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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兵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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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太极殿上,早朝还差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今日,太极殿的早朝氛围,显得非常凝重。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早朝的主要议程,便是要定下出兵征讨东赵的具体国战事宜。

    此刻,宏伟的太极殿内,丹陛之下,一众文武百官、宗室藩王,分成两个班列,整整齐齐,站立于大殿两侧。

    在丹陛的第二级白玉阶上,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犹如一颗风中的劲松,笔直地立于石阶之上。

    只见,萧弈头戴一顶银色束冠,身着玄色王袍,上面绣刻着天狼图腾的丝纹,宽袍广袖,整个人目光坚毅,气势凌然。

    在萧弈的腰畔间,悬佩着那柄“大楚天子剑”。他的左手,紧紧按在剑柄上。

    当初,萧弈率军大破稽胡,入京献捷。朝廷为了褒奖摄政王萧弈的不世之功,昭告天下,加封萧弈太师衔,赐半朝銮驾,并特许摄政王萧弈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所以,满朝上下,能够佩剑上朝,也只有萧弈一人,才可拥有这种殊荣。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阵金钟之声,在空洞的殿宇尽头,次第起落,缓缓响起。自太极殿的御阶前,一直传递到大殿的金顶之上。

    这一阵阵的金钟之声,宣告着圣驾即将到来的信息。

    “陛下,太后到——”,内侍的一声传唤,声音高远绵长。

    紧接着,穆太后牵着小皇帝萧澄的手,一步步走上大殿,缓缓登上御阶丹陛。

    小皇帝坐于大殿中央的龙椅之上,太后则坐在龙椅后的珠帘内。

    当皇帝、太后坐定之后,阶下所有的文武百官、宗室藩王,立即精神抖擞,挺直身躯。同样,石阶之上的摄政王萧弈,也是微微侧身。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丹陛之下,群臣纷纷跪拜行礼,山呼万岁。

    萧弈身为大秦的摄政王,虽然不用行跪拜大礼,却也是站直身体,躬身拱手,向着皇帝恭谨行礼。

    “众卿平身。”

    待众臣行礼完毕,小皇帝萧澄稍稍环顾下方,下意识抬了抬手,示意群臣免礼平身。

    “谢陛下。”致谢过后,台下群臣,相继起身站立。

    随后,小皇帝转过头来,望向御阶一侧的萧弈。他的脸上,再次泛起了孩子的童真,言辞十分谦逊:“皇伯父,请坐。”

    “臣多谢陛下恩典。”

    萧弈躬身致谢,然后一甩袖袍,依照常例转身向后,缓缓坐在白玉阶前的那张御座上。

    然而,接下来,整个大殿上,瞬间寂静无声。空气当中,被一股尴尬、难堪的压抑沉默所深深笼罩。

    不少朝臣,都尽可能地躬身低头,一言不发。

    他们都清楚,今日早朝的议程,到底是什么。无论是出于小心谨慎也好,明哲保身也罢,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这样的僵局,必须要有人率先打破。

    在沉默片刻后,龙椅背后的珠帘内,传出了一个柔美、曼妙的声音。穆太后首先开口,她先是向萧弈询问道。

    “猎场行刺,朝野震惊。摄政王,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太后此言一出,原本寂静无声的朝堂,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台下的文武群臣,几乎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纷纷看向了御座上的摄政王萧弈。而萧弈本人,端坐于御座之上,稳如五岳。

    他的面部,依旧如冰山般的冷静,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萧弈微微侧头,面向小皇帝的方向,拱手一礼。

    “回陛下、太后,猎场行刺一案,臣昨日在奏本当中,已经禀明陛下。经臣与镇安司详查,行刺一事,乃是东赵内卫与青勒贼子贺拔度元,共同策划。而今,百余东赵刺客,已被剿杀殆尽。臣也严令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捕,缉拿胡虏贺拔度元。”

    对于猎场行刺案的真相,满朝众臣当中,有些人了解个中内情,而有些人却是毫不知情。

    所以,当群臣听到摄政王当众说出时,他们还是感到震惊不已。

    刹那间,大殿之上的气氛,犹如冰冻一样。不少大臣,在御阶之下,开始小声地窃窃私语。

    “那……,依摄政王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穆太后再次开口,这一次,她还是向萧弈咨询意见。

    “陛下、太后,臣以为,行刺一事,虽是贺拔度元个人所为,但青勒也是难辞其咎。故而,臣奏请陛下,下诏申斥青勒可汗。同时,还应传令给北境边军诸部,尽起十万大军,压往敌境,陈兵边界,借机威慑青勒,以示我大秦军威。”

    “至于东赵。陛下,东赵狼子野心,用心险恶,行此卑劣勾当,意图行刺圣驾,扰乱大秦国政,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陛下即刻下诏,布告四方,择日出动大军,征伐东赵。臣愿亲自率师出征,一战灭赵!”

    这位历经沙场铁血,战阵杀伐的大秦摄政王,此刻眸色炽烈如火。在萧弈的眉梢眼角处,骤然涌上了一股冰冷的杀意,以及浓烈的血色。

    很显然,萧弈面部上的表情,被台下的一众群臣,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这个时候,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宗室,他们的眼中,那个一往无前,威震天下的大秦战神,似乎又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其实,在这次早朝开始之前,基本上许多朝臣,都猜出了此次早朝的议题,那便是商议出兵征讨东赵之事。

    因此,当萧弈抛出征讨东赵的话题后,大殿中所有的文武百官,他们的脸上,同时呈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

    以一众文臣为代表的朝廷士大夫,从他们的脸上,不难看出,夹杂着惊讶、犹豫、疑惑的神情。

    然而,反观以宗室、武将为代表的军方一派。

    在听到摄政王的一番话后,这些沙场悍将,面容之上,几乎是心照不宣,迸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那是一种驰骋沙场才会有的噬血、狂热。

    十余年间,大秦的对外征讨,几乎从未中断。

    无论是以凌厉攻势,灭南楚,亡西越;还是凭借强悍武力,碾压北方诸胡。可以说,这些年来,大秦军队的拳头,从来就没有松开过。

    对于出兵攻伐,大秦向来是无畏无惧,自傲于天下群雄。

    然而,自从荡灭南楚、西越两国之后,大秦已经很多年,没有展开这样大规模的灭国之战。

    故而,萧弈提出征讨东赵后,无论是宗室藩王,还是军中名将,都显得格外亢奋。

    仿佛,他们很快,又可以追随摄政王,征战沙场,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萧弈的一席话,不仅让群臣反应如此巨大,就连龙椅上的小皇帝萧澄,也不由产生了一丝反应。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望向御座一旁的萧弈,头顶平天冠上的十二串白玉旒珠,微微晃动了几下,开口问道。

    “皇伯父,若是大秦出兵攻赵,能有几分胜算,还望皇伯父,如实告知朕。”

    听到皇帝侄儿的询问,萧弈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微微笑道。

    “陛下,关于东赵国内的个中详情,这方面,庾少使倒是颇为了解,不如让他给陛下说说。”

    随即,萧弈朝着庾尘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看到表兄的眼神,庾尘立刻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只见,文官班列的中间一排,庾尘一步跨出,丰神俊朗,手执笏板,向着龙椅上的小皇帝,躬身一礼。

    “启奏陛下,摄政王所言极是。据镇安司潜伏东赵密探的回报,近些年来,东赵朝政混乱,君王昏庸,宗亲倾轧,幸臣弄权。皇室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大兴土木。”

    “据悉,今年一月,赵帝马顼为了营建青阳行宫,竟然强行征发青东三州之地二十余万民夫,致使死伤无数,多达十之七八。”

    “而且,最近五年之内,东赵境内,频频发生水旱、蝗灾,颗粒无收,赤地千里。因此,如今的东赵,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皇族纵情声色,擅权乱政,而百姓却是饿殍遍野,怨声载道。”

    “故而,陛下,臣以为,趁东赵国政不修,武备废弛之际,我大秦吊民伐罪,出兵攻赵,定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荡灭东赵。”

    无疑,庾尘这一番透彻的分析,正好恰到好处,说到了所有宗室、武将的心坎上了。

    大家都清楚,萧弈、庾尘这对表兄弟,当着群臣的面,唱了一出完美的“双簧”,目的就是要敲定出兵伐赵之事。

    并且,萧弈当众表态,愿意亲自统率大军,征讨东赵。

    这么多年来,萧弈作为闻名天下的大秦战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率领大秦的百万雄师劲旅,南征北战,扫荡外敌,似乎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

    可是,自萧弈以摄政王的身份,率军大破稽胡,入京献捷至今,总共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回到帝都还不到一年,萧弈便又要领兵出征,而且是时隔多年,再次开启的灭国大战。

    因此,丹陛下的不少大臣,多多少少,还是颇为惊讶的。

    此时此刻,端坐于御座上的萧弈,眼神平静,双眸中的光泽,好像滔滔大江中的缓淌之水,奔流不息。

    他的左手,轻轻按在天子剑的剑柄上,右手则放在御座的扶把上,身形不动如山。

    从表面上看,萧弈神情淡然,冷峻如常。而他的内心之中,实际则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这时,小皇帝先是看了一眼萧弈,随后环视着台下的文武群臣,缓缓开口道。

    “众位爱卿,摄政王所言攻赵一事,不知卿等意下如何?”

    不料,皇帝话音刚落,就有人立即站出进言。在大殿中的宗室班列,义宁郡王萧晟,率先走出班列。

    只见,萧晟手执法杖,立于大殿中央,向着皇帝郑重一礼,说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

    “皇叔不必多礼,速速奏来,朕洗耳恭听。”小皇帝轻声说道。

    “陛下,摄政王、庾少使所言,皆是谋国定鼎之良策,臣赞同出兵攻赵。”

    “东赵,占据关山以东、青州以北五州之地,沃野千里,土地广袤,跨州连郡者,不可胜计。自大秦立国以来,东赵便一直是我朝东境之劲敌,曾经杀我秦人,侵我秦地,罪恶滔天。”

    “而今,东赵陷入内乱,不可自拔。此时,正是我大秦出兵攻赵的大好时机。若是此战,由摄政王亲自领兵攻赵,定可确保国战之胜算。届时,臣愿为大军先锋,追随摄政王,攻城拔寨,必能一举攻灭东赵,杀败赵寇!”

    站在大殿中央的义宁郡王萧晟,身形挺拔,说得慷慨激昂。

    似乎这个时候,朝廷已经定下了灭赵大计。而萧晟本人,则正在毛遂自荐,主动请缨,好像这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萧晟的率先发言,揭开了此次早朝议题的序幕,说出了大部分宗室、武将的心声。

    在他们的脸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一股股兴奋的灼热,犹如熊熊烈火,燃烧得越来越旺。

    这些历经无数刀光剑影,军功傍身的宗室、名将,心中再次涌起了金戈铁马,冲阵杀伐带来的无限快意。

    当萧晟刚刚说完,群臣班列当中,又有一位大臣,走了出来。他,正是尚书仆射、龙图阁大学士、录尚书事钟宪。

    但见,钟宪执笏一礼,顺着萧晟的话语,向着小皇帝,开口进言道。

    “陛下、太后,义宁王言之有理。”

    “现如今,草原诸胡窃居北方,对我大秦虎视眈眈,觊觎已久。我朝的主要兵力,几乎全部用于北方战事之上。而东赵则长期霸占五州,威胁我大秦的东境要塞,实乃我朝肘腋之患。”

    “故微臣认为,大秦若是想要全力荡尽北虏,则必须先要以雷霆之势,平灭东赵,扫除我朝东部边患。”

    “更何况,东赵所占五州之地,盛产米粮,岁收丰熟。倘若能够一举拿下赵地,便可为我秦国的北征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此事一举多得,于大秦而言,有利无害,望陛下三思。”

    尚书仆射钟宪此人,历仕两朝。他虽是一介文臣,却自幼熟读兵书,深谙军务。

    并且,在武定帝执政期间,钟宪曾于军中任职,授中军司马一职,亲身经历了北伐、西征等重大战事。

    对于军事,他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因此,在朝臣眼中,钟宪是一位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宰辅重臣。

    此时,钟宪接着萧晟的话,建言攻赵,更是锦上添花之举,推动了早朝的热烈氛围。

    紧接着,朝堂上下的气氛,愈发变得浓烈起来。

    太极殿上,将近一大半的文臣武将、宗室群臣,此刻继萧晟、钟宪之后,纷纷建言献策。

    他们的进言,无非是赞同出兵征讨东赵,还有为何要攻赵的原因,以及如何攻灭东赵的各种战法,如何云云……

    就在这一片热烈的讨论当中,突然,一个略显苍老,且带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声音,沉声响起,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陛下、太后,老臣以为,此时绝非攻赵良机。还望陛下慎重考虑,三思而行。”

    应该说,在满朝上下一片亢奋的情况下,有人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的确有些扫兴。

    因此,当这句话刚一说出,原本热闹非凡的朝堂,顿时变得些许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群臣相继转过头来,寻找着那声音的源头。

    只见,三朝元老中书令谢颢,长身出列,平静地执笏一礼。

    看到此人的身影,所有人都明白了,刚才那句话,准是这位老大人说的。

    与此同时,御座上的萧弈,也看到了谢颢出列站定,心里顿时觉得,怎么又是这个老顽固,难不成今天,他又要故意捣乱吗?

    想到这里,萧弈冷冷地扫了一眼大殿中央的谢颢,眼神冷傲如霜,充满了对这位三朝元老的不屑与无视。

    谢颢也不是一个木头,他当然注意到萧弈看向自己的眼神。

    前不久,正是在这太极殿上,萧弈的一席唇枪舌剑,将谢颢这位博学鸿儒,怼得羞愧不已。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顾不得那些了。

    谢颢恭恭敬敬,手执笏板,朝着皇帝躬身一礼。

    “陛下,臣不赞同出兵伐赵,还望陛下恕罪。”

    “老太傅哪里的话,您是大秦的三朝元老,又是先帝的老师,德高望重。而且,朕说过,今日早朝,众卿尽管各抒己见,言者无罪。老太傅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小皇帝的语气,甚是柔和。

    随即,谢颢正了正身子,郑重禀道。

    “陛下,人之欲食牛髀,必先啖其肉,裂其骨,而后饮其髓。先取其髓,固然很好。然则,倘若不剥其肉,碎其骨,又岂能见其髓?”

    紧接着,谢颢顿了顿,继续说道。

    “陛下,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赵虽说如今国势衰微,但赵国毕竟乃是四战之地,其国人曾经之凶悍,远胜南楚、西越,丝毫不逊于我大秦。”

    “昔日,文成皇帝立国之初,南楚、西越、东赵三国,共同举兵,犯我大秦疆界。赵军劫掠云中一带,屠戮我边民无数,此事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东赵左大丞相段召,智勇双全,久历战阵,乃我之劲敌,不易对付。此刻,若是贸然出兵攻赵,怕是讨不到便宜。”

    “况且,我大秦连年征战,将士疲弊,军费开支巨大。其次,东赵之地,土阔民稀。若是以数十万大军,深入东赵腹地,势必难以保障粮草供应。一旦我军与赵军陷入苦战,则粮草必难以为继,届时腹背受敌,如之奈何。”

    “故依老臣之见,不如暂且休养生息,屯田养兵。只需十年时间,待到足食足兵,甲坚兵锐之时,我大秦再行征伐东赵之事,亦不晚矣。”

    可以说,谢颢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对于那些正处在兴奋状态下的宗室、将领来说,等同于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所有的宗室、将领,纷纷看向谢颢,侧目而视,眼神中布满了一道道寒意。

    而此刻,刚才还在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文武群臣,这一会儿,竟然个个面面相觑。就连龙椅上的小皇帝萧澄,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朝堂上的氛围,再度变得格外凝重、肃穆,鸦雀无声。

    恰恰就在此时,又有一个声音,于万千沉默之中,骤然响起。

    不过,比起谢颢那老态龙钟的声音,这个声音,却是交错着雄浑、强劲的霸道气势。

    “谢公此言差矣!”

    话音刚落,群臣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惊异地发现。

    在一众武将班列的最前排,一位身形挺拔的英伟男子,从班列中走了出来,站在所有武将的正前方。

    只见,这位英伟的男子,将近而立之年,身高九尺,相貌雄毅,仪表堂堂。他的体态,略显修长,腰身刚健有力,额角与眉梢之处的轮廓,呈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刚硬。

    虽然这个时候,这位男子,没有外披甲胄,而是身着皮弁官服,可这并没有掩盖住他身上的那股英武气度。

    这位英伟男子,正是时年二十八岁,在大秦军中,仅次于摄政王萧弈的第一名将,——镇北将军、上柱国、北境行台都元帅、武乡郡公苏廷寒。

    苏廷寒,字敬章,出身将门世家,自幼精于兵法韬略,骑射武艺,无一不通。

    在摄政王萧弈麾下的众多当世名将中,苏廷寒是最早追随萧弈,且才能最为出众的一代名将,与萧弈一起南征北战,是萧弈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在秦军诸将当中,苏廷寒以用兵如神,作战狠辣冷绝,而令无数外敌闻风丧胆,成为了大秦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兴将星。

    例如,苏廷寒第一次以折冲都尉之职,跟随萧弈出征,北上讨伐青勒之时,他仅率区区三百精骑,夜袭青勒中军大营,力斩敌军两千余人,一战扬名。

    长社之战时,苏廷寒以前军副将之职,统领大秦五万前锋主力,正面迎敌。

    在长社决战中,苏廷寒率领五万秦军前锋,巧妙采用毡油火攻之术,焚毁西越四十余座前军营寨,歼敌近两万余人,致使西越全军动摇,为长社之战,秦军大胜占得先机。

    像这样的战绩,在苏廷寒的身上,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无论是战功、谋略,还是武艺,在大秦军中,萧弈如果自称第二,苏廷寒自称第三,其余诸将就只能去争第四的名额。

    正因如此,苏廷寒才能在将近而立之年,进阶为大秦的正二品武将。这些荣誉,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

    还有一点。

    每次上阵杀敌之时,苏廷寒经常是身披一件银甲,外罩一袭白袍,骑乘一匹闪电白龙驹,手执一把虎头铁戟。

    故而,这位在大秦军中,仅次于摄政王萧弈的第一名将,因此被冠以了一个响当当的称谓,——“白袍兵圣”。

    苏廷寒慨然走出班列,站在群臣面前。当苏廷寒站出来的一刻,几乎所有的宗室、武将,他们的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家都清楚,这位“白袍兵圣”的实力,究竟如何。

    就连被誉为战神的摄政王萧弈,也对自己的这位爱将,青睐有加,更不用说,谢颢一个未经战事的文臣。

    看样子,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陛下,中书令所言,臣不敢苟同,望陛下明鉴。”苏廷寒身形始终挺拔,向着龙座上的皇帝,执笏郑重行礼。

    “上柱国乃武将二品,国家勋略,战功卓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听着便是。”

    随即,苏廷寒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谢颢,又看向御座上的萧弈。萧弈冲着自己的爱将,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摄政王的授意,苏廷寒立刻变得底气十足,正色说道。

    “陛下,的确,曾经的东赵,是很强悍。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秦赵两国,攻守易势。”

    “我大秦历经三代先帝的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仓廪充盈,民殷国富,百姓安居乐业。且十余年间,大秦的将士,在摄政王的率领下,灭楚亡越,横扫诸胡,四方征伐,未有不服。今我大秦带甲百万,战将千员,铁蹄可平九州,刀剑可穿苍穹。试问四海之内,有谁敢与大秦争锋!”

    “反观东赵,自赵主马顼弑父篡位以来,举国上下文恬武嬉,纸醉金迷。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加上,近几年来,东赵皇族、宗室对于百姓的层层盘剥,致使其边事日趋荒废,粮草匮乏,甲兵陈旧。故而,如今的东赵,就是一只不堪一击的病猫,根本不足为虑,此天亡其也。”

    “因此,陛下,臣以为,攻灭东赵的良机,已然成熟,我大秦万不可轻易错过。一旦错失良机,将悔之晚矣。”

    到底是威名赫赫的“白袍兵圣”,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苏廷寒说完这番言论之后,在场的所有宗室、武将,他们内心中的豪情壮志,再次被激发了出来。

    就连萧弈,此时此刻,在他的嘴角处,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可是,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不甚安分的老夫子谢颢,不出意外,再一次发挥了他“乌鸦嘴”的强项,出言反驳苏廷寒,说道。

    “苏将军,老夫知道你随摄政王征战多年,功勋卓越,堪为我大秦一代名将。然自古以来,礼乐征伐乃国之大事,需慎之又慎。一国征战,事关万千百姓的安宁与生计,绝非个人意气之争。如今,胜负尚未可知,我朝岂能无端兴师出兵,攻掠他国疆域,去打一场成败未卜的战争呢?”

    这话说得真是刺耳,任谁听了,都会感到莫名的不适。

    听完这话,苏廷寒身形稳如泰山,面上显现出些许不屑。

    与众多久经沙场的百战名将一样,苏廷寒这位“白袍兵圣”,一向看不起谢颢这种夸夸其谈,清谈务虚的三朝老臣。

    只见,苏廷寒冷笑一声,随意扫了一眼谢颢。

    “谢公上过战场吗?您说这话,莫不是在诅咒大秦?公可知,何为沙场铁血,战阵厮杀?既然不懂军事,最好还是慎言为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谢颢这位博学鸿儒,瞬间噎得哑口无言,不知所云。

    谢颢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

    “苏敬章,你……,好生无礼!”

    一时间,朝堂上的氛围,再次变得尤为紧张起来。

    正当谢颢、苏廷寒二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之际,关键时刻,忽然,只听见白玉石阶之上,传来了两声轻咳。

    萧弈端坐于御座上,望向台下的谢颢与苏廷寒二人,佯装训斥苏廷寒的模样,开口凌厉说道。

    “敬章,谢公乃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不得无礼!”

    苏廷寒何等聪明绝顶,他当然明白摄政王的用意,连忙手执笏板,拱手一揖,道:“是,大王,末将孟浪了。”

    随即,苏廷寒不动声色,悄悄站到了一旁。

    然后,萧弈面带笑意,缓缓看向了台下那位饱经沧桑的三朝元老。

    只不过,萧弈这看似温和的笑意中,却隐隐蕴含着一丝嘲讽、冷笑的神态。

    “若如谢公所言,再虚度十年光阴,我大秦何时才能扫平六合,一统天下?”

    “不如这样,本王素闻谢公文采盖世,乃我大秦一代文坛圣手。干脆,借公之神来之笔,致书于赵主,让他认清天下大势,主动向我大秦献土归降,也省得兴兵征战了。那样一来,谢公必然会名垂青史,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不知谢公,意下如何?”

    萧弈的这句话,较之于苏廷寒刚才的那句话,更加犀利、刻薄。

    什么是骂人不带脏字,这一次,算是让所有人见识了一下。

    所以,当萧弈说出这句话后,几乎全部的宗室、武将,包括苏廷寒在内,顿感大快人心,有些人差点儿因此笑出声来。

    他们心里想着,还是摄政王厉害,一出手,便是惊世骇俗之举。

    再看看那位当朝中书令老臣谢颢,被萧弈和苏廷寒二人,混合双打,轮番奚落。

    此刻,谢颢那张苍老的脸颊上,已经变得异常铁青。他本想继续争辩两句,但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词来。

    没有办法,谢颢只得一脸愤懑,带着不甘,悻悻然退回了班列。

    随后,萧弈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左手轻轻按在天子剑的剑柄上。他身上的那袭玄色王袍,扎束齐整,宽阔的肩背等处,显得是那样坚实强劲,雄健有力。

    这一刻,萧弈原本一脸戏谑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萧弈面色肃穆,转向皇帝龙椅的方位,端正施了一礼:“陛下,臣有一言,想说与陛下,还望陛下与衮衮诸公,听弈一言。”

    “皇伯父客气了,请讲。”

    在得到皇帝侄儿的许可后,萧弈表情镇定,上前一步,微微昂首抬头,一对沉静如水的眸子,温和地直视着龙椅上的小皇帝。

    “陛下,臣之所以建议出兵攻赵,并非臣穷兵黩武,狂悖好战。那是因为,在臣看来,灭赵的大好时机,已然来临。此战若大功告成,我大秦一统天下之日,将指日可待。”

    “当初,文成皇帝临终之际,曾给大秦子孙,留下了八字遗训箴言,——肃清万里,总齐八荒。文成皇帝的这八字遗训,就是要告诫大秦萧氏的后代子孙,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秦人平定天下,席卷四海的宏伟夙愿。”

    “昔日,诸国乱战,群雄纷争,中州广袤之地,南楚、西越、东赵与我大秦,先后并立。而今,我大秦灭楚亡越,兼并其两国,四分天下,大秦已得其三,仅剩东赵一国,与我大秦对峙。”

    “此刻,若大秦倾举国之精锐,对东赵发动猛烈攻势,一战灭赵。到了那时,万里中州,便会尽数归入我大秦治下。而大秦,则能凌驾诸国,成为天下中心。”

    萧弈身形笔直,立于白玉石阶之上。他的双眸当中,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战意,一股气血,疾速向上翻涌。

    “陛下,臣戎马半生,不敢说百战百胜,也算是从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的军人。如果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臣是不会轻言攻战杀伐之事。况且,两国交兵,不仅仅在于沙场上的厮杀,更重要的,还是国力的较量。”

    “东赵之国力,与我大秦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点,方才,庾少使、义宁王,还有苏将军,都已经说过了,臣不再赘述。”

    “自从东赵新帝登基以来,兵革懈于外,谋臣诛于内。即使老将段召,矢志丹心,有勇有谋。可一人之力,怎能扭转一国之衰亡。故臣认为,东赵虽有段召,亦不足为虑。”

    “若论讨灭东赵之方略,依臣之见,就一个字:耗。”

    “东赵国力有限,府库空虚,必然无法支撑起长期作战。我大军与赵军对阵,不宜野战冲杀,而应与之两军对垒,逐渐消耗东赵的有生力量。”

    “待到赵军粮草耗尽,士卒饿死大半,将士锐气丧失之时,我大秦出动全军精锐,予以反击,定可一战全歼赵军主力,令赵人闻风丧胆,彻底失去抵抗意志。”

    “且古人有云,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东赵国都中山,临近大河。前年伊始,桓欷将军引兵出击,攻占东赵北部重镇:衍城。自此之后,我大军军械粮草,可自衍城沿洺水西岸,浮橹而下。”

    “届时,我大秦举全国之师,陈兵于赵都中山城下。倘若我军可以长期围困中山,一旦城中粮草耗尽,赵人必然军心涣散,就只能大开城门,向我大秦投降。”

    “现如今,东赵策划猎场行刺,正好给了大秦一个出兵伐赵的契机。陛下可以传诏大秦臣民,以东赵勾结青勒,阴谋扰乱大秦局势为由,发起国战。臣敢保证,不出半月,大秦铁骑便会踏足边界,杀入东赵。”

    “综上所述,陛下,臣以为,灭赵时机已到,万万不可错过。臣此上种种所述,皆出自肺腑。还望陛下,莫怪臣粗鄙无礼。”

    一席惊天之语说完后,萧弈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的这番话,已经不止是在力主出兵攻赵,而是提出了一套具体的作战方略。

    因此,当萧弈说完之后,在场的文武群臣,包括小皇帝萧澄,都涌起了一股热血沸腾的感受。

    而萧弈本人,他的脸颊,也微微泛起了一阵潮红,伴有火辣辣的滚烫,额角处亦点缀着几粒晶莹剔透的汗珠。

    这时,小皇帝萧澄坐于龙椅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像是在想着什么问题。

    过了一会儿,皇帝略略抬头,以一种谦和、真挚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萧弈。

    “皇伯父,朕不通兵事,对外征伐之事,朕当然相信皇伯父的判断。不过,据朕所知,东赵虽然国力孱弱,却依然有五十万大军,陈兵边境。那依皇伯父高见,若要攻灭东赵,大秦需要多少兵力?”

    一听皇帝如此问话,萧弈轻轻笑了一下,脸上顷刻洋溢出了一股空前的自信,说道。

    “陛下,在臣看来,灭赵,二十万兵马,足矣!”

    什么?以二十万秦军,对战东赵五十万大军。

    萧弈此话一出,再次语惊四座,石破天惊。

    众臣皆是无比震惊,他们都知道,摄政王用兵如神,一向擅长以少胜多,克敌制胜。

    然而,以二十万对五十万,这已经不是剑走偏锋,而是天马行空,胆大包天的骇人之举。

    尽管群臣坚信,摄政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但是,这兵力对比,也过于悬殊,不怪他们会那样震惊、诧异。

    不止是群臣震惊,小皇帝萧澄也不例外。

    听到只需二十万兵力时,皇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目光却依然有些呆滞,开口问道。

    “皇伯父,您说什么,二十万,这可不是开玩笑,朕没有听错吧!”

    “陛下,臣没有开玩笑,二十万就二十万。所谓兵在精,不在多。当初,朔城之战时,臣仅以一千玄甲铁骑,大败五万西越中军,歼敌三万余人。”

    “由此可见,只要将帅得当,调度有方,即使敌众我寡,也能以劣势兵力,剪灭强敌。更何况,如今,我大秦出动二十万精兵强将,应对东赵五十万羸弱之师,已经绰绰有余。”

    “皇伯父,您是认真的吗?”

    忽然,萧弈仰天大笑起来。

    这笑声,是那样的爽朗、随意。笑声当中,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以及虎视群雄的霸气。

    “秦赵大战,事关日后几十年的天下大势。此战若打不赢,天下,便归东赵;我萧弈的人头,归陛下!”

    打不赢这场战争,便用自己的脑袋来抵罪。摄政王把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看来,是有绝对必胜的信念。

    因此,当萧弈说出这句话时,底下的群臣,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宗室藩王。他们的表情上,都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色。

    很明显,此刻他们的心中,立时变得底气十足。

    而这时,小皇帝萧澄的稚嫩脸颊上,也终于显现出了一种轻松的笑容。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走到萧弈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皇伯父。

    “皇伯父,既然您如此胜券在握,朕便相信你。”

    “这样,皇伯父,朕即刻颁布旨意,加拜您为征东大都督一职,授假黄钺之权,统领关西五州二十万精锐王师,择日誓师出征,攻伐东赵。”

    “同时,朕还会下诏,东境行台诸军各部,也一律受皇伯父的节制。希望皇伯父,莫负朕望,为大秦开疆拓土,扫灭东赵!”

    萧弈轻轻吐纳,正色凛然,朝着皇帝侄儿拱手一礼,语气铿锵,说道。

    “臣定不辜负陛下圣恩,为陛下,为大秦,臣甘愿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弈誓克中山城,为大秦荡灭东赵,平定四方!”

    “好,即刻起,门郭之内,朕作主;门郭之外,伯父制之。朕在帝都,等着皇伯父和大秦的将士们,凯旋归来。”皇帝微笑说道。

    “陛下放心,灭赵之事交予臣,陛下静候佳音。”

    萧弈的双眸,眼神看似平淡无奇,却尽显傲视九天的英气。

    随即,萧弈霍然转身,左手按在天子剑的剑柄上,面向丹陛下的一众文武群臣,犹如一座直穿云端的天门,威势凛人,不怒自威。

    他那对如鹰隼般的锐利双眸,释放出的冰冷目光,扫视着大殿中所有的宗室、武将。

    然后,萧弈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开始发号施令。

    “义宁王。”

    “在!”义宁郡王萧晟一步上前,领命听令。

    “你率五万精兵,即刻引兵东进,拿下东赵蒲阳城邑。”

    “臣弟领命!”

    “敬章。”

    “在!”苏廷寒当前踏出一步,面朝萧弈,抱拳朗声道。

    “你也率军五万,自云州向西突进,夺取东赵青阳重镇桂陵。”

    “末将领命。”

    随即,萧弈一脸坚毅,斩钉截铁,厉声号令道。

    “即日起,军中诸将整顿兵马,勤加操练。待我军攻下蒲阳、桂陵二地后,二十万大军,即刻开拔,征伐东赵。诸位,灭赵大计,在此一举!”

    “遵令!”

    台下的宗室、武将,齐声高喝。

    千古一战,自此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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