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将的陨落
暮春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挑开黯淡的晨曦。灰蒙蒙的天空,渐渐飘洒下了一抹抹绚烂的晨晖。
忽然,凄厉、刺耳的牛角号,渐渐响起。
这一阵阵尖利的号角声,雄浑高亢,响彻云霄,正是从中山城城里,骤然传出来的。
不一会儿,东赵国都中山城,那高高的吊桥,被缓缓放下;厚重的都城城门,也随之打开。
十万东赵大军,一如铜墙铁壁的方阵,缓缓驶出城门。一队队严整的东赵骑兵,鱼贯而出。
这些东赵骑卒,披挂上了东赵骑兵标配的赤色战衣、铠甲,连同他们座下的战马,也是一样披挂齐整。
这支倾巢出城的东赵大军,总计约十万人马左右。这十万兵马,几乎是中山城中,也是整个东赵最后仅存的全部精锐。
不过,赵军虽说有十万之众,却大多是以步兵为主,用以陷阵冲锋的骑兵,不过才四万余人,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这四万东赵骑兵,分成左、中、右三个方位,整整齐齐,排列成了三个方阵。
三大东赵骑兵军阵,分别拱卫东赵主力的两翼防线与阵心中央,防止数万东赵中军,被秦军铁骑凿阵、穿透,重蹈玉壁川之战,骑兵尽没的下场。
作为这支十万赵军的最高主帅,东赵左大丞相、大将军、西阳郡公,已经七十三岁高龄,垂垂老矣的一代百战老将段召。
这个时候,这位饱经沧桑,满面风霜的东赵名将,也是全身甲胄,腰佩一柄“泰阿宝剑”,左手轻按剑柄,站在一辆黑色的战车之上,位于大军的正中位置,缓缓向前方行进。
立于战车上的段召,身影孤清,眼神中如死一般的沉寂,呆滞地望着前方。一绺苍白的胡须,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荡起,簌簌抖动。
黑压压一片的东赵十万步骑,犹如一股汹涌到了极点的红色潮水,从中山城内,猛地冲出城外,向着遥遥的远方,滚滚袭去。
段召率领的这十万东赵大军,他们进军的目的地,便是中山城外七十里处的,——“白狼谷”。
段召要在那里,与大秦摄政王萧弈麾下的二十万秦军主力,展开会战。即将到来的白狼谷之战,将是秦、赵两国之间的最后一场决战。
与此同时,白狼谷的高山山顶上,苍凉枯黄,万物萧杀。
摄政王萧弈、上将军苏廷寒、中军将军杨汉超,大秦军中的三位灵魂将帅,今日皆是一身戎装,重甲持枪,腰悬刀剑,兵刃盔甲,一应俱全。
此刻,三人骑马立于山顶,正在凝神北望。
从白狼谷山顶居高临下,遥遥俯视望去。
只见,流淌着的大河之水,犹如一柄长长的利刃,将崇山峻岭从中劈开,自白云深处汹涌澎湃而起,顺着广袤的高原,一泻千里,水势湍急,向南方流动过去。
滚滚滔滔的大河之水,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之下,恍若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温柔地环绕着粗犷的千山万壑,分外得壮丽秀美。
殊不知,这样壮美醉心的景色,很快就要被一场血腥到极点的大战,所取而代之。
莽莽青青的白狼谷,锁大河,连群山,围绕在这一带的开阔谷地,一望无际。
此时,方圆四十余里的白狼谷山原、谷地,二十万大秦将士,早已分布于山谷的各个角落,严阵以待,只等十万赵军,完全开入谷口,便可对其实施合围。
白狼谷尽头的地平线,隐隐升起了一阵烟尘。大秦军队的左、中、右三军,已经全部就位。
两千“玄武游弩手”与一千“白羽长弓手”,在军阵前方散成一线。谷地的中间区域,夹杂着前锋营的五千“雪狼突骑”。
全军上下,所有的轻兵劲卒、先登死士,则在大军偏后的位置,结成了一万五千人左右的鳞甲战阵。
阵阵相依,旗旗相克。
当然,这样的排兵布阵,只是二十万秦国大军中的沧海一粟。像这样的列阵,在方圆四十余里的白狼谷,比比皆是。
为了能够一举歼灭段召所部的这十万赵军,作为大秦三军统帅的摄政王萧弈,制定出了一个比“玉壁川之战”还要详细、周密的作战计划。
这个计划,总结起来,九个字而已,——“掐其头、断其尾、斩其腰”。
换言之,这九字战法的精髓,便是拦住先头、截断后尾、夹击中间,一举合围歼之。
首先,义宁王萧晟率领一万“玄甲铁骑”,开进白狼谷以西山口,绕过东赵后军主力,突袭三熊山要塞,全力封堵东赵后军,截断东赵大军的后路。
其次,武典中郎将莫西风,亲率陷阵营三万精兵,以及三千“铁鹞子”战骑,凭借战车,于白狼谷以东谷口,构筑壁垒圆阵,拦截东赵主力,正面迎击赵军骑兵,牵制东赵前军的主要兵力。
再之,中军将军杨汉超,亲率五万飞虎军精锐,隐蔽于白狼谷北部山脉,出其不意,袭击东赵左翼的六万步军。
最后,摄政王萧弈与上将军苏廷寒二人,共同率领五万靖北军铁骑,以及六千“白马轻骑”,伏于白狼谷以南,奇袭东赵中军主阵。
通俗地来讲,萧弈的这个九字战法,就是要从白狼谷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十万东赵大军,死死地围在中间,请君入瓮,然后彻底地予以全歼。
白狼谷的山谷之顶。
今日,萧弈一身黑铁明光玄甲,外罩一袭玄色风氅,头顶戴着一副墨黑铁盔。一缵雪色的盔翎素缨,在初生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寒芒闪耀。
并且,萧弈端坐在自己的“踏雪乌骓”之上,“大楚天子剑”、“玄铁飞龙长枪”两件兵刃,也是随身挟带。
玄甲黑袍,踏雪乌骓,玄铁长枪,天子剑,萧弈装束威严,披挂整齐,与苏廷寒、杨汉超二人,踏着春光,登上了白狼谷的山顶。
此刻,萧弈目光沉静,凝视着面前的滔滔大江,以及连绵起伏的群山万壑。
在这位天下第一战神的眼眸中,依稀可见,大河以西随风飘荡的红色旌旗,还有漫天飞舞的丛丛烟尘。
萧弈明白,那是十万赵军,开赴白狼谷的行踪轨迹。
“大王你看,赵军来了。”苏廷寒遥遥指了指大河对岸。
紧接着,大河以西的山地,大片大片的烟尘,腾腾而起。东赵大军的红色旗帜,隐隐可见。
忽然,萧弈的双眸之中,寒光毕现,犹如一道冷电骤然划过,扫了一眼远处东赵大军的旗帜,然后冷静地下达着一道军令。
“传令三军,依计而行,围剿赵军,开始——”
“是!”苏廷寒、杨汉超齐声应道。
高高的白狼谷山顶上,一面气势逼人的“银龙王旗”,连续左右摆动,然后猛然甩下。
“呜呜——”,悠长的号角,响彻山谷。
这时,十万东赵大军,在段召的率领下,行进至距离白狼谷还有三十里的地方。
忽然,前方不远处,那一声声清厉的号角,缓缓传来。
段召猛地一抬眼,瞳孔微缩。随即,这位年过七旬的东赵老将,霍然举起右臂,示意大军停止行进。
当段召举起右臂的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东赵将卒,在同一时刻,停下步伐,驻足而立。
然后,段召努力地撑着自己苍老、枯瘦的身躯,站在战车上,远远瞭望过去。结果,映入段召眼帘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随着凄厉号角的响过,随着“咚咚”行军战鼓的擂起,大秦军队中的三个步兵方阵,分别从白狼谷的两侧山口与中军大阵,浩浩荡荡,开了出来。
但见,在阳光的映射下,秦军步卒皆是黑衣玄甲,步伐整肃,手中的刀枪剑戟,明明晃晃,仿佛是一片闪烁着寒光的大森林。
而后,战鼓的节奏,再次响起。三个秦军方阵,在山口渐渐聚合。号声大作,方阵又陡然开合、旋转,旗帜有序穿插,没有片刻的停歇。
不一会儿,这三个方阵,便汇聚成了一个庞大的半圆战阵。
这个半圆战阵,都是由“陷阵营”的三万百战精兵所组成。并且,还专门从战车营借调了三百乘战车,置于阵中,用以装载士卒。
这三百乘战车,每一辆战车的车形,呈现尖头木驴的形状,上面分别放置着一架“三月床弩”。
同时,巨弩周侧,配备了七名手持长弓,挟带羽箭的战士,立于战车顶端。
三万陷阵营精锐、三百乘战车,沿着白狼谷谷口十余里的开阔地带,摆出了一道弧形阵势。
战车首尾相连,两端紧紧抱住谷口。在车阵最中间的位置,直直地树立着一杆黑色羽旗,用于指挥变阵杀敌。
不仅如此,每一辆战车的四周,将近数千名体格健壮,手执钢铁长枪的玄甲战兵,犹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在车阵的后方。
由于这个半圆车阵的阵形,时而酷似一轮新月,时而又好像是一道延绵起伏的山脉。故而,此阵名为“山月阵”。
其实,说起来,这个“山月阵”,是摄政王萧弈独创的一种阵法。
当初,萧弈坐镇晋阳,执掌北境军务之时,为了压制北方胡人铁骑,他结合步兵、战车各自的优势,在此基础上,创立了步、车两用的“山月阵”,用以压制胡人骑兵。
从此,步兵、战车相结合的“山月阵”,便成为了北方胡人铁骑永久的噩梦。
例如,石楼一战,三万凶悍的山胡铁骑,在“山月阵”的阵法攻击下,几乎被剿杀殆尽。
经此一战,“山月阵”名声大噪,成为了摄政王萧弈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
远方,庞大的山月阵,已然列阵展开。大阵隆隆向前推进,阵后烟尘四起。
一时间,雾霭遮掩。
白狼谷的群山万壑,完全湮没在了漫天的灰尘之中。整个白狼谷谷地,沉浸在了一片阴森、恐怖的杀气里。
而此时,看到气势恢宏的“山月阵”,段召不禁心头一凛,眼神越发复杂。自己戎马一生,征战无数,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阵排列。
“大将军,看情形,对面的秦军战阵,至少有两至三万余人左右。”一名东赵的骑兵大将,策马来到段召身旁。
段召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下令。
“这应该是秦军的先头人马。传本将军令,前锋两万骑兵,即刻以雷霆之势,大举冲杀,击破前方的秦军车阵。然后,我中军主力,顺势杀入白狼谷谷地,寻歼秦军主力,务必要生擒萧弈。”
“是。”
随后,那名骑兵大将,一挥令旗,高声断喝。
“骑兵准备!”
只见,两万东赵前锋骑兵,井然有序,渐次退后三里之遥,列成冲锋梯队,准备发起大规模的冲击攻杀,一举摧毁对面的秦军“山月阵”。
紧接着,骑将手中的红色令旗,猛然向下一劈。东赵军阵的两侧,战鼓齐鸣,号声大作。
只听见,“哗哗哗——”,一片清脆的拔刀之声,凭空响起。
左、右两翼,各自飞出了数个千骑纵队。
两万东赵骑兵,手持钢刀,策马飞驰,就像是一层层红色巨浪,狂暴呼啸,向着前方一片黑色的“山月阵”,压了过去。
渐渐的,渐渐的,两万东赵骑兵所形成的那股红色巨浪,已经如闪电般,压向了黑色的秦军“山月阵”。
然而,直至此时,三万余人的“山月阵”,却依然是稳如山岳,鸦雀无声,任由那两万东赵骑兵,迎面冲来。
“嘶!”
这股红色巨浪,堪堪扑到仅有百步之遥,马上就要冲到山月阵的阵前,凿阵而入。
忽然,冲在骑兵大队最前方的数十名东赵骑卒,他们座下的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痛苦地嘶鸣起来。很快,嘶鸣声戛然中断。
数十匹东赵战马,齐齐翻倒在地!
只见,数十条黑色的绊马索,极其突兀而又神奇,出现在了前一刻还是一片平坦的路面上。
那数十匹战马,它们沉重的躯体,狠狠地砸在了平坦的地面上,震起了一丝丝灰尘。马头与地面,重重地互相撞在一起,顿时鲜血横流!
无数声沉闷的声响,同时响起。
东赵的前锋骑兵,在这一刻,遭受了无情的打击。
大约有一百余骑,在数十条横空出现的绊马索前,接二连三,坠下了云端,身体砸向了深沉、厚重的土地上。
一时间,道路之上,东赵骑兵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此时,任凭这些人的骑术,再怎么精湛了得。这个时候,也只能与各自的战马一起,掀翻在地。
不知有多少东赵骑兵,直接坠马而死,或者筋断骨折,横七竖八地翻滚在一起,鲜血迸流。
东赵两万前锋骑兵,向秦军的“山月阵”车阵,发起了狂风巨浪般的冲杀。
结果,这两万骑兵,还没有杀到山月阵的跟前,便在数十条绊马索的袭击下,折损了百余名骑兵,无一不是人马俱亡。
出师不利,东赵骑兵遭受了一记迎头痛击。
很快,东赵骑兵的厄运,才真正到来。
就在这时,山月阵内,战鼓骤然擂响。那杆黑色羽旗,左右一摇。位于战阵前排的第一道灰色盾牌墙,自行左右散开。
数百名“白羽长弓手”,突然站起身来。
他们手挽长弓,弯弓搭箭,一枝枝冰冷的白翎羽箭,箭镞闪烁着耀眼的白光,直直地对准迎面冲来的东赵骑兵,随时引弓出箭。
“放箭——”
一声令下,“嘣嘣嘣……”,数十声弦响大作。
须臾过后,漫天的上百枝白翎羽箭,犹如骤雨飞蝗一样,遮天蔽日,向着那层红色浪头,强劲呼啸着覆盖下去。
万箭齐发,箭如雨下,足以贯穿天穹!
瞬息之间,那一阵箭雨覆盖,如雨点般密集。这密集的箭雨,让对面的东赵骑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但凡箭雨所过之处,都能听到东赵骑兵凄厉的哀嚎,以及战马悲惨的狂嘶。成群结队的东赵骑兵,纷纷中箭坠马。
那股红色的冲击势头,在无数箭雨的倾泻下,登时受阻大乱!
然而,秦军强弓劲弩的攻击,却丝毫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在先前一轮密集的箭雨过后,庞大的山月阵中,再次发出数声巨烈的暴响。
伴随着一阵响亮、急促的梆子声,“咔,咔,咔,——”,战车上架设的数十辆“三月床弩”,机簧扣响,同时击发。
三月床弩万箭齐发,数十根凌厉的巨椽弩箭,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倾泻而下。
山月阵中的“三月床弩”,全部都是连弩机发。
那些箭杆粗细几如儿臂,箭头长短几如矛尖的巨弩长箭,任凭你是什么样的坚盾重甲,也是难以抵挡。
因此,当数十根六尺弩箭离弦击发出去之时,威力惊人。仅仅是一根弩箭,便可以一举贯穿四、五名东赵骑兵。
尖锐的箭镞,顺着他们的胸膛,猛然刺入,像串着一串冰糖葫芦一样,将那四、五名东赵骑兵,连人带马,深深地扎进了脚下的尘土中,发出“嗡嗡”的颤动。
漫天的血雾,顷刻飙出。
白羽长弓手、三月床弩所构成的一道道强悍箭雨,彻底封锁住了整个东赵骑兵的冲锋队形。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山月阵”强劲的箭雨倾泻下,已经有足足五百余名东赵骑兵,当场毙命,死于铺天盖地的万箭齐发之下。
数轮万箭齐发过后,山月阵中,一阵清厉的牛角号,再次吹响,响遏行云。
顷刻间,只见得,那三百乘战车背后,整座山月阵大阵,凭空高起了一尺有余。
数千名秦军的重甲枪士们,终于站起身来。
起初,这些重甲枪士,全部都是半跪于地。他们手中枪柄足有两丈长的钢铁长枪,结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巨型枪阵。
这时,数千重甲枪士,将手中重约十八斤的钢铁长枪,高高举起。然后,长枪沉沉落下,每一把枪,都垫在了前一名枪士的肩上。
密集的枪阵,由此形成。
雪亮森森的枪锋,层层迭迭,气冲斗牛,勾划成了一片茂密的荆棘丛林,向前奋力压来。
“杀——”数千名重甲枪士,齐声高吼。
山月阵的枪甲攻势,正式开始。
数千名重甲枪士,手执一柄柄钢铁长枪,枪尖向外,气势如龙,缓缓向前推进,直逼对面的东赵骑兵。
当距离东赵骑兵只有三十步的时候,所有的重甲枪士,用最快的速度,手持长枪,奋力向前刺出。
喀喀数声,许多东赵骑兵座下的战马,悲鸣不止,万马齐喑,瞬息被扎翻于地。枪甲合围的杀伤力,实在是可怕到了极点。
随即,重甲枪士们,长枪齐出。冰冷的枪尖,无情地戳进了一名名东赵骑兵的身体里。
那些被长枪洞穿的东赵骑兵,“嗬嗬”,艰难地喘着粗气,瞳仁散大。温热的鲜血,顺着长枪上的出血槽,汩汩地向外流出。
紧接着,重甲枪士们,纷纷用力拔出长枪。那些东赵骑卒,与他们的战马一样,被挑翻于地,人马齐坠,生生震出一片灰尘。
又是片刻之后,一千名左手持盾,右手握刀的陷阵营精兵,高声呐喊,三人一组,从山月阵中奋勇杀出,接替那数千重甲枪士,对阵形已经有些微乱的东赵骑兵大队,实行分割击杀!
骑兵一旦被冲乱阵形,便很难重新聚在一块儿,只能各自为战。而步兵则不同,可以充分利用自身徒步轻足的优势,克制骑兵。
因此,这一千名陷阵营精兵,三人一组,纵跃轻便。一人砍杀马上骑卒,一人劈斩地下战马,一人则持刀负盾,掩护其余两名袍泽,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们左手举起盾牌,左右遮挡;右手握紧长刀,上下翻飞。
这一千名陷阵营精兵,几乎每一人,都选择了出刀。
长刀当空飞舞,刀光闪烁大盛,犹如漫天鹅毛大雪。这样的刀锋之势,足以斩开天幕。
因而,千柄长刀,化作了一张擎天大网,将无数东赵骑兵,笼罩其中。那些东赵骑兵,无一不是惨死于刀下,或被一刀斩杀,劈下头颅。
不到半个时辰,大举冲杀的两万东赵前锋骑兵,在第一次冲锋当中,便丢下了上千具骑卒、战马的尸身,死尸相积,差不多快要堵住了白狼谷的谷口。
即使付出这样惨痛的伤亡,东赵的前锋骑兵,也无法攻破面前的山月大阵。
原本,段召的意图是,出动两万前锋骑兵,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击破眼前的“山月阵”,然后攻入谷地,直击秦军主力。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山月阵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整整半个时辰,两万东赵前锋骑兵,始终无法迈入谷地一步,反而损兵折将,阵亡上千余人,被死死拖在了谷口一带,动弹不得。
前锋仍在激战,相持不下。
不过可以看出,赵军明显略处下风,被秦军的“山月阵”,妥妥地压制在白狼谷谷口。
忽然,正当此时,一骑飞马而来,斥候传信。
“禀大将军,大事不好,秦军突袭三熊山,占据要塞,截断我大军后路。”
不一会儿,又有一骑驰来。
“大将军,秦将杨汉超,率领五万精兵,从山谷北端突然杀出,袭击我步军主力。我军仓促应战,死伤惨重。”
听到这两条消息,段召,这位久经沙场,战功无数的东赵老将,顿感五雷轰顶,焦头烂额。
现如今,十万赵军的前锋、后卫与侧翼,均遭到了秦国大军的三面合击,猝不及防。
形势愈发对赵军不利,十万大军,已然深陷包围之中。
“传我将令,命后军反击,务必要夺回三熊山,驱逐秦军。”
“另外,告诉步军主将,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顶住秦军的攻势,绝不能让秦军突破我军的左翼防线。”
思忖了半天之后,段召面容复杂,表情沉重。他明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做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但是,老将军却依然孤注一掷,下达了以上的两条军令。
大战仍在继续。
……
白狼谷以南,一大片开阔荒原。
身为大秦三军统帅的摄政王萧弈,与作为大秦第一名将的上将军苏廷寒,二人并驾齐驱,共同骑马立于荒原之上。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五万靖北军铁骑,以及六千“白马轻骑”,总计五万六千大秦铁骑,严阵以待,黑白交加,犹如棋盘纹枰上的黑、白对弈,泾渭分明。
数万铁骑,漫漫的黑、白两种颜色,如同遍野松林,一望无际。
五万六千大秦铁骑,一眼望去,尽是旌旗招展,金铁光寒。他们高举枪矛,悬佩战刀,气焰尤为雄壮。
只要令旗一挥,号令一出,这里,顷刻间,四周便会尘沙飞扬,旗帜翻飞,杀声震天动地,不绝于耳。
如此浩然壮观的军威,比起当日,萧弈大破稽胡,亲率三千“玄甲铁骑”,入京献捷,还要雄浑百倍,肃杀无比。
当初,萧弈入京献捷之时,只带了区区三千铁骑;而现在,却有整整五万六千人的大秦精锐骑军。
天边最后一抹黯淡,彻底褪去。明媚的天光,穿透云层,毫无保留,投在了面前的一片苍茫大地之上。
此刻,萧弈端坐马上,目光暗沉,凌厉而又冷冽,静静地注视着遥远的地方。
远方的地平线上,阵阵尘沙漫天飞舞,一排黑压压望之无边的,是密密陈列的秦、赵两军的庞大战线。
他明白,其余三路大军,皆已得手,对东赵军队完成了牵制、奇袭、合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尽管如此,萧弈的脸庞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代战神不怒自威,胸中自有百万雄兵的坚毅、沉稳。
“开始发动!”萧弈冷冷对下令道。
大秦摄政王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名传令官,舞动着手中的一杆黑色衮龙令旗,分指两侧,号令全军。
紧接着,大军前方,那面雄威冠绝宇内的“银龙王旗”,赫然高高升起,迎风飘荡,猎猎作响。
随即,一声雄浑嘹亮的号角,凭地响起,其声音冲天而上,好似要将晨空劈裂一样。
而后,三声低沉威武的战鼓之声,齐齐擂响。
鼓声震破苍穹,滚滚而来,气势间杀气凛然,仿佛要吞没世间万物生灵。
战鼓催动,号角齐鸣。
万丈霞光跃过云层,碧空中风云翻涌,气象万千,看上去尤为壮阔无边。
这时,萧弈一振右臂,凌空掀起了身后的一袭玄色风氅。然后,他缓缓挺直身躯,摘下了那个挂在马鞍一侧,用布条包裹的枪囊。
拿到枪囊,萧弈双手捧在掌心,神色淡漠。转瞬间,萧弈一把扯掉外面包裹的布条。
只见,一根绘刻着蟠龙图纹的玄铁枪杆,握在了萧弈的手中。
萧弈面色平静,右手握着枪杆,左手拿着枪颈。
然后,萧弈手腕一转,“咯噔”一声,枪颈与枪杆,自然地合在了一起。
片刻后,他又从枪囊里,取出了一枚犹如半截利剑,闪烁着紫、蓝交汇两种耀眼光泽的长枪枪头,嵌入了那杆玄铁锻造的长枪枪身中。
但见得,萧弈单手一挥,浓浓的杀意,澎湃汹涌。一把黝黑玄铁的锋利长枪,赫然在手,——“玄铁飞龙长枪”。
一把长枪在手,萧弈那双如冰湖般沉静的眼眸深处,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悍战意。他整个人的身体,亦是释放出了一股可怕的杀气。
一代战神,在这一刻,热血沸腾。
突然,萧弈双腿一夹马腹,踏雪乌骓发出一声狂烈嘶吼。雪白的马蹄,高高扬起,迅即奔腾,卷起了一阵黄龙般的沙尘。
他单枪匹马,顺着荒原的山坡,如闪电般策马飞驰而下,气势如雷,不可阻挡,好像是一场倾盆暴雨,极其嚣张、狂妄地落到人间,冲向了远处的东赵大军。
紧跟萧弈身后,苏廷寒面如冠玉的脸上,烈烈如火,眉尖凛然紧锁。全身银甲白袍的他,手中紧握了一柄“虎头铁戟”,戟尖向外,用力一夹马腹。
只听见,苏廷寒座下那匹通体雪白的“闪电白龙驹”,狂嘶一声,也飞驰出去,与萧弈一前一后,自荒原山坡俯冲而下。
两位杀神,从天而降。
萧弈玄甲黑袍,黑盔白羽,身形傲岸挺拔,玄色大氅迎风翻卷,高冠佩剑,一把玄铁长枪,攥在手中;苏廷寒银甲白袍,白盔素缨,气势如龙似虎,素白战袍猎猎飘拂,长剑在侧,一柄虎头大戟,斜提于手。
摄政王与上将军,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分别手持长枪、大戟,策马冲下山坡,以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必胜气势,杀向了东赵大军!
陡然之间,鼓声号角再次大起。那面“银龙王旗”,在空中不断肆意飞舞,向前掠动。
这时,“仓啷啷——”,一片片铁刀出鞘的铿锵声音。
五万余人的靖北军铁骑,几乎在同一时刻,从马鞍下方的一侧,抽出战刀,手握刀柄。
刀光闪耀,如满天繁星。
与此同时,六千“白马轻骑”,白甲白马,手中一杆杆银色长枪,奋力向前一挺,枪尖雪亮森森,寒光闪烁。
至此,五万六千大秦铁骑,持刀握枪,准备就绪,随时开始大举冲阵。
“冲阵——”
一名秦军校尉,挥起手中令旗,大喝一声,然后令旗断然劈下,号令所有的铁骑战士,展开冲阵攻杀。
就在此时,荒原之上,大地隐隐传来了巨烈的震动。在微薄的晨曦当中,山坡四周,滚滚的烟尘,腾空升起。
银龙王旗招展之处,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那些马蹄声,很是沉重,既整齐又密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
这蹄声,不似暴雨倾泻,却更像是数千兵甲,同时在击打战鼓。由此可见,这些骑军将士的训练程度与优秀程度。
五万靖北军铁骑、六千白马轻骑,顷刻发动。
数万大秦铁骑,撼天动地,铁蹄铮铮,犹如山呼海啸一般,从白狼谷以南的荒原上,席卷而下,卷向了远方对面如一片红色松林的十万东赵大军,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的地步。
大秦铁骑的推进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数万匹高骏战马,在滚滚的沙尘中,竞相追逐。战马的嘶吼,一点一点,带到了东赵大军的战阵上。
那些数万人的大秦铁骑,渐渐从几百人,变成了几千人,到最后变成了上万人的骑军纵队。
战马上的骑军武士们,挥舞战刀,手持银枪,疾驰着,狂飙着,好似一股黑、白交加的海潮,自平地卷来。
“杀——”
终于,五万六千余人的大秦铁骑纵队,排山倒海,席卷万里,强横、霸道地撞上了东赵的中军大阵。
那气势,恍若隆隆惊雷响彻山谷,又好像是万顷波涛扑击群山。东赵大军真正的厄运,才算是到来了。
根据后来一些幸存的东赵降卒、战俘的回忆,数万衣甲明亮,手持刀枪的大秦铁骑,犹如神兵天降,突然杀入了东赵的中军大阵。
只见,这些暴厉噬血,如狼似虎的大秦铁骑,凭借手中一柄柄的长刀、一杆杆的银枪,“蹂阵而入,奋长刀、枪矛以屠戮大军,大呼弃甲投刀者不杀,众裸袒相蹈籍死,不可胜计,蔽野塞川”。
可以说,这个时候,数万大秦铁骑,冲入东赵阵中,对着毫无防备,阵形大乱的东赵大军,展开了砍瓜切菜般的空前杀戮。
一时间,幽深的白狼谷内,刀兵相击,金铁交鸣。
长剑与铁刀铿锵挥舞,戈矛与飞枪呼啸纵掠,密集的流矢、箭雨,铺天盖地。低沉的喊杀声与狂暴的嘶吼声,互相交织在了一起,山河都为之震颤发抖。
秦、赵两国数十万大军,在狭长深邃的白狼谷,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短兵肉搏。
步骑对冲,死不旋踵。
此刻,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一把把沾血的刀剑,一声声沉闷的怒号,以及弥漫在山谷间的滚滚烟尘。
整个白狼谷谷地,完全湮没在了这一片原始冲杀的惨烈血色之中,笼罩在了一幕幕兵刃相接的画面里……
两军搏杀之时,身为大秦的摄政王,萧弈一马当先,握起手中的玄铁长枪,直直楔入了东赵军阵中央,犹如一位挟带着凌厉气势的天降杀神,于千军万马从中,如入无人之境,万夫莫挡。
忽然,两枝雪色如漆的铁矛,兀自出现在了萧弈的马前。
两名身穿红甲的东赵步卒,手持铁矛,狠狠地刺向了那匹踏雪乌骓的身躯。眼看着,冰凉的铁矛矛头,就要将踏雪乌骓一矛戳翻。
说时迟,那时快。
萧弈的眸中,骤然划过一道杀意,寒冷刺骨。刹那间,他的右手紧握长枪,左手猛地一勒马缰。
伴随着一声暴吼咆哮,踏雪乌骓四蹄飞扬,高高跃起,轻松躲过了突然刺来的两枝铁矛,压在两名东赵步卒的头顶上。
仅仅是须臾之间,“喀”的一声巨响,前面两只沉重的雪白马蹄,凌空轰然落下,精准地踩踏在了那两名步卒的脑部。
马蹄落下,便是死人之时。
顿时,在马蹄强悍的践踏力道下,这两名持矛的东赵步卒,立刻颅骨碎裂,脑浆迸出,当场毙命身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瞬间僵硬。
马踏两名东赵步卒后,萧弈两臂一掠,长枪横于马背,继续策马冲杀敌阵。
然而很快,在距离萧弈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东赵左领军裴明彻,顶盔贯甲,骑于马上,拦在了萧弈的前方。一双眼眸,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这位“天下第一战神”。
在东赵军中,左领军裴明彻,素以膂力惊人,精于箭术而闻名于世,被赵军上下誉为“大赵之弓”,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一品箭神。
这时,裴明彻缓缓摘下了那张挂在腰间的“龙舌长弓”,取出了一枝狼牙箭,轻轻地扣在弓弦上,拉了一个满月。尖利的箭镞,冷冷地对准了迎面的萧弈。
“嘣”的一声清响,一枝狼牙箭如闪电般,离弦袭来,呜呜凄啸,直奔萧弈的面门射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箭,萧弈根本不以为意,眸色冷厉如常。不知什么时候,萧弈微微扬起右臂,长枪轻轻向上一拨。
“嗒啷”一声,玄铁长枪的枪尖,扫在了那枝狼牙箭的箭杆上。顷刻间,这枝狼牙箭,立时断成两截,轻飘飘地被一枪扫落于地。
眼看自己射出的这一箭,随随便便,就被萧弈一枪破掉。裴明彻不禁大惊失色,面容骤变。
普天之下,能够躲过裴明彻弓箭射杀的人,屈指可数。可是现在,他引以为傲的百步穿杨,在一代战神大秦摄政王萧弈面前,却完全变得不值一提。
不等裴明彻引弓射出第二枝箭,片刻之间,萧弈面色阴沉狠厉,一马冲出,直向裴明彻杀将而来。
短暂的电光火石之际,一道刺眼的白芒,霎时闪过。
萧弈策马驰突,玄铁长枪挥荡戳出,紫、蓝交汇的长枪枪尖,犹如毒蛇吐着红信,微微向上倾斜,对准裴明彻的两眉中间,一枪全力刺入。
白光掠过,锋利的长枪枪尖,自后脑倏忽穿透。一股鲜血飞溅,裴明彻身子僵硬,瞬间毙命。
一代箭神裴明彻,就这样,被萧弈一枪穿眉挑死。
萧弈握着枪杆,神情阴狠,枪尖上,冷漠地挑着裴明彻的尸身。
长枪巨大的贯穿力,将这位孔武有力,箭无虚发的东赵猛将,直接撞击得双脚脱离战马马镫。
而萧弈本人,在长枪就要钉入裴明彻两眉中间的前一刻,双手居然不易察觉,略略松开长枪。下一刻,他又飞快握紧枪身。
这一松一握,恰恰卸去了萧弈杀敌时带来的六、七成阻力。
随即,萧弈向后轻轻一扯那杆玄铁长枪。
雪亮的枪尖,从裴明彻尸体的两眉中间,奋力拔出。裴明彻早已凉透的尸体,沉重地摔在马蹄下方,激起一片灰尘。
拔出长枪后,萧弈一夹马腹,踏雪乌骓的四蹄,踏过裴明彻的尸首,继续向前冲锋,一骑绝尘。
又在此时,萧弈一枪挑杀裴明彻,没过多久。四名手持钢刀的东赵骑兵,策马围拢过来。
他们四人,咬紧牙关,挥起手中钢刀,齐齐向着萧弈平削过来。
刀锋闪动,四刀齐出。
面对这四把钢刀,杀人盈野,镇压群雄的大秦摄政王,坦然无惧,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萧弈目光微凛,剑眉上挑,手腕轻轻一抖,两臂挣开。那把玄铁长枪,挟带着一股凌厉杀伐的气势,极其狂放、霸道地迎面扫了出去。
伴随着长枪横扫抡出,枪尖顺势凌空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圆弧,激荡起一阵强劲的狂风。
“光当”一声,枪风扫来,那四把钢刀,瞬间断成两截,脱手击飞。至于那四名东赵骑兵,也是相继发出了一声声惨呼、哀嚎。
紧接着,四名东赵骑兵,从马背上同时坠落于地。
他们的脖颈处,皆被长枪的尖利枪锋,横割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血槽。鲜红的血水,染红了他们胸前的鳞甲铁片。
一枪扫出,四名骑兵,瞬时丧命。
弹指一挥间,萧弈一对双眸,聚神凝望。
只见,在自己的不远处方向,又有一位身披铁甲,腰佩宝剑的东赵大将,骑马立于萧弈的对面。
与裴明彻一样,此人也是东赵军中一位武力绝伦,杀人无数的骁将,——安西都督柳文庆。
三丈之距,转瞬即逝。
忽然,只听得,对面的柳文庆,猛然暴喝一声,抽剑出鞘,纵马疾驰,挥舞着手中的一柄宝剑,朝着萧弈突杀过来。
此刻,战意十足,杀性大起的摄政王萧弈,二话未说,提紧手中长枪,一夹马腹,一骑飞马,迎着杀奔过来的柳文庆,迅猛地策马撞了过去。
当两匹战马互相冲向对方,仅有数步间距时,柳文庆闷哼一声,握剑的右手,奋力向下一劈。
长剑的剑锋,往萧弈的颈间狠狠地割了下去!
这一剑,干净利落,剑意雄厚,一般人是根本躲不开的。
没想到,萧弈一脸邪魅、诡谲的神情,然后冷笑一声:“你找死,本王便成全你——”
一语既出,柳文庆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声炸雷。
这位以凶残暴虐,杀人如麻著称的东赵悍将,在这一刻,心底深处,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柳文庆的眼前,霍然恍惚了一下。
紧接着,萧弈一人一马,手握长枪,左肘奋力往外一突。
霎时间,一把长枪,凶狠地向前决绝刺出,好像大漠黄沙上的白虹贯日,又好像电光之中的千百尾银蛇游走。
简简单单的一枪,来势之迅猛,超出了柳文庆的想象。
就在柳文庆一片茫然之时,这道黑色枪影,裹挟着一往无前的壮烈气势,立时洞穿了柳文庆整个人的身体。
紫、蓝交汇的长枪枪尖,无情地从他的前胸刺穿过去,直直顺着后背猛戳而出。
瞬间,“哄”的一声,柳文庆身上的铁甲,尽皆破碎,肝脏、肺腑被枪尖彻底绞烂,鲜血不断地向外喷涌流淌。
经过这狂烈的一枪穿体,柳文庆他这个人,已经毫无任何生机可言,当场气绝身亡。
一枪刺死柳文庆后,萧弈手腕一转,握住枪杆,拖拽着血流如注的柳文庆尸体,向后一路倒滑。
穿透前胸的枪尖,又立刻扎进了身后一名东赵骑兵的腹部。只见,萧弈骤然一推这把玄铁长枪,然后轻轻松开了手。
当踏雪乌骓冲到两具尸体中间缝隙的千钧一发之际,萧弈身形略微旋转,伸出右手手掌,攥紧长枪的枪头。
随后,他的右手,微一用力。那把长枪,便从两具尸体间,轻松地拔了出来,斜提在萧弈手上。枪尖之上,依旧沾满了温热、猩红的鲜血。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萧弈单人独骑,凭借手中的一把长枪,犹如一阵狂风巨浪,在东赵的中军大阵之中,风驰电掣,席卷八方。
大秦摄政王萧弈,一人一马一枪,扫荡敌阵。
无论是东赵军队冲锋陷阵的步卒、骑兵,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勋帅,在萧弈一把长枪的狂烈屠杀下,他们无一不是当场殒命,埋骨黄沙。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摄政王萧弈长枪所指,三军胆寒。
一代战神,战意暴起,杀气汹涌,于十万赵军阵中,驰骋如风雷,冲阵似虎狼,铁血征伐,大杀四方。原本庞大的东赵军阵,被萧弈一人一枪,冲得七零八落。
纵横敌阵,萧弈一把玄铁长枪在手,狂飙冲杀。这位威震群雄,气吞八荒的大秦摄政王,仅凭一人之力,足足杀敌过百,尸堆如山。
而且,东赵大军中,前前后后,总共有大约二十余名高低武将,相继死于萧弈的长枪之下。
其中,官居一品的高阶武将,便有整整五位,他们分别是左领军裴明彻、安西都督柳文庆、镇东将军薛伯玉、中护军司马贵、龙骧将军刘士彦。
人屠战神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天下缟素……
紧随摄政王萧弈一起,策马冲阵,杀入东赵大军,永远是一袭银甲白袍,白驹大戟的上将军苏廷寒。
比起萧弈的大杀四方,横扫千军,苏廷寒屠灭敌军之勇猛气概,也是一点儿都不逊色,甚至与摄政王萧弈,不相上下。
楔入东赵中军后,苏廷寒一骑当先,身先士卒,挺着那柄“虎头铁戟”,驱动座下的一匹“闪电白龙驹”,带着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宛如狂啸,向着东赵军阵的纵深地带,奋勇攻杀了过去,好像一戟就能搠翻整座东赵大阵。
一柄虎头铁戟,在苏廷寒手中,左右突刺,就像是一台无形的绞肉机。
但凡是苏廷寒的铁蹄飞踏、大戟横扫之处,一个又一个的东赵骑兵,纷纷被斩于马下,死状各异,惨不忍睹。那些东赵骑兵,简直就是一群飞蛾扑火,千里送人头的蠢货。
因此,东赵骑兵们,看见这位一袭白袍,手挥大戟的大秦第一名将,就如同先前看到那位玄甲黑袍,长枪策马的大秦摄政王一样,将他们视为妖魔般的存在。
倏忽间,虎背熊腰,高目深鼻的东赵大都督侯丰,手持一杆钩镰枪,暴喝一声。
“贼将休得猖狂,吃我一枪——”
话音刚落,凶神恶煞的东赵大将侯丰,握紧枪杆,猛地一枪刺向苏廷寒。
不料,当那一枪狠命刺来的时候,苏廷寒面容平淡,只是轻轻翻身向后一仰,闪过了那杆扑面而来的钩镰枪。
与此同时,苏廷寒一手横握大戟,端坐马背。
紧接着,苏廷寒抬起手臂,大戟猛然挥出,带着沉毅的呼啸,狂傲地击向了对面的侯丰。
只见,侯丰下意识地持枪抵挡。
“噶啷”一卷,那杆钩镰枪,枪杆瞬间弯曲得如半轮明月一样,直接被脱手打飞了出去。
大戟强大的力道,硬是震得侯丰虎口发麻,差一点儿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形。
“受死吧!”
苏廷寒怒吼一声,手里的虎头铁戟,化作了一条舞动的蛟龙,猛地扎向了大惊失色的侯丰。
面对这柄直直刺来的大戟,侯丰本想快速躲开,可还是慢了一拍。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呼,虎头铁戟的戟尖,顷刻刺穿了他的心窝,透体而入。大戟的刃口,划开了他的铁甲鳞片。
然后,苏廷寒使劲一抡手中大戟。东赵大将侯丰,被一戟挑翻在地,一口鲜血喷出,缓缓闭上了双眼,横死当场。
……
白狼谷的血战,仍在继续,并没有就此停歇。
没有人知道,这场大战,已经持续进行了多长时间。
秦国大军的攻势,犹如悬崖岸边的滔滔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其狠绝、悍勇的势头,碾压得已经阵形大乱,七零八落的东赵主力,渐渐支撑不住。
长枪钩戟大肆杀伐,东赵大军的骑兵、步卒、战马,在大秦将士长枪、钩戟的奋力突刺下,顿时一个接着一个,如草芥般猝然倒下。
甚至,这些可怜的东赵步骑士卒,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瞬间便被秦军的长枪、钩戟、马槊等兵刃,强横地洞穿了他们的身体,刺倒在了布满尘土的地面上。
同时,骑军大营组成的铁骑战队,好似是一团黑压压的乌云,顷刻间,吞噬了东赵骑兵所组成的庞大军阵。
一个巨大的缺口,暴露在了大秦铁骑的兵锋面前。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大秦铁骑,发起了洪水般的骑战冲锋。
“哒哒哒……”,沉重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峡谷深处,来回震荡。
这些急促的马蹄声,覆盖了整个白狼谷谷地。大地也在不停地颤抖,尘土飞扬,漫天飘舞。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下,无数大秦铁骑,长刀出鞘,枪矛前擎,如滚滚洪流一样,朝着东赵主力的四面八方,狂暴奔袭而来。
尤其,萧弈、苏廷寒所率领的数万大秦铁骑,更是以一种极快、极狠的速度与气势,向着东赵中军的阵心中央,压制过去。
五万靖北军铁骑、六千白马轻骑,在摄政王萧弈、上将军苏廷寒的亲自率领下,闪电般飞驰冲出,自动展开冲锋阵形,分成三路,犹如狂风骤雨,山呼海啸,卷进了东赵主力的中军大阵。
白狼谷以南的地形,非常适合骑军对冲。同样,这里,也是一个容易杀人,容易死人的“风水宝地”。
数万大秦铁骑,对上与自己兵力人数持平的东赵中军。这些蹈锋饮血,杀敌无数的大秦铁骑,根本毫不怯战,毅然无畏。
一连好几轮的冲锋厮杀过后,上万余人的东赵中军,便被分割成无数小块,挤压在了狭小的谷地深处。
一大批的东赵士卒,完全成为了大秦铁骑战刀、银枪下的劈刺活靶。人马刀枪擦身而过,转眼间,平坦的地面,就滚落了上千具东赵士卒的尸身。
秦、赵两军的骑兵对冲,如同两柄刀锋,互相切割对方身上的血肉。两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随着刀锋的切割,迅速撕扯扩大。
还有的一些东赵骑兵,弱小的身体,被白马轻骑的骑士们,挥舞手中的银色长枪,一枪挑入当空。
那些东赵骑兵,被白马轻骑一枪挑飞,身体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扭转着,犹有一战之力,想要等到落地站稳后,继续抽刀再战。
可惜,没等他们尚未落地之时,靖北军的铁骑骑士们,眸色如铁,随手凌厉地一刀挥出,刀锋飞舞。
“喀喀喀”,数道寒光一掠闪过。
只见,那些被挑飞到半空中的东赵骑兵,刹那间,颈部从中折断,一颗颗的大好头颅,齐齐滚落了一地。
此刻,五万靖北军铁骑、六千白马轻骑所形成的层层包围圈,终于成功压缩到了二十余里左右。
并且,这层包围圈,还在持续不断地往里压制,逐渐一口一口,蚕食东赵中军的生存空间。
远远望去,这数万大秦铁骑,分成三路,好像变成了三把又快又利的弯刀,向着东赵大军最为密集的地方,狠狠划去。
就这样,大秦铁骑的弯刀攻势,锋利狠辣,熟练地切割着东赵中军的庞大战阵。
三把弯刀,来回剿杀、分割。
三刀接着三刀,三刀又是三刀!
于是,纵使东赵大军坐拥数万之众,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像是一只肥硕的烤乳猪,任由那三把锋利的弯刀,肆意宰割,渐渐地被划成了一团鲜美的肥肉。
深陷大秦铁骑包围之中,被分散切割成东一块、西一块的东赵步骑,只得努力地躲避着三把弯刀的分块绞杀。
他们只能勉强地集结兵力,试图从秦军铁骑包围的空隙中,拼尽全力,向外疯狂似地结阵突围。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赵军队的厄运,接踵而至。
两军激战正酣之际,山谷东侧的一处丘陵,三万秦军的“先登死士”,手握横刀,纷纷从山丘上一跃而下,喊杀声震天动地,强悍地攻入了赵军军阵之中。
直至此时,东赵大军的军阵,顿时被两边的黑色巨浪,彻底淹没。
紧接着,位于大军前锋的“山月阵”主阵,两辆架设“三月床弩”的战车,突然呈左右两翼,自行散开。
当大阵分开的一瞬,一声清厉的战马嘶鸣,骤然响起。
随即,一身黑色盔甲,手持一柄“苍狼长刀”的奉车都尉慕容云虎,一马飞驰飙出,暴烈地杀向了对面的东赵大军,长刀所向,一往无前。
忽然,慕容云虎一俯身躯,轻松避过了一杆迎面刺来的长矛。
而此时,慕容云虎手中的长刀,早已拖至身后,于腰间周围轻轻一转。然后,他凭借着手臂强大的力道,一个斜劈挥将出去。
长刀刀锋凌空呼啸,“嚓”的一声,一名东赵骑兵的头颅,被极为霸道的一刀,生生斩飞。
“兄弟们,为了大秦,死战到底,杀——”
劈死了那名东赵骑兵后,慕容云虎大喝一声,号令部曲。
只听见,“轰隆隆”,数声响起。
在慕容云虎的身后,一股好似黑云压城般的强大气流,从巨大的山月阵中,滚滚而来,向着东赵军阵,霸道地奋勇压上。
原来,一百辆尖头木驴的巨型战车,如同一百头青面獠牙,凶残好杀的野兽,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气势,疾速驶出大阵,朝着对面东赵大军的红色战阵,发起了猛烈、暴厉的冲击。
单凭那种气势,就足以让一切敌人心崩胆裂。
战车车轮碾压在平坦的路面上,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得气壮山河,大气磅礴。
很快,一百辆巨型战车,凭借着一种极其强横的冲击力,直截了当,飞鹰扑食,撞进了东赵大军的军阵当中。
当一百辆战车撞进东赵军阵的一瞬间,那声音,好像平地之上响起了一声炸雷,地动山摇。
随之而来的,便是从赵军阵中,传来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一种生无可恋的悲恸。
要知道,战车的冲击力,可要比骑兵战马的冲击力,不知强上多少倍。
因此,当百乘战车冲入东赵军阵后,许多的赵军步卒,直接被这强大的冲击力,猛地撞飞到半空中。
还有的东赵士兵,则被厚重的战车车轮,死死地碾在轮子底下,动弹不得,登时丧命。
一时间,百乘战车冲击敌阵。
在这强大的冲撞力道下,东赵士兵死伤无数,不可胜计。这群孤魂野鬼,悉数败亡于秦军恐怖的战车阵下。
应该说,仗打到这个地步,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了秦军一方。十万赵军的覆灭,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正当此时,义宁王萧晟率领的一万“玄甲铁骑”,突然从三熊山方向,大举扑向东赵主力。
不仅如此,中军将军杨汉超的五万飞虎军精锐,也从白狼谷以北,压了上来。这样一来,战场形势,彻底发生了逆转。
二十万秦国大军,四面合围。
摄政王萧弈、上将军苏廷寒亲率五万靖北军铁骑、六千白马轻骑,对数万东赵中军,发动正面猛攻。
中军将军杨汉超、左将军桓欷率领五万飞虎军主力,向东赵大军的左、右两翼,分兵截杀。
武典中郎将莫西风、奉车都尉慕容云虎领兵三万,以“山月阵”车阵,迎击东赵前军兵马。
义宁王萧晟亲领一万“玄甲铁骑”,迂回到东赵军队的后方,截断其退路。
在二十万秦军的四面夹击之下,十万赵军,顿时阵形大乱,根本无法挥兵反击。
故而,十万东赵大军,只得丢下数万具同袍的尸首,仓促突围。
可是,身为三军主帅的萧弈,绝不会给赵军突围的机会。一代战神当即下令,铁骑奋力截杀,步军死战猛攻。
步骑配合,全力围剿赵军。
山谷中的劲风,吹动着猎猎旌旗。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
数十万只马蹄,敲击、震动着大地。马蹄飞踏起的滚滚尘沙,弥卷在半空当中,完全遮住了天上的骄阳。
天地之间,骤然变得昏暗、苍茫。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
堪堪三个时辰之后,山河表里的白狼谷,重新恢复了往昔的幽深,寂静无声。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空前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仅仅一个上午,十万东赵大军,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站在山谷中。
此刻,白狼谷战场上,长风呼啸。悲壮的气氛,弥漫在尘沙之中。
大战已歇,可战场却尚未开始打扫。
交战双方的尸首,散落于白狼谷的各处角落,横七竖八,枕藉无数。空气当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腥膻气味。
大批破损的兵刃、军械,余火未熄,滚滚黑烟萦绕冲天。
整个战场上,惟有孤零零的东赵主帅段召,血染白发,像一尊石塑一样,凄然地立于那辆黑色战车上。他的面前,是层层叠叠的赵军尸体。
七十三岁的老将军,面色苍白,白发乱飘,心头如撕裂般的剧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麾下的十万大军,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军覆没;自己戎马一生,未尝一败,为什么最终竟会败给一个年仅三十岁的年轻统帅?而且,败得这么彻底。
思索间,数百名白马轻骑,策马涌来,手持银色长枪,将段召层层围住。雪亮的枪尖,泛着寒光,阴森地指着面前那位东赵老将。
“不得无礼!”
这时,一声清冷、雄毅的高喝,突然传入众人耳中。
只见,萧弈飞马驰来,眸带寒霜,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孤独的老人。
紧接着,萧弈扬起马鞭,走马入围,行至段召三十步开外。然后,他满目肃杀,端坐马背,向着段召拱手一礼,淡淡地说了一句。
“段老将军,你可以走了。”
“十万大军,在老夫的手中全军覆没,老夫给赵国丢尽了人。我段召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我大赵的万千子民?”段召的表情,霍然变得落寞起来,语气格外悲怆。
“老将军,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萧弈略带试探,看向眼前的段召,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没想到,段召眼中一片黯淡,顿了顿,说道。
“北秦锐士无敌天下,难怪秦国会如此强大。这一仗,老夫输得心服口服。看来,天要亡我大赵!摄政王,老夫在此,有一事相求。倘若将来,你们攻下中山,我大赵归秦,还望大王,可以好好善待赵国的君臣子民、将士百姓。万方有罪,止在段某一人,拜托大王了——”
萧弈缓缓看向段召,那双深邃的眸子,眼神复杂,沉吟片刻之后,轻轻开口回应了一句。
“好,老将军,萧弈答应你。”
随即,段召凄惨地淡漠一笑,拱手慨然一叹:“多谢。如此,我段召,死而无憾,无牵无挂。”
就在这时,段召突然昂起了那高傲的头颅,仰天长啸,犹如一头临死的雄狮,发出了最后一声愤怒的咆哮。
“苍天啊,先帝啊,老臣段召,今日以死报国了!”
说罢,只听见,“刷”的一声,段召目光黯淡,锵然拔出了腰间的那柄“泰阿宝剑”。然后,他的手腕用力一转,一剑刎颈。
伴随着无数血雾的喷射而出,这位功业赫赫,名震天下的东赵一代名将,他那魁伟挺拔的身躯,犹如一座巍峨大山,轰然倒塌,沉重地从战车上栽落于地,震起了漫天灰尘。
看着眼前这位濒临死亡的垂垂老者,萧弈那双冷酷、决绝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微恸的神情。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沉声说道。
“老将军堪为人杰,军前厚葬。”
圣武三年五月上旬,段召兵败白狼谷,自刎身亡,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白狼谷一战,十万东赵大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二十万秦国大军,在摄政王萧弈的率领下,同仇敌忾,四面合围,彻底消灭了东赵最后一支精锐主力。
此战过后,东赵元气大伤,国祚已终。二十万秦军,攻克中山,荡灭东赵,已是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