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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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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时分,狂风骤起,霹雳般的惊雷闪电,撕裂了天际阴沉、压抑的黑云。

    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似乎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紧接着,大雨滂沱,天雷滚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整座东赵国都中山城,就这样,在漫天的瓢泼大雨中,孤独、凄清地矗立着。

    暴雨倾盆而下,雨势愈发得迅猛。风声雨声,电闪雷鸣之中,仿佛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淅淅沥沥的雨点,狠狠地冲刷着中山城残破的城墙。现在的中山城,犹如一座孤岛,四面皆被汪洋大海所包围。

    此刻,东赵皇宫,大安殿,烛影深深,阴郁晦暗。

    与外面无休无止的暴雨一样,今日,东赵朝会的氛围,也是无比得沉闷、阴暗。

    这个时候,中山城的形势,乃至整个东赵的形势,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濒临崩溃的边缘。

    东赵的覆灭,俨然成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是,即便如此,东赵的昏君佞臣们,依然不想束手就擒,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白狼谷之战,十万东赵大军,全军覆没,东赵最后的名将,——左大丞相、大将军、西阳郡公段召,兵败自刎,马革裹尸。

    至此,东赵国中,最后一支尚存一战之力,拥众十万的精锐兵马,彻底灰飞烟灭。

    此战过后,二十万秦国大军,挟带着白狼谷大战的胜利之威,在摄政王萧弈的率领下,大举向中山进逼而来。

    中山城外,方圆二百余里,大秦王师连营扎寨,军阵延绵不绝,首尾不见,旗鼓相望,前后数百里,极其得恢宏、浩荡。

    二十万大军,重兵压境,将中山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仅如此,萧弈还专门从大秦东境行台的水师大营,调集了三万水师精锐、五百余艘楼船战舰,沿洺水西岸,直入浮图江,从水路直抵中山,封锁了东赵的水上归路。

    这样一来,二十三万秦军,水陆并进,对于东赵国都中山,完成了全面的合围之势。

    很快,萧弈下令,对中山城发起了第一轮的猛攻。

    在大秦军队巨弩、投石车、云梯、冲车等攻城利器,以及登城营、虎胆营、陷阵营、先登死士前赴后继的猛烈攻击下。

    仅仅一个时辰后,中山城的外城,便被秦军一举攻占。戍守外城的三百东赵西府厢兵,全部放弃抵抗,向秦军缴械投降。

    这样一来,外城一破,东赵剩余的残存力量,只得收缩兵力,退守中山内城,苦苦死撑,度日如年。

    此时,中山城内,东赵朝廷能够用来守城的兵力,寥寥无几,仅有三千皇家羽林、一千东府厢兵。

    为了增加守卫中山的兵力人数,东赵皇帝马顼,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了。

    马顼下令,释放中山城天牢中的所有死囚,以及征募中山城市井中的泼皮无赖,东拼西揍,拉起了一支万余人左右的队伍。

    而后,东赵朝廷给这些死囚、无赖,分发甲胄、兵刃,赐以军职籍属,还有若干金银财货,编入守城之军的序列,强征入伍。

    就这样,三千皇家羽林、一千东府厢兵,加之万余左右的死囚、无赖,共同组成了唯一一支戍守中山内城的东赵驻军。

    名为驻军,其实,这一万余人,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散兵游勇,根本无法挡住势如破竹的秦国大军。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由于,二十万秦军,大兵围城,加之中山城的外城,亦被秦军攻克。很快,中山城中,粮食迅速匮乏耗尽,爆发了史无前例,惨不忍睹的大饥馑。

    短短五日之内,中山内城的百姓,饿死者竟多达数万之众,饿殍遍野,尸骨累累。

    百姓们饥饿难耐,食不果腹,只得以城中的田鼠、麻雀、草根、树皮、野果为食。到了后来,有些人家,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因此,万般无奈之下,中山城中的许多百姓,趁着夜色,偷偷逃出城外,投奔对面的秦军营寨而去。

    面对纷纷外逃的大量饥民,萧弈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下令全军将士,积极收留难民,并施以酒肉,济以粥糜。

    不仅如此,还会赠以粮食、布帛。并且,萧弈又同时派遣卫队,将这些逃难的百姓,安全地护送到附近新设的侨郡,进行妥善安置。

    如果百姓中另有需求,想要返回原籍的,秦军依然可以派兵,将他们遣送回乡。

    自此之后,中山城中,不断有大量的百姓、士民,扶老携幼,纷纷外逃出城,投奔秦营。

    甚至到了后来,就连不少戍守城头的东赵士兵,也是接二连三,弃甲投刀,外出叛逃,向秦军投降。这种情况,顿时在中山城中,蔚然成风。

    大批百姓、士兵的公然出逃,东赵国都中山,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中山城中的局势,愈发严峻起来。

    可是,值此国难当头之际,东赵的宗室皇族、权贵门阀,依旧沉溺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无法自拔。

    东赵举国上下,纲纪失序,大势已去!

    今天,东赵皇宫大安殿的早朝,比平日里要足足早了半个时辰。而此刻,皇宫外面的滂沱大雨,仍在肆意地倾泻而下。

    似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隐隐约约,正在昭示着,东赵政权即将走向灭亡的上天示警。

    金碧辉煌的大安殿宫殿,大殿中央。

    此刻,时年二十七岁,坐拥大赵天下的东赵皇帝马顼,身披红色龙袍,头戴十二旒珠的天子衮冕,半昏半睡,极不情愿地坐在丹陛之上的那张龙椅中间,眼眸中尽是一片茫然、困倦。

    只见,这位年仅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东赵皇帝,丝毫没有一点儿君临天下,胸怀万里的帝王威仪,反而是浑身上下的消沉、颓废。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东赵皇帝马顼,脸色苍白,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瞳孔还夹杂着条条血丝,里面写满了烦躁、疲惫与阴鸷。

    而且,从赵主马顼的身上,不经意间,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很显然,这位东赵的皇帝陛下,分明是宿醉方醒,还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因此,从马顼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十分厌烦这样恼人、枯燥的大朝会。

    事实上,自从马顼弑父篡权,登上东赵皇位以来,他便终日沉湎酒色,荒废朝政,经常是通宵达旦地宴饮游乐,毫无节制地饮酒。

    因此,由于马顼嗜酒无度,常常一连十余天,都不曾接见朝臣。群臣的奏本,还得需要通过宫中内侍,向上转达。

    长期过度的酗酒、女色,使得这位正值盛年的东赵皇帝,身体变得虚脱无力,羸弱不堪。

    所以,朝臣每次入宫,面见皇帝,总会看见陛下一脸病容,无精打采的样子。

    因此,一段时间内,宫中流言四起,都说皇帝陛下由于嗜酒好色,纵欲无度,患上了一种难以启齿的隐疾,就连御医也是束手无策。

    即便,二十万大秦雄师,出兵伐赵,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直至兵临中山城下,作为东赵皇帝的马顼,依旧是我行我素,夜夜流连于醇酒妇人,大醉不醒,完全置东赵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与此同时,在御阶下方,大殿的两侧,数十名身着红色朝服,手执玉笏的东赵宗室诸王、文武群臣,分别躬身而立。

    此时,这些东赵的宗室百官,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根本顾不上君臣礼节,纷纷各抒己见,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

    一时间,东赵朝堂之上,群臣互相争吵,人声鼎沸,嘈杂不已,一点儿也不顾及同僚的面子,以及皇帝的感受如何。

    “陛下,北秦大军兵临城下,攻破外城。若不及时拿出对策,抵御秦军进攻,只怕都城不日将破,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陛下,北秦兵力强悍,攻势甚猛。而我大赵,精锐丧尽,兵微将寡,倘若与秦军硬拼,无异于螳臂当车,绝无胜算。故依臣之见,陛下不若趁秦军合围之前,迁都长子,暂避敌锋,方为上策。”

    “万万不可。陛下,臣以为,迁都绝非良策。中山,乃我大赵世代国都重地,宗庙社稷之所在,万不可轻弃。况且,秦军既然可以攻下中山,难保日后不会对长子动手。所以,陛下,只有坚守都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陛下,自北秦大举兴兵以来,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战玉壁川、破灵丘、扬威白狼谷,我大赵死伤惨重,左相殉难,几无可用之兵。为今之计,陛下与其玉石俱焚,不如主动降秦。陛下若归降北秦,秦必裂土以封陛下,厚馈宗亲。如此,则上能自守宗庙,下可保全黎民,望陛下三思。”

    就这样,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地互相争论。

    ……

    起初,面对群臣的各抒己见,互相争吵,坐在龙椅之上的马顼,只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耳畔边犹如数千只蚊子,在“嗡嗡”地不停乱叫着,吵得他很不安生。

    可是,当底下的一位大臣,提出“归降北秦”的时候,这位对国事从不上心,恣意纵情享乐的无道昏君,居然莫名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应。

    一听这话,刚才还是萎靡不振的东赵皇帝马顼,“噌”的一下,直接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头上平天冠的十二串旒珠,也在不停地摇晃抖动。

    这位东赵的一国之君,他理智的神经,顿时崩断,整个人的面容,变得疯癫扭曲起来。

    然后,马顼一脸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刚才那名建言的大臣,阴厉地大声咆哮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要朕屈膝投降?朕乃堂堂大赵天子,富有四海,岂能向北秦投降。你这样鼓吹降秦,究竟意欲何为?噢,朕明白了,莫非,你是秦人派来的细作,来取朕的性命吗!”

    见到皇帝当众发作,那名大臣,立刻吓得脸色煞白,双腿登时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请罪,哆哆嗦嗦,说道。

    “陛下,臣不敢。臣也是为陛下着想,绝无二心啊!”

    可是,这个时候的马顼,已经完全失控了,失控到口不择言,癫狂地指着那名大臣,破口大骂,随即便去抢夺身边侍卫的佩刀。

    “闭嘴,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皇帝当廷拔刀,准备在朝堂上大开杀戒,屠戮大臣。

    顷刻间,东赵的朝堂之上,群臣个个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他们清楚,自家这位皇帝陛下,一旦发起疯来,连亲生父亲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报——”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宫殿殿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通禀,打破了殿中一番剑拔弩张,杀机四伏的情景。

    一名东赵内侍,手中捧着一卷信笺,踩着小碎步,疾步走入殿内。当走到丹陛下方时,内侍跪倒在地,将手中的一纸信笺,高高举起。

    “启禀陛下,刚才,秦军的骑兵斥候,向城头射进了一封书信。他们说,这是北秦摄政王萧弈,写给陛下的一封亲笔手书,请陛下过目。”

    这名内侍的及时出现,令满朝文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此刻,赵帝马顼也从无尽的癫狂中,回过心神。他将手中的那柄佩刀,扔回给了那名持刀侍卫,自己则重新坐回龙椅,大手一挥,示意道。

    “念。”

    于是,内侍缓缓展开信笺,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念着里面的内容。可是,越往后念,内侍的声音,却愈发低沉,脸色愈发难看。

    “大秦摄政王萧弈,致书于东赵皇帝陛下之前:

    嗟尔东赵小邦,不识时务,上逆穹苍。赵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禄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今日国都池苑,王公宅第,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妾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我朝所以帅师伐远,非掠夺财货,杀戮人民,实为吊民伐罪,解苍生于倒悬矣。

    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以拒王师。吾观汝王侯、诸将,志在全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一争胜负哉!赵国四塞,南楚、西越之所叹乎,寡人折棰而笞,易如覆手耳。自非天上允协,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萧弈亲笔”

    萧弈这封笔锋如刀,字字犀利的劝降手书,前半段揭开了东赵国内高门奢靡,黎庶困厄的老底;后半段则是一针见血,赤裸裸地指出了此时中山城内孤立无援,穷途末路的绝境。

    不得不说,萧弈非常善于瓦解、击垮对手的心理防线。这封手书,犹如打蛇打到七寸上,既狠又准,击中了东赵君臣的软肋。

    因此,当听完内侍读完这封手书后,在场的所有东赵群臣们,无一不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他们很清楚,城外的那位大秦统帅,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令天下群雄闻风丧胆,杀得九州诸国四分五裂的人屠、战神。

    与此同时,坐在龙椅之上的东赵皇帝马顼,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疯癫、乖张的气焰。

    这个时候,那位东赵皇帝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性格,逐渐暴露了出来,而且,暴露得是那么明显。

    众臣发现,皇帝陛下的神色,转而越发凝重,眉心紧蹙,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作为东赵的一国之君,马顼兀自一人,呆呆地坐在龙椅上,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水,双眸之中茫然无神。

    过了好一会儿,马顼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颤颤巍巍,向着台下的文武群臣,质询问道。

    “国势如此,众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皇帝此言一出,朝堂之中,瞬间鸦雀无声,群臣全部缄默不语。眼下,中山城中的形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首先,守城兵力远远不够。另外,军队来源的成分,良莠不齐。如果仅凭这一万左右的乌合之众,强行死守城池,是肯定守不住的。

    最终,在一片沉默当中,有一位大臣,主动站了出来,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氛围。

    这位打破沉默的东赵大臣,正是官居正三品文职的,——银青光禄大夫、御史中丞、礼部右侍郎、都官尚书张光遥。

    张光遥从班列中,一步跨出,站在大殿中央,手执笏板,向着皇帝端正一礼:“陛下,臣有一策,或可退敌,不知圣意准否?”

    “卿乃国家重臣,若有良策,能退秦军,还请速速道来,为朕分忧啊。”马顼语气焦急地问道。

    “陛下,眼下形势,北秦占尽上风,我大赵已无胜算。因而,不战是死,战亦是死。故依臣之见,秦军大举围城,我们万不可与之一战。为今之计,唯有与北秦议和,乞求退兵,方为保全国祚之上策。”

    议和?

    满朝大臣争论了半天,无论是主张死守,建议迁都,还是力主归降,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议和、称藩这一途径。

    “陛下可修一国书,遣使臣前往秦军大营,面见北秦摄政王萧弈,承诺我朝愿向北秦称臣,奉秦正朔,许以割地、纳贡,以此或可换取北秦退兵。”

    称臣、割地、纳贡,这些议和条件,比起归降北秦来,似乎还要丧权辱国。可是没有办法,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良策。

    经过一番纠结的沉思,马顼面容极其痛苦,还是开口,艰难地望向张光遥,开口说道。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爱卿既然力主议和,可否不辞辛劳,替朕去走一趟,出使秦营?”

    “为了陛下,为了大赵天下,臣愿往。”张光遥挺立执笏,郑重施了一礼。

    “好,江山安危,社稷存亡,朕便都托付于爱卿一人了。”

    “是,请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就这样,此次的东赵早朝,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

    在这次早朝上,东赵君臣一致决定,派遣银青光禄大夫张光遥,作为东赵特使,出使秦军大营,面见大秦摄政王萧弈,缔结国书,与大秦商谈议和之事。

    ……

    数日后,这场连绵不绝的滂沱大雨,终于停歇了下来,日上半山,霞光普照。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当中,全部夹杂着青草的幽香,还有淡淡的泥土气息。

    雨后的潮湿,浸润了天地间的一切生灵。

    中山城外的十里之地,气势恢宏,延绵二百余里的秦军大营,与中山城的外城城郭,接壤相连,场面甚为壮观。

    站在中山城的内城城头上,顺着外城城墙,远远向外望去。

    只见,庞大的秦军营垒,犹如一道黑色的城堡,笔直地矗立在平原旷野之上,分外壮阔威严。

    这座巨大黑色城堡的里面,全部是黑色旌旗和黑衣玄甲的二十万秦国大军!

    忽然,遥闻秦军营寨内外,鼓声大作,号角连天。

    军营之中,旌旗飞舞,一彪军马铁蹄,犹如熊熊烈焰一般,席卷驰过,穿过重重营寨。

    片刻之间,那面“银龙王旗”,高高擎起。一个斗大的“萧”字,在天际日光的照映下,映入全营军将的眼帘之中。

    蓦然间,又是一声低沉、雄浑的号角,响彻方圆二百余里的大军营寨,久久回荡不息。

    此刻,大地中央,隐隐传来了一声声的震动。

    在明媚阳光的普照下,营寨中央的校场四周,滚滚烟尘,弥漫升腾而起。

    校场的四下里,一列列兵马锐士,重甲列阵,依序前行。顿时,大秦锐士的铁靴之声,撼动高台。

    紧接着,一名传令兵士,舞动手中的猎猎令旗。

    而后,一队玄甲铁骑、白马轻骑、“铁鹞子”战骑,率先策马奔入校场,纵横驰骋,进退有度。

    随着将校手中的令旗,数千大秦铁骑,有条不紊,演练着九宫阵型,引兵操练。

    随即,虎胆营、登城营、陷阵营、骠骑营……,每一主营的上千精锐劲卒,各由一名将校统带,排阵操练,互相进行着结阵对抗,训练极其精熟。

    这个时候,整座秦军大营的校场上,数万将士,齐齐高举刀枪戟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令人心弦激荡,耳畔嗡嗡作响。

    这,就是大秦铁血之师的无敌气势!

    与此同时,宽敞的中军大帐,庄严肃穆,威势赫赫。军旅戎马间的杀气,一览无遗。

    这里,便是大秦摄政王萧弈坐镇三军之所。

    作为大秦军队的三军统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今日,萧弈一身玄色战衣,双肩之上,罩着一领黑锦金丝斗篷,潇洒飘逸,而又不失刚毅勇决,极具一代儒将的勃勃风采。

    一张足足有两个人身高的木板大图,图题上面,赫然印刻着四个大字,——“中山瓮城”。

    这张大图,上面详细绘制着中山内城各个城门的具体位置,以及内城之中的许多街巷、市坊,包括东赵皇宫的分布。

    另外,在这张大图之上,数条用朱砂笔勾勒出的猩红线条,清清楚楚,镶嵌在地图的轮廓之上,标注着中山内城的兵力部署情况。

    在这张“中山瓮城”的木板大图的下方,一身玄衣的摄政王萧弈,身形英挺,肃然伫立,站在那张庞大地图的面前。

    他那双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眸,深邃明澈,目光如炬,黑白相交的一对瞳孔里,骤然划过了一道凌厉、炯然的寒光。

    此刻,萧弈那挺拔、伟岸的身躯,立于那张木板大图之下,目不转睛,一对闪烁着星辰之光的眸子,一动不动,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这张“中山瓮城”大图。

    同时,萧弈的右手手中,还轻轻拿着一根自己亲手制作的黑色羽箭,若有所思。

    萧弈的一只手,握在那根羽箭的黑色箭杆上,随意向前一举。“笃”的一声,锋利的箭尖,直直地抵在了那张木板大图的图纹上。

    紧接着,萧弈手握羽箭,顺着大图上的一条条猩红朱线,缓缓划过,直刺地图轮廓。

    似乎,这根羽箭,在萧弈的手中,犹如风驰电掣一般,掠过了中山内城的每一处地方、角落。

    很明显,萧弈用手中羽箭的箭尖,一丝不苟,描绘着地图上的数条红线。此刻,他正在确定进攻中山内城的大致方向,以及攻克内城的具体战法。

    这个时候,萧弈满脑子里头,浮想联翩,全部是大军攻破内城,突入东赵皇宫的场景。

    正当萧弈沉思冥想,考虑攻城战法之时,大帐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急促有序的脚步声。

    随即,一名玄甲亲兵,走进中军大帐。进入大帐后,这名亲兵,先是端正地向摄政王行了一礼,然后挺立通报道。

    “启禀大王,东赵使臣张光遥,手持国书,于大营门外等候,求见大王。不知大王,见是不见?”

    东赵使臣求见,一听这话,萧弈先是微微一怔,神情骤变,不由有些恍惚。

    两国交兵,大军破城在即,东赵此刻遣使求见,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另有所图?

    因此,萧弈也一时难以摸透东赵的意图。

    但是很快,萧弈迅速作出了反应,面容冷峻,淡淡地回复道:“见,当然要见。你去把他带到大帐来,本王就在这儿等他。”

    “是,大王。”

    当那名亲兵退出大帐之后,忽然,萧弈的两只手腕,轻轻一掰。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那根黑色羽箭,瞬间被折成两截。

    而后,萧弈将手中的两截断箭,随手扔到了地上,眼神中布满了狠厉、冷绝。

    ……

    没过多久,中军大帐的门帘,被门外的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猛地掀了开来。

    当门帘掀开片刻之后,一位身着红色官服,右手手持节旄,左手捧着一份国书的使臣打扮之人,走入了大秦摄政王的中军大帐。

    这位使臣模样的东赵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时任东赵银青光禄大夫,以东赵特使身份出使秦营的,——东赵使臣张光遥。

    可是,当张光遥迈进大帐的一瞬间。

    这位奉命出使的东赵高官,只感觉到,一阵凛冽、冷厉的气势,扑面而来,顿时令他无比得不寒而栗。

    于是,张光遥稍稍抬起眼帘,往前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一个极其可怕、恐怖的身影,以及一道杀人于无形的寒气,使得张光遥整个人浑身上下,不经意间,打了个冷颤。

    此刻,大秦摄政王萧弈,身形挺拔,稳如五岳,双手拄着“大楚天子剑”,端坐于一张麒麟椅上,纹丝未动,犹如一座直破云霄的巍峨大山一样。

    虽然,萧弈是坐在麒麟椅上,并未起身。但是,就凭大秦摄政王身上的那股威势,便足以席卷八荒,让所有人震破心胆。

    只见,萧弈正襟危坐,手拄天子剑,两腿微微叉开,双手的手心,紧紧地扣在天子剑的剑柄上,剑鞘则笔直地杵在平地之上。

    在萧弈他那张面如冠玉,清新俊逸的脸庞上,两道深沉的口纹,错落有致,托在了摄政王棱角分明,坚毅冷硬的面膛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眸子中射出的两束寒光,犹如两枝利箭,穿云破月,钉在了张光遥清瘦的脸上。

    看见自己眼前这位双手拄剑,不动如山的英伟男子,张光遥的内心深处,顿时“咯噔”了一下,难免有些发怵。

    萧弈那不怒自威,凌驾众生的气势,深深震撼到了他,让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凉意。

    此时此刻,身为东赵议和特使的张光遥,心中暗想。

    难道,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双手拄剑,且英姿勃勃的玄衣男子,就是那位世人口中横扫天下,所向无敌的大秦摄政王。

    天下皆言,大秦摄政王萧弈,马踏九州诸国,威名冠于四海,无论是上阵冲杀,亦或是对敌对己,俱是一往无前,不留任何的退路。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十余年来,萧弈作为大秦的三军统帅,亲率大军,四处征讨,战尽天下名将,无一败绩。

    所以,萧弈身上的那种凌厉、傲然的杀伐之气,即使是古今枭雄皆临此处,也会被稳稳地碾压至死。

    尽管,初入大帐的张光遥,被萧弈的雄浑杀气所震慑住了。但是,他此番出使秦营,是身负皇命而来;他是代表整个东赵朝廷,来与大秦进行议和商榷。

    身为东赵特使,张光遥再怎么心悸,也不能退却。

    稍稍稳定心神后,张光遥正了正衣冠,手持节旄,向着面前的萧弈,躬身一礼道。

    “外臣张光遥,参见大秦摄政王殿下。”

    面对张光遥的恭敬施礼,萧弈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稳如泰山,端坐在麒麟椅上,双手拄着天子剑,连站都没有站起来,看上去,很是倨傲无礼。

    不一会儿,萧弈用眼角的一丝余光,随意扫了张光遥一眼,然后冷冷地开口,回了一句。

    “贵使此来,所为何事?”

    一听这话,张光遥觉得,事情或许还有商谈的余地。于是,张光遥内心一阵窃喜,急切地说明来意。

    “下臣奉敝国陛下之令,奉命出使贵军大营,拜谒摄政王殿下,不为其它,只为商讨两国议和事宜。”

    “议和?倒是有趣,不妨说来听听。”

    萧弈面容之上,略微露出了一种好奇的神色。但是,他的表情,凌厉杀气分毫未减。

    听到萧弈如此问道,张光遥立刻趁热打铁,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大王明鉴,贵国劳师远征,秦赵兵戎相见,这一切,皆是我朝之过。现如今,我朝陛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决意亡羊补牢。因此,吾主特意委派外臣前来,愿与贵国重修旧好,订立盟约,只求贵国可以退兵休战。既然胜负已分,还望大王高抬贵手,保存我赵国一线生机。”

    “既是议和,事关两国邦交,须有诚意才行。本王请问,贵国的诚意何在?”萧弈眉尖微微一挑,故作不解的样子,向张光遥质询问道。

    “为表诚意,吾主愿意自去帝号,改称赵王。自此之后,我朝向大秦称臣,尊奉大秦正朔,以上国待之,世世代代,永为大秦藩屏。不仅如此,吾主还承诺,除称臣以外,我朝还会割让青阳三州之地,献与上国,以彰两国睦邻之好。”

    没想到,张光遥刚一说完,端坐于麒麟椅上的萧弈,拄着天子剑的双手,紧紧一压。

    然后,萧弈猛地一抬眼帘,眸中骤然划出一道冰凉刺骨的寒光,以一种极为轻蔑、不屑的眼神,冷冷地看向张光遥,句句犀利如矛,字字刻骨如刀地说道。

    “称臣?你们配当我大秦的臣吗?还有,割让青阳三州之地,笑话!这三州之地,现在已经是我大秦的疆土了,还用你们割让吗!就这些,也算诚意。尔等赵人,莫不是在戏弄本王,戏弄大秦!”

    张光遥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是蛮不错的开局,转瞬间,竟然画风突变。

    因此,这位东赵使臣,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开始哆哆嗦嗦,语无伦次起来。

    “摄政王,我主诚心议和,绝无戏弄上国之意。如果,大王对这些条件不满意。我朝还愿赔付此次上国大军的开拔之资。并且,敝国还可年年向大秦进贡黄金五千斤、白银二十万两,如何?”

    “你以为,我大秦提兵二十万,兴师远征,就是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吗?等我们大秦铁军攻下中山,什么黄金白银,布帛财货,都是我们的,还用得着你们进贡吗!”这句话的语气,尽显并吞万里的霸气。可是,从萧弈的口中说出来时,却是那样得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那……,这样吧,摄政王,您开个条件。贵国究竟怎样,才肯答应退兵,放过我朝陛下呢?”

    “很简单,你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陛下,让他及早拟好降书顺表,然后率领东赵所有的宗室、百官,前来我大军营前,向我大秦献土归降。本王可不要你们东赵俯首称臣,本王要的是,你们东赵,完全成为我大秦的属地。”

    “从此之后,东赵之国土,并入我大秦的疆域之中。总而言之,本王的条件就是,东赵君臣,必须全部归降大秦;东赵辖下的所有土地、城池、人口,必须全部归于大秦。否则,一切免谈!”

    此言一出,张光遥顿感五雷轰顶,觉得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折辱,有些无地自容。

    于是,张光遥脸色骤变,一改之前的低眉顺眼,语气逐渐强硬起来,分毫不让。

    “摄政王,你这是在故意羞辱大赵。说句不好听的,昔日,诸国乱战,天下分崩,秦赵各有分地。我朝唯愿自守疆土而已,从无西侵大秦之意。既然如此,贵国何必苦苦相逼,非要把事情做绝呢?”

    然而,一听张光遥这么说道,萧弈不由冷漠一笑,脸上的鄙夷神情,愈发浓烈。

    随即,冠盖九州的大秦摄政王,以一副君临天下,平定四海的口吻,以一种九州共主的气势,强横地驳斥张光遥道。

    “特使可能忘了。如今,四海之内,群雄皆灭。天下万民,皆奉我大秦正朔,唯独你们东赵一隅,执迷不悟,偏安割据,独阻声教。”

    “既然你们这么不识趣,那本王只好不远万里前来,亲自帮你们,改邪归正。可是,你们非但不感谢我们大秦,反而兴不义之师,坚拒我大秦的王者之师。要我说,你们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更何况现在,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中山士庶,期盼我大秦王师,如盼日月星辰。同样,我大秦二十万将士,亦是戮力同心,所向披靡。我们若是想要拿下尔等的中山城,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好好想想,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讨价还价。就你们现在这样,连给我们大秦提鞋都不配!”

    “贵国重违众愿,冥顽不灵,我大秦方才顺天应时,吊民伐罪。所以,烦请特使回去,替本王给贵国皇帝带句话。倘若汝等可以转祸来降,则富贵可保;如欲顽抗到底,无假多言。到时候,身死国灭,社稷倾覆,可别怪本王没有给你们选择的机会,这是你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面对着萧弈那对凛冽、凌厉的目光,还有这么一番霸气、厉狠的虎狼之言。

    张光遥早已是汗流浃背,风采全无,却依然是故作镇定,支撑着最后一丝文人傲气,缓缓开口。

    “摄政王,你休要欺人太甚。本使知道,贵军对于拿下中山,志在必得 可是,我大赵子民,那也不是好惹的。一旦把我们逼急了,我们那也是要发狠的,不惜与你们同归于尽。只怕到时,足下想要攻破中山城,也没有那么容易。”

    忽然,萧弈仰天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中,蕴含着傲视天下的豪情,以及洞察一切的自信。

    “好,本王警告你,这是你们唯一一次可以活命的机会。看来,贵国朝堂之上,都是像特使这样,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归降于我大秦。”

    “行,算你们有种。只要你们愿意到阴间报道,去和玉壁川、白狼谷的累累白骨作伴,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本王满足你们的一片报国之志。本王平生杀人无数,死在我萧弈剑下的诸国群雄,何止百万。所以,本王可不在乎,这把天子剑下,再多上几条人命!”

    “还有,回去告诉马顼,让他好好掂量掂量。如果到时,他还是一意孤行,拒不投降。数日之内,本王必会策马仗剑,亲率大军,攻破中山,毁尔宗庙,掘尔祖陵,你们东赵皇族上下,一个也休想活,皆要为你们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本王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

    这一句句锋利如刃的诛心之语,犹如一记又一记的重拳,每一拳都打在了张光遥的要害部位,让他痛不欲生。

    至此,身为东赵使臣,肩负议和使命的张光遥,在这一刻,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张光遥明白,眼前的这位大秦摄政王,是一位杀敌从不眨眼,令天下群雄闻风丧胆的人屠、恶魔,他所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他终于明白了,赵国,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张光遥的眼前一片颓然,双目无神,语气变得极其虚弱。

    “摄政王,如果吾皇率众出降,大王可否保证,善待吾主,以及我赵国的宗室、百官,还有全城百姓。”

    “这是自然。本王答应过段老将军,绝不食言。只要赵主肯献城归降,本王保证,定不会为难于他。并且,本王还会上奏朝廷,允许赵主留居中山,规制如王公,赐予田宅,以安余生。”

    “同时,东赵宗庙迁至帝都,仍可四时祭拜,不绝香火。赵国的宗室、群臣,还有百姓,大秦也会妥善安置。这一点,特使大可放心。”

    说罢,萧弈一手拄着天子剑,一手从袖筒里取出一纸信轴,淡淡地说道。

    “这是本王写给赵主的一封手书,烦请特使交予赵主。”

    张光遥双手发抖,颤颤巍巍,接过了那封手书,捧在手中,面如死灰,说道:“外臣即刻回去,禀明吾主,不日便会给大王一个回复。”

    “好,三日之内,本王等你们的消息。记住,你们只有三天的考虑时间,过时不候。”萧弈冷漠淡然,回应说道。

    随着张光遥远远离去的沉重背影,萧弈平静如水的脸庞上,渐渐展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忽然间,威震天下,叱咤风云的一代战神,蓦地昂首仰头,朗声一句,尽显王者俯瞰宇宙的气概。

    “上苍以天下付我,我必不负上苍,不负万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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