍黄的野草,被迎面而来的瑟瑟秋风,折磨得纷纷偃倒。

    原本,极佳的视野,此刻更是变得愈发清晰。

    席卷于山陵、平原之间的秋风,凄而不密,飒飒习习。

    可是,这凉爽的秋风,却无法遮住人们的视线。即使隔得再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视线渐渐投向不远处的方位。

    只见,七百余名“白马轻骑”,从远方的荒原之处,顺着三条较为平坦的山道小路,策马疾驰,高速冲来。

    七百铁骑,绵延起伏,奔腾似龙,立刻化成了数条白色的寒芒,仿佛没有个尽头。

    马蹄如雷,铁骑飞驰。尘土飘扬中,高头大马,百战骑卒,俱是大秦军中以一当百,名动天下的铁甲骁骑。

    ——“白马轻骑”!

    数百匹通体如雪,寒芒染身的雪白骏马,马背之上的陷阵骑士们,人人身着白衣白甲,全身的雪白,格外得引人注目。

    而且,这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的骑士们,每个人的手中,皆是手持一杆银色长枪,腰悬一柄雁翎刀。他们的脸颊上,分别佩戴着一副银制面具,遮住了各自坚硬的面庞。

    其中,七百余名“白马轻骑”,为首的一名体格雄健,身材魁梧的骑军士卒,将手中那面代表大秦铁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象征,——“银龙王旗”,紧紧地扛在肩上。

    王旗在肩,天下无双。

    这面“银龙王旗”的旗帜中央,赫然印刻着一个斗大醒目,金勾铁划的正楷大字,“萧”。

    在萧瑟秋风的不断吹拂下,银龙王旗上下翻卷,发出阵阵猎猎作响之声,像是数万大军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咆哮。

    要知道,这支精锐铁骑,可是仅次于“玄甲铁骑”、“雪狼突骑”两支亲兵骁骑,隶属于大秦摄政王麾下的嫡系亲军:“白马轻骑”。

    试问,普天之下,有哪一支军队,可以与驰骋四海诸国二十州,灭楚亡越平赵的大秦铁骑,一争高下?

    这七百“白马轻骑”的速度,疾若闪电。雪白的马蹄,极其刚健雄劲,节奏感十足,上下前后地紧致拍打着。

    数千只战马马蹄,踏碎了原本平平坦坦的荒原古道,溅起了漫天飞舞的黄土尘沙。

    一股劲急的秋风,掠体袭来,带动着那些白马骑士身上的雪银衣甲,呼呼作响,瑟瑟扑击。

    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在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的身上,抹去了他们脸上的杀气。

    反观这七百轻骑,依旧是一言不发,尽情地纵马驰突。

    在七百白马轻骑的正中间,一骑迅即疾驰飞飙而来,犹如一道闪电,破空滑出。

    众人发现,英挺伟岸,风采神奕的大秦摄政王萧弈,端端正正,骑乘在自己那匹通身如墨,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之上,挟带着一股凌厉绝顶的凛冽气势,暴烈地席卷过去,策马绝尘,飞驰冲出。

    此刻,骑于骏马之上,策马狂飙的摄政王萧弈,依旧是全身染满征尘的重甲战袍。

    他的身上,穿戴着一件冷光四射的墨黑玄甲。一袭玄色风氅,大氅之上,镌绣着九章蟠龙缬金的扭曲图案,紧致地披在了摄政王殿下的双肩之上。

    在凉爽秋风的吹拂袭掠之下,这袭玄色大氅,翻卷飞舞,恣意地于风中飘荡摆动。

    萧弈一袭戎装征衣,玄甲黑袍,高高地踞坐于自己的“踏雪乌骓”之上。那柄寒意慑人,三尺青锋的“大楚天子剑”,端端地悬佩于他的腰畔一侧。

    大秦摄政王的赫赫军威,着实不是浪得虚名,甚至令人不敢抬目直视。

    只听得,一声狂烈的骏马长嘶,冲天响起。

    萧弈单手握住缰绳,身形笔挺如松,骑于马上,凭借着自己高超、出众的骑术,娴熟地驾驭着那匹“踏雪乌骓”。

    坐在马背上的摄政王,意气风发,飞马狂奔。

    高大威猛,雄健壮硕的踏雪乌骓,在摄政王萧弈的控制下,似乎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驱使,顿时猛然惊醒起来。

    然后,萧弈身骑骏马,这匹踏雪乌骓,使劲地舒展着自己身上的肌肉与骨骼,奋然扬起四蹄,猛地加快马速。

    与那七百余名白马轻骑一样,萧弈单骑独马,向着前方那片宽阔的旷野,强横地冲了过去。

    同时,萧弈的面容之上,他那双犹如鹰视狼顾般锐利的眼眸,星目含威,目光如电,闪耀着一种慑人的光芒。

    并且,萧弈一身玄甲黑袍,骑乘“踏雪乌骓”,通体的黝黑,置身于一片满目雪白的七百“白马轻骑”当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一枝独秀。

    那情景,仿佛是无尽漆黑的夜色,提前在白昼之中,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充满了阴沉肃杀的威势。

    片刻不到的时间,萧弈与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的骑士们,凭借各自精湛的骑术,犹如铁甲洪流一般,迅疾合成一处,汇编成队,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扇面。

    数百骑几乎如出一辙,疾速向着远方,奔驰追去。

    七百余匹雪白色的高大战马,以及一匹通身如墨,四蹄雪白的踏雪乌骓,正在广袤、荒凉的平原旷野上,奋蹄狂奔,蹄起烟尘。

    那丛腾空而起的滚滚烟尘,好似是一缕、两缕,甚至是万缕的袅袅轻烟,缓缓向东而行,朝着远方的晋阳城,直刺飙来,速度丝毫没有放缓、减慢。

    原来,摄政王萧弈亲自率领着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率先脱离主力大军,长驱前行,冲着晋阳城的方向,大举进发。

    此刻,萧弈率领的七百白马轻骑,距离晋阳城,仅剩数十里的咫尺路程。

    而十一余万左右的秦国东征大军主力,则被远远甩在后方百里之处。因此,全军主力正加快速度,追赶着摄政王与白马轻骑的步伐。

    眼看,萧弈与麾下的七百“白马轻骑”,距离前方的晋阳城,距离那座北方重镇,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七百余名白马轻骑,在萧弈的亲自带领下,冲刺向前,尽情地策马狂奔。

    七百铁骑,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忽然,一声尖厉、阴狠的“啾啾”之声,从七百白马轻骑的头顶上空,骤然传来。

    只见,一头恰如鹰隼般的猛禽,好似一枝破空飞出的流矢,从众人的顶梁之上,翱翔掠来。

    暮色里,尽是那只雄鹰在空中飞翔划过的痕迹。

    眨眼间,全身玄甲黑袍,戎马长剑的摄政王萧弈,用力地一提手中的缰绳,往后猛地一勒。

    随即,那匹高傲的踏雪乌骓,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吼。两只雪白的前蹄,高高扬起,旋即又驻马立于当场。

    紧接着,七百白马轻骑,瞬息间,勒紧马缰,静止不动。他的动作,与摄政王的举止,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份娴熟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行伍悍卒、百战精兵的承受范畴,不愧是纵横诸国,碾压群雄的大秦铁骑!

    那只雄鹰,极其迅猛地飞掠过来。

    这时,萧弈缓缓举目望去。他认得这只盘旋于半空中的鹰隼,还十分熟悉。

    从前,萧弈坐镇晋阳之时,为了传达军令,刺探敌方虚实,曾经命人精心驯养了不少鹞鹰、猛禽。

    这群经过驯养的鹞鹰,每逢战端开启,全部都会放飞出去,向秦军各部主将,传递军令。

    同时,这些鹞鹰,还会四处出动,捕杀敌方的信鸽,从而截获北胡敌兵的军情战报,可谓凶猛无比。

    这只迎面飞来的鹞鹰,正是曾经被萧弈亲自驯养,众多鹞鹰、猛禽的品种之一,名为,——“幽州锦白鸾”。

    顺着这只急速飞掠而来的“幽州锦白鸾”,萧弈那敏锐的视线,遥遥投向了远方。

    在他的眼前,隐隐可见,仿佛出现了那座雄伟、巍然的晋阳边城。

    往更远处的方向,则是一大片荒漠。荒漠的更远方,是辽阔无垠的塞北草原。

    须臾之后,那名肩扛“银龙王旗”的白马骑士,一催胯下的白色战马,快速行至萧弈身旁,勒缰驻马而立。

    随后,这名肩扛王旗,高骑大马的精甲骑士,伸出左手食指,略略指了一指,前方不远处,那座若隐若现,高大巍峨的晋阳雄城,转头望向英姿勃勃的摄政王,开口说道。

    “大王您看,前方就是晋阳城了。”

    此话一出,那名白马骑士 惊愕地发现,摄政王萧弈面色沉毅,目光深邃。一对明亮的黑白眸子,一动不动。

    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眼神凝重,注视着远方那座久违的北境边城,——晋阳。

    对于晋阳,萧弈一点儿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这样讲,晋阳,是这位大秦摄政王凤凰涅槃,飞龙在天的人生起点。

    在晋阳,萧弈曾经亲率数万大秦将士,浴血搏杀,死战不休,力抗青勒、山胡、乌桓三部二十万联军,合木川一战,杀得二十万北胡联军损兵折将,丢盔弃甲。

    在晋阳,萧弈又亲领十万精锐大军,兵分三路,出塞征讨,一战大破稽胡部落,俘斩十余万,斩杀北部王,创造下了辉煌的战绩,入京献捷。

    坐镇晋阳的十一年铁血岁月,萧弈,一步一步,从当初那个跃马横枪,提兵塞外的齐王统帅,历经十一年的战火磨砺,逐渐成为了如今横扫九州,雄冠天下的大秦摄政王。

    于萧弈而言,晋阳的十一年,何其弥足珍贵!

    这十一年间,身为大秦王朝当时的北境主帅,萧弈尝尽了北方边塞的大漠风沙,骑过最好最高的骏马,佩过普天之下最为锋利的大秦宝刀,喝过晋阳城中最烈的羊羔酒,也曾经无比豪气快意,尽情地杀戮过无数凶残暴虐的草原蛮子。

    那样的日子,是何等得痛快淋漓,无拘无束!

    时隔一年,萧弈重返晋阳,他的心情,感慨万千!……

    很快,萧弈立刻收敛起了眼眸中凝重的神情,他的面部之上,依旧是往日的不怒自威,冷峻坚毅,声音还是无比得低沉、浑厚。

    “今天天色已晚,告诉弟兄们,我们先行入城,在晋阳休整数日,养精蓄锐,再向帝都进发。”

    “遵令,大王!”那名扛旗的白马骑士,高声应道。

    说罢,萧弈再次一手握住缰绳,一手舞动马鞭,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沉重的马蹄声与暴厉的马儿嘶鸣,陡然划破了空气中仅存的寂静。

    而后,萧弈整个人的身躯,与他骑乘的“踏雪乌骓”,霎时间,化作了一波天翻地覆的巨浪,向着远方的晋阳雄城,继续策马飞驰过去。

    马蹄之下,扬起数缕沙尘。

    当萧弈一骑当先,狂烈疾驰出去,不到半刻之后,平坦的旷野山地,一阵又一阵清亮、雄劲的铁蹄铮铮之声,再度铿锵响起。

    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瞬间犹如一把镰刀一样,自平原之上,锋利地朝着不远的方向,扫荡而去。

    无论是一马当先的摄政王萧弈,还是那七百余名白衣战甲,银色长枪的“白马轻骑”,亦或是那只盘旋于半空中,为大军引路的“幽州锦白鸾”。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方雄镇,——晋阳城。

    ……

    晋阳城下,萧弈与七百余名“白马轻骑”,经过一路的疾驰狂飙,终于抵达至了晋阳边城的附近。

    站在高高的晋阳城头,向着远方,瞭望过去。

    晋阳城外,七百余名白马轻骑,从苍凉、荒芜的帝国北境边塞,浩荡北行,呼啸卷来。

    这座北方雄城的下方,空旷的茫茫平原之上,尽是一大片耀眼、刺目的雪白光芒。

    在满目银光似雪的如画胜景中,一抹冷漠到了极点,幽冥到了顶端的黝黑墨色,十分突兀、扎眼地融于其间,好像是眼眸瞳孔中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

    那一大片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雪白胜景,正是七百余名“白马轻骑”;至于那一抹寒冷、暗沉的幽深玄色,则是全身墨黑玄甲,高坐踏雪乌骓的摄政王萧弈。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晋阳城外的广袤原野上。

    与此同时,距离晋阳城城门,还有三、四余里处,坐落着一架狭长的拱形桥。

    这架出现在北地平原上的拱形桥,形似一轮夜空中的弯月,横跨于孤悬边塞的晋阳城外,显得是那样得标新立异。

    晋阳,是拱卫大秦北境防线的中心,大秦王朝的北方门户。因此,这座形似弯月的拱形桥,名为“镇北桥”。

    这个名字,还是当年,萧弈率领大军,北征山胡归来,返回晋阳之时,看见这座拱形桥,脱口而出“镇北桥”三个字。

    这个时候,镇北桥的桥梁尽头,三十余名全副铁甲,战袍加身的秦军武将,威武齐整,站成数列队形。

    这三十余名秦军武将,几乎都是戍守晋阳的主要将领,上至郎将、偏将,下到校尉、都尉。

    在这三十余人为首的一员武将,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

    只见,这位年轻的秦军大将,身材健壮,四肢有力,甲胄傍身,腰悬一柄三尺战刀。在他长而蜷曲的眉宇睫毛下,乌瞳如星,隐隐蕴藏着一道凛冽的杀意。

    这位立于众将最前方的秦军大将,正是大秦北境边军中一员骁勇善战,杀敌威猛,负责镇守晋阳的秦军边将,——破虏将军耿济。

    说起来,破虏将军耿济此人,字云昭,也是早年间追随于摄政王萧弈,大秦军中一位勇力过人,战功出众的青年虎将。

    当初,齐王萧弈坐镇晋阳,执掌北境军务之时,广揽天下英豪,征募骁勇猛士,扩充边军实力。

    正因如此,时年十七岁的北地人士耿济,应征入伍,投到了摄政王萧弈的亲兵大营帐下。

    从此,投身军旅的少年耿济,便跟着叱咤风云,威震天下的大秦摄政王,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近十年的铁血征伐中,耿济跟随着摄政王萧弈,北征山胡、穷讨青勒、横扫乌桓、奋击鲜卑,杀敌无数,立功无数。

    同时,他也凭借着个人的赫赫军功,在边军中崭露头角,逐渐从一个摄政王身边的低阶亲卫,一步一步,成为一位大秦北境边军中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军中将校,被同袍将士们冠以“北地麒麟儿”的称号。

    后来,萧弈大破稽胡,入京献捷。临行之前,摄政王萧弈上表朝廷,擢升晋阳北部尉耿济为破虏将军,官阶正四品,封爵靖远开国子,在自己回京之后,继续驻守晋阳。

    所以,萧弈入朝回京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耿济以破虏将军之职,主理晋阳军务,与晋阳令傅留安一起,共同镇守北境边地。

    镇北桥上,秋风萧萧吹动,旌旗猎猎飘舞。

    而此时,立于众将之首的破虏将军耿济,垂首屹立,轻轻按着腰下长刀的刀柄,面对着自己眼前的摄政王萧弈。

    当时,萧弈与耿济之间的距离,仅有区区数十步而已。

    然而,就是这区区数十步的距离,却让在场的所有精锐将卒,深深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意,划破空气,刺透骨髓。

    这股突至的裂骨寒意,犹如阵阵冷风凄雨,狠绝阴厉,扑面而来,令人冷得心头一凛。

    摄政王的凛然气势,无论何时,都是足以镇压众生 凌驾万物的。

    大桥对面,萧弈高高端坐在“踏雪乌骓”上,眼神森寒,置身于秋风之中,依然身如铁石,纹丝未动。

    他的身后,十余名“白马轻骑”的骑士,肃立在数丈开外,银枪佩刀,很是威风凛凛。

    北方边塞的黄昏,还是有些凉意飕飕。清冷的秋风,吹起了萧弈肩后的那袭玄色大氅,呼呼直响。

    只见,萧弈单骑临风而立。他雄伟的身影,被猎猎的风声,包裹成了一尊挺立的石塑。

    萧弈按剑立马的英挺身影,逆着塞外的荒凉风光,极具一种睥睨天下,虎视群雄的孤绝倨傲。

    大概沉默了不一会儿后,耿济缓缓昂首仰头,目视前方,大步向前迈去,走到了萧弈那匹“踏雪乌骓”的马前,拱手行礼,朗声说道。

    “末将耿济,参见大王,大王千岁!”

    耿济算是摄政王萧弈曾经的亲卫心腹,是萧弈众多得力大将的其中之一。所以,对于耿济此人,萧弈并不陌生。

    于是,萧弈首先打量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耿济,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略略颔首点头,将手臂一挥,轻松地打趣耿济道。

    “麒麟儿,一年多没见,你小子黑了不少。看来,北境的风沙能养人啊,能把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变成一个又黑又瘦的糙汉子。”

    听到摄政王这么一番随意的调侃,耿济稍微有一些不好意思,面色变得腼腆起来,恭谨地回应道。

    “大王取笑末将了,为大秦驻防晋阳,镇守国门,本就是末将身为武将的应尽之责。听闻大王亲率锐师,荡灭东赵,末将别提有多高兴。只可惜,此番出征,我没能跟着大王一起,参与灭赵之战。”

    此话刚一说出,萧弈忽然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堪堪聚集到了耿济的身上。

    然后,军威赫赫的大秦摄政王,深吸了一口气,扬声肃然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在本王看来,北境与灭赵,同等重要。当初,本王之所以上奏朝廷,表举你留守晋阳,就是因为你老成持重,治军有方,才将这千钧重担,交到你的手中。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

    “是,大王的训示,末将谨记。”耿济再次拱手答道。

    “放心吧,灭赵之后,大秦的下一步战略,便是全部投入到北方战事之上。扫平草原诸胡,乃是大势所趋。所以,仗有的让你打。”

    倏忽间,萧弈转而爽朗地大笑了起来。摄政王深邃的目光,又一次看向那位“北地麒麟儿”。

    “那可太好了。大王,只有跟着您一起打仗,这仗打得才叫个痛快。大王,您有所不知。自从您入京回朝之后,末将等文武诸人,便在晋阳当地,大范围推行军垦耕战之策。如今,晋阳城中的粮草,可供给十年之久,足以支撑得起不下三次的北伐。”

    “很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务农耕战,不失为一条良策。本王看,这种方法,可以在全军推广。”

    “本王此次重返晋阳,除了休整,便是要对北境边军各部的防务,作出一番新的部署,为不久之后的北征,做好准备。”萧弈沉声说道,语气凝重。

    “大王一路疾驰,想必是军马劳顿,不如先行入城,末将已经备好酒筵。晋阳文武僚佐,全部集于五龙阁,为大王接风洗尘。”

    “酒筵什么的都不重要。你是东道主,由你说了算。云昭,你了解本王,本王在吃这方面,从来都不讲究。一碗羊肉抓饭,一壶烈酒,就足够了。”

    萧弈朗声一笑,侠骨豪情之气,一览无遗。

    随即,萧弈一甩缰绳,踏雪乌骓四蹄扬起,清亮嘚嘚,缓缓踏过镇北大桥,向着晋阳城门的方位,一骑驰去。

    之后,七百白马轻骑,也渐次依序,飞马入城。……

    夜色如水,萧瑟的凉意,伴随着沙沙的风声,走进了初秋时节。

    圣武三年,初秋,大秦摄政王萧弈,灭赵归来,重返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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