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国战在即
圣武三年的春季,多风。
帝都城外的北郊京畿大营,广袤无边的校武场,此刻正是尘沙大作,杀气腾腾。
校武场的正前方,临时搭建了一座雄伟壮阔的点将台。石阶之后,缓缓露出了一座小山丘般的身形。
在与点将台相距三里处的东、西方向,各矗立着一座高大、巍荡的阅兵角楼。
一东一西,形成了庙宇、殿堂天然的互为犄角之势。
点将台下,三万大秦步骑精锐,自东向西,由南至北,分成了两个巨型的铁甲战阵。只有中间,才留出了一丝空隙。
各军督旗、帅旗、将旗、标旗,肆意迎风飘扬。
旗色鲜明,军容整肃。
右方战阵的最前排,昭武校尉莫西风,身披铁甲,手执一柄镔铁长槊,高坐于战马上。
在这位年轻猛将的身后,五百玄甲铁骑与三百白马轻骑,长枪、战刀傍身,刀枪林立,形成了两股黑、白相交的铁骑洪流。
那股刺破云霄的气势,呼之而出。
此外,虎胆营、虎贲营、登城营、破城营、陷阵营、骠骑营、骁骑营、定北营、战车营、弓弩营等老营新营,共计三十七营,两万三千五百精锐武卒,以及七千先登死士,佩刀持枪,背负弓弩,悉数一字排开。
这两万余名的大秦百战精兵,眼神浓烈炽热。那股强悍的气势,更是一往无前的雄壮。
这个时候,大秦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闻名天下的一代战神,大秦军队的最高统帅,——摄政王萧弈,身形英挺,巍然兀立于点将台上。
只见,萧弈身着一件明光鱼鳞铠,外面罩着一袭绛红大氅,腰畔始终悬佩着那柄“大楚天子剑”。
在他的身旁,站立着一名全身玄甲,身材魁梧的精壮武士。
这名武士的双手,紧紧攥着那把黑色锋锐的“玄铁飞龙长枪”。
此时,一身戎装的萧弈,双手轻轻扶在栏杆上。他的双眸中,划过了一道傲然的战意,凝神注视着台下的三万大秦健儿。
这三万将士,绝大部分,都是跟随萧弈南征北战,一路血战的常胜之师。
因此,萧弈的心中,在这一刻,充满了无限的自豪,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傲。
突然,点将台下,一阵阵战马的狂烈嘶鸣,骤然响起。随着前方一杆令旗的变动,一百玄甲铁骑,同时策马向前驰突。
“哒哒哒……”,铁蹄如雷。
顿时,校武场上,尘沙四处卷起。
紧接着,这一百名玄甲铁骑,根据令旗的挥动,迅速呈扇形左右铺开,分别纵马驰向不同的方向。
萧弈麾下的“玄甲铁骑”,与秦军的普通骑兵不同。
这些铁骑骑卒的战马缰绳,都不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而是拴在左右两个马镫上。
玄甲铁骑在飞驰过程中,仅仅依靠双脚,控制战马的方向,两只手则完全解脱了出来,根本不用勒住缰绳。
随即,萧弈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炬。很快,他朝着台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令旗随之又变换了几下。顷刻间,玄甲铁骑队形骤变。
只见,军旗迎风在前,一百铁骑紧随军旗,纵队疾驰。
正当这时,一片片“仓啷”之声,凭空响起。
那一百玄甲铁骑,几乎在同一时刻,于马背之上,猛然抽出了各自的腰间长刀。
顿时,一柄柄明晃晃的长刀,须臾出鞘,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铁骑疾驰,自马鞍下抽出刀刃。
然后,这一百玄甲铁骑,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握紧长刀,反手平削了过去。
冰冷的刀锋,瞬间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雪光。
“咔咔咔”,数声响起。
但见,校场正中的数十根木桩,在一柄柄锋利长刀的凌厉劈斩下,霎时间,被一刀斩为两段。
那些被刀锋斩下的一截截碎木,凌空飞至半空。
随着数声闷响,那些碎木,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待这一套的劈杀动作完成后,一百名玄甲铁骑,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收刀入鞘。
而后,台上的一面令旗,又是用力一挥。
顺着旗语的号令,那一百名玄甲铁骑,迅速向左右两翼,整齐地分散列阵,从中间开辟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过了一会儿,大约有二十余名军中锐士,疾步跑出,在场地中央,列成两排,笔直站立。
只见,这二十余名军中锐士,个个身穿皮甲,头戴铁盔。每名锐士的手中,平稳端着一张生铁硬弩。
这二十余名手持硬弩的军中锐士,正是秦军中三大弓弩手兵种之一的,——“玄武游弩手”。
通常情况下,两军对垒,普通的弓弩手,他们的弓弩,一般只能射出一百步的距离,最远不过一百五十步。
可是,大秦将士骁勇善战,军力强悍,野战攻坚冠绝天下。因此,秦军的弓手,可以射至两百步远。
而那二十余名“玄武游弩手”,他们手中的强弩,名为“震天弩”。这种弩的杀伤威力,更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这时,第一排的十几名“玄武游弩手”,纷纷抬起手中的震天弩。弩机上,一枝枝黑色弩箭,微微向半空倾斜。冰冷的箭镞,泛出一阵刺骨的寒光。
“嘣嘣嘣”,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弦声大作,弩枢扣动。
刹那间,一排黑色弩箭,如闪电般破空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圆弧。
当第一排游弩手放过箭后,他们迅速伏低身子。紧接着,第二排的十几名“玄武游弩手”,平端震天弩,又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弩枢大作之声。
后一排的弩箭,已经顺着前一排的箭矢,破弦飞出。
两轮箭雨过后,只见,校场中央的一排稻草箭靶,上面插满了二十余枝黑色弩箭。
而且,这二十余枝弩箭,都极其精准地扎进了稻草人的眉心、胸口、腹部等处。
这就是大秦军队日常的杀敌训练,无论是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从未间断,概莫如是。
不管何时何地,大秦的百万将士,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勤于操练,尚武善战的习惯。
因此,大秦铁骑能够横扫诸国,碾压群雄,不是没有道理的。
与此同时,萧弈站在点将台上,静静地注视着,校武场中正在操练的大秦精锐将士。
他的眼神,虽然看上去平静如水,却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股欢快的神色。很显然,他对于台下将士的训练成果,感到非常得满意。
就在此时,一名玄甲亲兵,脚步急促,手中拿着一个细小的竹筒,疾速跑上点将台。
这名玄甲亲兵,当来到萧弈面前时,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那个竹筒。
“启禀大王,蒲阳、桂陵军报。”
随即,萧弈接过竹筒,拧开筒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然后又将竹筒,随手扔回给了那名亲兵。
紧接着,萧弈缓缓展开了那张纸条,认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但见,那张纸条上,简简单单,端正地写着一行醒目的楷书小字。
“蒲阳、桂陵已克,赵人折兵八万有余,败归。”
看完军报上的内容,萧弈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了那张纸条。然后,他的双眸中,骤然闪烁着一道明亮的电光。
随后,萧弈微微昂首,将手中的那份军报,揉成一团。
接下来,这位大秦摄政王的脸上,不怒自威的气势,浑然天成,冷峻地说了一句。
“传令诸将,大帐议事!”
“是,大王。”那名亲兵抱拳一礼,旋即走下点将台。
当那名亲兵退下后,萧弈独自立于点将台下,左手按住天子剑的剑柄。和煦的春风,轻柔而来,吹卷着他身后的那袭绛红大氅。
……
北郊大营的中军帅帐,穹隆高阔,庄严肃穆。
宽敞的中军大帐,陈设极为简易。在帅帐中央的一张长案上,一份份军情、战报,堆积如山,却摆放得整整齐齐。
长案一旁的剑架上,三柄长短不一的金鞘宝剑,依次横放,顺序排列。
帅帐左侧的帷墙,高高悬挂着一幅矩形的“秦赵军情舆图”。
这幅军情舆图,绘图极其精密严谨,上面不但详细标注出秦、赵两国山川关隘的名字,甚至,连大大小小村镇、哨所的位置,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而在大帐的最中间,一座巨大写放山川,立于当中,里面用细沙、凝土绘制而成的山脉、河流、道路、城池,比比皆是。
沙盘边缘,斜靠着一根六尺长的竹竿。
至于那座巨大沙盘的左右两侧,十几位正一品、正二品、从一品、从二品的功勋大将,犹如一棵棵笔直的白杨树,分别站立于沙盘的两侧。
这十几名大将,都是久经沙场,为大秦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百战名将。
只见他们,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甲胄、明铠,腰间悬佩着不同的长剑、战刀。那样子,无时无刻,在整座中军大帐中,透露出阵阵的冲天杀气。
在这十余名的大将行列中,有镇北将军苏廷寒、义宁郡王萧晟、中军将军杨汉超、右卫将军孙振堂、左将军桓欷,以及虎贲中郎将李端等人。
其中,义宁郡王萧晟既是摄政王萧弈的堂弟,又是大秦宗室中军功卓著的年轻猛将。而苏廷寒、杨汉超、孙振堂三人,亦是追随萧弈多年,令外敌闻风丧胆的绝世名将,号称摄政王麾下的“三大名将”。至于桓欷、李端二人,也是统兵多年的沙场宿将。
可以说,在场的十余名大将中,基本有一半的将军,都是出自摄政王萧弈的麾下。更不用说,全军上下,大大小小,将近数百名的将官、校尉、都尉。
今天,将军们看上去,个个精神焕发,虎虎生威。从他们的眼中,不难发现,那种久违的、征战沙场的豪情,再次浮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此时此刻,这些九死一生,刀口上舔血的百战名将,显得格外兴奋,都在静候着摄政王的到来。
“摄政王到——”
大帐门口,传来了一声洪亮的通传。
随着这一声通传,两名亲兵,掀开了大帐的门帘。然后,一阵银龙战靴的铮铮脆响,从帐外倏忽传了进来。
随即,萧弈一身重甲战袍,手按天子剑,大步流星,龙行虎步,迈入中军帅帐,走到了营中诸将的面前。
当萧弈走进帅帐的一刻,营中所有诸将,立刻抖擞精神,纷纷挺直身躯,脸上红光满面,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长剑。
“参见大王!”
诸将齐齐双手抱拳,声若洪钟,以军中礼节,向萧弈行礼。
萧弈看了一眼帐中的十余名大将,然后轻轻一挥右手,沉声说道。
“好了,诸位免礼,在军中,不用搞这些繁文缛节。”
紧接着,萧弈又认认真真,来来回回,扫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他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今天,将军们的表情,都是异常得激动、兴奋。
于是,萧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些爱将,轻松地打趣道。
“怎么?马上要打仗了,各位竟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一听摄政王这么一番打趣,帐内的军中诸将,原本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轻快了一些。
看来,摄政王今日的心情,很是不错,想必是胜券在握。
随即,帅帐当中,诸将轰然大笑开来,一个个笑容灿烂,笑声传遍了整个大帐。
“那是,此番又可以跟着大王一起,征伐东赵,驰骋沙场。大家伙早都憋坏了,真想痛痛快快,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说话的,正是一位大约二十七、八岁,高挺威猛的军中悍将。
只见,这位将军,体态雄健,身材高壮,容貌极具阳刚之气,一对眸子炯炯有神,却又精气内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时任中军将军、抚远大都督、安阳郡公的大秦名将,——杨汉超。
与苏廷寒一样,杨汉超也是萧弈最为倚重的一员爱将。
在秦军众多的名将中,杨汉超追随摄政王萧弈多年,一路南征北战,对萧弈忠心耿耿。可以说,大秦立国以来,几乎所有举世瞩目的大战,他都亲身经历,并立下了赫赫战功。
论骑战武艺,杨汉超手使一柄合扇板门刀,勇冠三军,锐不可当,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不知有多少敌国猛将,都死于他的这把大刀之下。
论用兵才能,杨汉超的军事韬略,与苏廷寒不相上下。
他的作战风格,以猛打猛冲,力压群雄而闻名于世,经常能够凭借少数精锐兵力,从正面击溃数倍于己的敌军。
例如,杨汉超统率的五万“飞虎军”主力,骁勇善战,所向无敌,屡屡大破敌军精锐。历次大战,五万飞虎军,都是大秦军队的开路先锋。
因此,在大秦军中,杨汉超被全军将士一致誉为“阎王杀将”。
听到杨汉超这么说道,萧弈先是略微一怔,紧接着,瞬间开怀大笑。但见,萧弈指着杨汉超,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杨阎王,一提起打仗,瞧把你给兴奋的。”
话音刚落,中军帅帐当中,再次响起了一片爽朗的笑声。
一番玩笑、调侃过后,萧弈渐渐收敛住了面部的笑意,重新恢复到了威严、冷峻的神态。
很快,萧弈微微转过头来,看向诸将排头,一身银甲白袍,腰佩长剑,英气勃勃的镇北将军苏廷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满意,开口说道。
“敬章,你此次率军攻克东赵桂陵,尽歼赵国守军四万余人,于国有功。我已经表奏朝廷,擢升你为上将军,陛下也同意了。相信很快,朝廷加拜你为上将军的诏书,就会明令天下。”
“末将多谢大王提携之恩,廷寒无以为报。此番攻赵,末将必会追随大王左右,为大秦开疆拓土,誓灭东赵!”苏廷寒拱手致谢,正色凛然。
萧弈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义宁郡王萧晟。
“对了,阿晟,还有你。此战,你率军一举攻破蒲阳,大败东赵数万兵马,斩首无数,亦是功勋卓著。同时,为兄也上书陛下,表举你为骠骑将军。不仅如此,朝廷还要加封你为亲王王爵。”
“多谢大哥,什么亲王,什么骠骑将军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够跟在大哥身边,征战沙场,上阵杀敌,小弟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萧晟大大咧咧,豪爽疏阔地说道。
说罢,萧弈走到那座沙盘跟前,双眸深沉,盯着面前那一处处的山川、河流、城池,仿佛自己已然身处其中。
大概仅仅过了一瞬间,萧弈缓缓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眼前的众位将军,语气异常得庄重,说道。
“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再过上个十几天,我大秦的二十万王师,将会在本王的率领下,誓师东征,大举进讨东赵。这一战,事关重大,是大秦入主中原的最后一战,亦是关键一战。”
“本王已经在陛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此战若败,我萧弈将自绝以谢天下。所以,各位将军,击灭东赵之战,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赢,不能输。”
摄政王此言一出,诸将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了一阵震撼。想不到,为了荡灭东赵,摄政王的决心,竟然会如此巨大。
看来,灭赵之战,将是一场空前的血战。这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萧弈刚刚说完,一向心直口快,耿介爽利的义宁王萧晟,立即站了出来,面朝萧弈与帐中诸将,自信满满地说道。
“大哥,您不必太过忧虑,依臣弟看来,东赵根本不足道哉。”
“此次,小弟与敬章兄,各率五万大军,攻打蒲阳、桂陵。是时,东赵派出三路援军,驰援蒲阳。臣弟仅命一万精兵,把住山谷要道,伺机伏击东赵援军。结果,两万赵军与我军刚一交锋,居然一触即溃,四散而逃。其中,将近万余的东赵士卒,也都不是被我军所杀,而是他们自相践踏,堕入山涧而死。”
“所以,大哥,臣弟以为,东赵如今军力危殆,将士孱弱,比起我大秦的虎狼之师,完全就是以卵击石。因此,此番出兵灭赵,大秦定可直捣黄龙,一战功成。”
听完萧晟的一席话,萧弈的面部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微笑着看向自己的这个堂弟。
“阿晟,轻敌可是兵家之大忌。虽然,现下的东赵,已是一只风烛残年的病虎。可毕竟,虎老余威在,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千万不要轻视我们的对手。一点小小的疏漏,便很有可能,导致整个灭赵大计的功亏一篑。这一点,我希望大家,可以铭记于心。”
“是,大哥,臣弟谨记。”萧晟拱手还礼,态度谦恭地回复道。
随即,萧弈双手扶住沙盘的边缘两端,犀利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眼前的一片“表里山河”。
他一边看着沙盘,一边随口说着。
“目下,我军已攻占蒲阳、桂陵两地,令东赵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当初,本王之所以没有立刻出兵攻赵,而是先调集十万大军,攻打蒲阳、桂陵。原因很简单,就是要截断东赵南、北两线之间的联系,阻绝各路赵军驰援中山之脊梁,为我大秦东征灭赵,打开一条平坦的通途。”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决定,正式出兵灭赵,就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既然要打,就一定要打赢,绝不能给东赵有任何喘息之机。所以,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尽可畅所欲言。只要是能够助我大秦剪灭东赵,一统天下的良策,本王定会从善如流。”
紧接着,诸将纷纷互相对视,都在细致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
同时,他们的心中,也在暗自思考着对策。还有的一些将军,则在默默地埋头沉思,内心深处,亦在盘算着如何攻灭东赵的对策,以及具体的战术、战法。
没过多久,苏廷寒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环顾了一眼四周。他发现,在场诸将,几乎都在保持沉默,冥思苦想。
于是,苏廷寒猛地一咬牙关,手按剑柄,主动上前迈了一步,拱手一揖。这位威名赫赫,纵横沙场的大秦“白袍兵圣”,率先开口。
“大王明鉴,末将以为,灭国大战与破军之役,大道不同。此次,我大秦举兵攻赵,应侧重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彻底摧毁东赵军力,令其再无翻身的机会。故某有一策,可速灭东赵,尽歼赵军主力,望大王详察。”
“敬章有何妙计,还请快快道来。”萧弈望向苏廷寒,语气很是和缓。
只见,苏廷寒提起那根六尺长的竹竿,对着面前那座巨大沙盘上的写放山川,开始指指点点,向萧弈与众将,阐述着自己的战略意图。
“大王,目前,东赵蒲阳、桂陵二地,已被我军攻克。因此,大王可亲率二十万秦军精锐,从蒲阳攻入赵境。届时,东赵必会出动大军,屯驻潞川,来阻挡我大军,进击中山。”
“如此一来,我军可先行攻夺鄄城,补给粮草,而后,迅速避开赵军主力,调转矛头,一举攻克河阴。”
“河阴,乃是东赵囤积粮草之地。我军一旦拿下河阴,则前线赵军必然粮草不足,难以与我大军久战相持。”
“与此同时,大王可委派一员大将,统领五万精兵,驻军于蒲阳侧翼,策应我大军主力。”
“待到我军主力,抵达中山城下。这五万兵马,迅速向东进军,与大王共同会师,挥兵进攻中山。即便到时,东赵各路兵马,能够及时赶到中山,也无法阻止我军大举攻城。”
苏廷寒说完之后,将竹竿缓缓放下,然后又重新看向了萧弈。
只见,萧弈听完这么一番陈述,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微微点了点头。
很显然,对于自己这位爱将提出的灭赵之计,萧弈很是满意,不愧是用兵奇诡的一代名将、白袍兵圣。
“敬章所言,甚合本王之意。噢,大家不必拘谨,哪位还有什么高见,大可直言。总而言之,本王今日要听的,必须是诸位的心里话。”
这个时候,身为大秦一代“阎王杀将”的中军将军杨汉超,看到苏廷寒率先发言后。此刻,他的心中,也鼓起了一股勇气。
随后,杨汉超紧了紧腰下佩刀,亦是上前踏出一步,双手抱拳。
“大王,敬章兄的这条计策,固然很好。”
“可是,河阴毕竟囤积了大量粮草、军需,东赵必会布置重兵,驻守河阴。一旦我军攻打河阴受阻,久攻不下,将会大大不利于军心稳定。”
“而后,东赵的各路大军,必然会全力向河阴聚拢,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到了那时,我军将陷入东赵的两面夹击之中,腹背受敌,只怕是会遭遇一场难以预料的恶战。”
一听杨汉超的这句话,萧弈的眉心,微微紧锁在了一起,双眸死死注视着沙盘。
但是很快,久经沙场,铁血征伐的摄政王,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神态,看上去非常得云淡风轻,说道。
“那依颜方之见,该当如何进兵?”
这时,杨汉超又是向前挪了一步,拿起竹竿。
与苏廷寒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杨汉超手握竹竿,指着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城池,有条不紊地讲述着。
“大王请看,这里,上谷,乃是东赵的北部重镇。此地,驻扎着东赵的十万边军铁骑。”
“东赵老将段召,曾任东赵上谷郡守,穷尽十年之功,训练出了这样一支十万人马的边军铁骑。遍观如今的东赵诸军,其战力较强,能与我大秦抗衡的,唯有这十万边军铁骑。”
“尽管,段召早已远离上谷,身处东赵庙堂。但是,边军之战力,依然不可小觑。我大秦若要一举灭赵,必须要彻底歼灭这十万东赵边军。”
“末将的意见是,兵分三路进攻。”
“北路,由敬章兄率领五万靖北军主力,自晋阳出兵,一路东进,逼迫上谷,令上谷的十万东赵边军,无法回师内地,驰援中山;南路,末将与义宁王二人,统率五万飞虎军,由雄州引兵北上,出击东赵南部州郡驻兵,迫使东赵诸州援军,不能与赵都中山,取得联系;至于中路,大王亲率十万中军主力,兵出西平关,翻越横山山脉,直击东赵国都中山。”
“如此,我军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直插东赵腹地,犹如巨石压卵之势,东赵焉能抵挡?届时,则中山可破,东赵可灭!”
当杨汉超说完之后,在场的秦军诸将,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而作为大秦三军统帅的摄政王萧弈,这一刻,却是格外得平静。
只见,萧弈左手按住“大楚天子剑”,右手扶在沙盘的边缘上,双眸暗沉似铁,面容坚毅,一言不发。
仿佛在他的脑海中,一幕灭赵大战的金戈铁马,已经尽在眼前。
“颜方,你这三路并进的谋划,确实周详。可倘若,上谷的十万东赵边军铁骑,直接放弃上谷,回救中山。则到时候,灭赵之战,很有可能,会陷入胶着、苦战。”
“而秦、赵两军鏖战之际,东赵纠集周边羯族、契胡等诸蛮部众,趁机从后方包抄我军,截断我大军后路,如之奈何?”
苏廷寒先是看了一眼沙盘,又看向了一侧的杨汉超,缓缓开口,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敬章兄,兵者,诡道也。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汉超在此,也只能说出一个大致的战略方针。如果,是单论战场上的攻守态势,还得根据战场上的敌情变化,适度谋划、调整。这一切,最后还需大王作出决定。”杨汉超耐心地解释道。
就在苏廷寒与杨汉超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阐述着各自的灭赵战略时,站在一旁,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义宁王萧晟,终于按捺不住寂寞。
继苏廷寒、杨汉超之后,萧晟也是昂首向前一步,依旧以一种豪迈的语气,说道:“要我说,此事无须再议。”
“大哥,依臣弟看来,攻其全身,不如夺其一点。我们与其兵分三路,四面出击,还不如朝着一个方向,奋力突袭。”
“你的意思是……”萧弈双眸凝神,似乎猜到了其中的深意。
“正是。大哥,我的意见是,桂陵以北之地,乃是东赵西部边塞重地,从桂陵至荥城,可直达东赵国都中山以南区域。”
“不如这样,臣弟亲率本部兵马三万余人,秘密从桂陵引兵向北,一举攻下涡口,再伺机夺取荥城,向南进逼中山。”
“而大哥您,则亲率十余万主力大军,间道出晋州,攻入青州以西,一路提兵向东,从正面猛攻中山。”
“等到兄长率领大军,陈兵中山城下之时,臣弟率部,立即从侧翼出击。这样一来,则赵都中山无险可守,弹指可破。都城一破,东赵之根基,尽皆为我大秦所拔除,赵人必会完全丧失斗志。”
“之后,东赵各地州郡,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传檄可定。顷刻之间,东赵各地,便会全部卸甲来降,归附大秦。”
“万万不可!”萧晟刚刚说完,杨汉超便立刻迫不及待,正色出言打断道。
然后,杨汉超转向萧晟,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对他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王爷,您的这条用兵方略,固然可以很快攻至中山城下。”
“但是,它存在着一个明显的弊端。那就是,我大秦二十万大军,远离本土,一路长驱直入,深入东赵腹地,如同一字长蛇阵形,正面铺开。那样一来,势必会拉长我军战线,后方粮草补给,很难在短期之内,及时供应前线大军。”
“如果,东赵突出奇兵,将我军拦腰斩断,亦或者,切断我军粮道。恐怕到了那时,非但中山无法攻克,我军反而会陷入粮草短缺,首尾难顾的危局之中。一旦东赵各军展开反击,我军必败无疑,更遑论荡灭东赵之大计。”
结果,杨汉超刚一讲完,站在他身旁的义宁王萧晟,微微皱眉,正准备再次开口,争辩一二。
恰在此时,一声轻咳,突然在中军帅帐中响起。显然,这一声轻咳,终止了在场诸将之间的争执。
众人像是接到军令一样,整齐划一,噤声不语。
紧接着,这些战功赫赫,杀敌无数的大秦名将,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纷纷投到了一个方向。
他们发现,摄政王萧弈面沉似水,左手轻轻按着天子剑,一对黑白分澈,炯炯有神的眸子,正注视着大帐中十余名百战名将。
“本王说过,今日商讨军务,乃是关系到大秦攻灭东赵的大业,天下万民的福祉。诸君尽管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
“本王刚刚听了诸位的建言,大家各有各的意见。即使存在分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也都是为了大秦的千秋伟业嘛!”
“不过,敬章刚刚有一点,本王认为,说得很有道理。此次,我大秦举兵伐赵,应该注重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期达到速灭东赵的战略意图。那么,我们该如何做到速战速决呢?”
“大家请随我来。”
萧弈轻轻一招右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那幅巨大的军情舆图跟前。
随后,萧弈从腰间卸下了那柄“大楚天子剑”,双手拄着天子剑,双眸深邃,所有的眼神,几乎全部落在了那幅舆图之上。
很快,诸将齐齐聚拢到了萧弈身边,共同看着地图。
忽然,萧弈缓缓抬起右手手臂,左手拄着天子剑,手指凌空指指点点。顺着萧弈手指的方向,正好落到了地图上一个醒目的地名,——“中山”。
“诸位看这儿,东赵国都中山,地处中州以西,依傍江湖,背靠大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
“我军如若从正面出兵,攻击中山,肯定会遭到赵军的顽强抵抗,必然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如果我军想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中山。有两条捷径,可供我们选择。”
紧接着,萧弈眸光稍动,眉梢微微向上一挑,继续说道。
“第一条捷径,水陆并进。首先,我军以十万精兵,从郿坞向东进军,一路攻至略阳,由西向东,压迫中山。同时,我方再调集数万水师精锐,沿洺水西岸顺流而下,横渡浮图江,从水路直抵中山城下。”
“如此,水陆并进,我大秦二十万雄师,便可在数日之内,迅速到达中山,对其形成合围。”
“不过,这样一来,我军的声势,将会空前浩大,一定会惊动东赵朝野。而东赵方面,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即可提前准备,守株待兔。”
“等到我大军主力,抵至中山城下时,城中的赵军,只怕早已枕戈待旦,准备充足。到时候,我军对中山的夺城之战,又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依然无法达到出其不意的预期效果。”
正当这时,萧弈终于提起了手中那柄“大楚天子剑”,左手紧握剑鞘。只听见,“刷”的一声清亮脆响,萧弈猛地一下,从剑鞘中抽出天子剑。
而后,摄政王手中的三尺长剑,直直抵在面前的那幅地图上。
锋利的剑尖,顺着辽阔、广袤的版图,缓缓划出了一道优美的轮廓。
似乎,萧弈的这把天子剑,已经不是一把普通的剑了,而是,瞬间化成了数十万的铁甲战骑。
强悍的兵锋,迅速席卷了整个神州大陆。
“至于第二条捷径,你们看这儿。云岭以北,有一条崎岖山路,名为阳平小道。自此一路向西,疾驰大约一千余里,可直达都郁山。”
“穿过都郁山后,便可顺利绕到中山侧翼的一座重镇:灵丘。一旦我军攻破灵丘,赵都中山则门户洞开,无险可守。半日之内,数万大秦铁骑,就能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直插中山。”
萧弈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不如这样。”
“首先,集结十五万左右的精锐兵力,自东、西、南三个方向,大举进攻东赵,从正面吸引东赵各地兵马,令中山兵力空虚。四方东赵驻军,无法回援都城。”
“与此同时,我军立即派出一支数万人的百战劲旅,每人负载七日干粮,加快行军步伐,一日要行两日路程,秘密从阳平小道星夜兼程,疾驰一千余里,穿越都郁山。”
“然后,这数万强兵,迅速发动攻击,击破灵丘。拿下灵丘之后,这支奇兵,要立刻马不停蹄,以风卷残云之势,从敌后包抄中山。”
“一旦,这数万奇兵,从背后包抄中山得手。到时,我方正面的十五万大军,即刻加紧攻势,一举突破东赵的各路防线,向中山挺进。”
“最后,我大秦的四路精锐,总计二十万大军,从四个方向,包围东赵国都,合击中山。那样一来,攻克中山,对于我们大秦来说,易如反掌!”
必须承认,萧弈的这么一番话,将他前半生力压群雄的用兵谋略、军事智慧,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场的十余位大将,每个人,几乎都在聚精会神,认真地听着。
好像,这群身经百战的沙场名将,不知不觉,沉浸在这一片兴奋当中,被摄政王举世无双的智慧,所深深折服,无法自拔。
然而,诸将之中,唯独苏廷寒一人,此刻却眼神凝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过了一会儿,苏廷寒走到了萧弈身边,伸出右手,缓缓指着地图,面向萧弈说道。
“大王,从背后包抄中山,千里奔袭。此计虽然万分凶险,却也奇崛无比。”
“可是,大王,您想过没有。这条计策,东赵朝中的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段召却不一定。此人乃是东赵硕果仅存的百战老将,经验丰富,善于用兵。”
“倘若,段召看穿了大王的计策,中途派兵拦截,我军一定会和赵军,展开激战,大大迟滞我军突袭的速度。如果真的那样,该如何是好呢?”
苏廷寒此话一出,萧弈微微一怔,右手随即反手一掠,将天子剑收回剑鞘,重新握住天子剑,提剑在手。
而后,萧弈转头望向苏廷寒,面上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敬章,你说得没错,段召其人,的确是我大秦的劲敌。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段召虽然用兵老辣,可东赵的朝政,却不是他说了算的。”
“事实上,东赵的朝政大权,掌握在宗室、幸臣手中。段召这个左大丞相,看似位高权重,其实就是一介虚职。而且,由于段召功高盖世,在军中声威愈隆。东赵的宗室、幸臣势力,对他也是万分忌惮。”
“自从段召升任左大丞相,出将入相以来,他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没有外出领兵作战了,一直困守朝堂。实际上,他已经被削夺了兵权。”
“所以,即使段召识破了我们的谋划,也不会对我们构成多大的威胁。更何况,他还未必能识破。”
一番细致的分析下来,在场的所有将军们,包括苏廷寒在内,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好像全部明白了。
灭赵之战,已经不单局限于战场上的两军厮杀,更是升华到了庙堂间的高手博弈。这场战争,将会是一场全方位的灭国大战。
很快,萧弈转过身来,默然负手按剑,紧扣剑柄,英挺屹立。只见得,他逆着身后的舆图,面朝诸将,眉锋如刀,眸中隐隐有凝重、肃杀之气。
“好,既然这样,接下来,我们分配一下各自具体的作战任务。”
“我等愿奉大王将令——”诸将齐齐抱拳,声震如雷。
接着,萧弈先是扫了一眼帐中诸将,面容平静。然后,这位不怒自威,雄韬伟烈的大秦摄政王,开始熟练地下达着一道道军令。
“敬章,你率五万靖北军主力,由晋阳东进,直逼上谷,歼灭那里的十万东赵边军铁骑。待全歼东赵边军之后,你即刻挥兵南下,一路攻略至青州以西,从东线进击中山。”
“是。”苏廷寒应声接令道。
“颜方,你率五万飞虎军将士,从蒲阳杀入东赵境内,先克潞川、鄄城,随后一举攻下河阴,切断东赵军队之粮道。拿下河阴之后,你迅速集结大军,一路狂飙,奋勇突进,由西线直取中山。”
“是。”杨汉超也是应声答道。
“阿晟,你率领五万步骑精兵,外加两千雪狼突骑,由桂陵出兵,引军向北,攻克涡口,夺取荥城,从南线对中山实行合围。”
“是。”萧晟上前踏出一步,拱手领命。
当萧弈下达完这三道军令后,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傲然仰起头来,坚毅说道。
“征北、征西两大营,东境行台的五万精锐将士,以及三千玄甲铁骑,由本王亲自率领,走阳平小道长途奔袭,穿越都郁山,直下灵丘,从背后包抄中山。”
萧弈的这句话一说出,全场诸将再一次被震惊了,都变得不淡定起来。
什么?摄政王竟然要亲自带兵,进行千里奔袭,迂回包抄赵都中山。
可以说,萧弈此举,完全将自己置于刀尖之上,置于险境之中。稍有差池,不仅会全军覆没,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又是苏廷寒第一个开口,劝阻萧弈,说道。
“大王,您要亲自率军奔袭敌后?万万不可。大王,您是三军主帅,全军的灵魂,理应坐镇中军,统筹全局,绝不可孤身犯险。这种事情,派我或者颜方去,也是一样的,没必要您亲自前往。”
“对啊,大王。”杨汉超随声附和道。
不料,萧弈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这个计划,是我萧弈提出来的,就应该由本王去完成,谁也替代不了。”
“大王,您再想想。”苏廷寒还想继续劝一下。
“好了,敬章,说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变了,这是军令!”没等苏廷寒说完,萧弈便打断了他。
“既然大王心意已决,那末将遵命便是。”
“这几天,大家都准备一下,加紧练兵,筹集粮草。等时日一到,我大秦二十万雄师,正式出征,攻伐东赵。这一仗,我们必须打赢。”
萧弈突然变得非常坚定,语气之中,充满了一言九鼎的气势。
“是,大王——”
……
夜深了,月色皎洁。一道银河悬挂在天际,星汉灿烂,浩瀚无边。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灯光异常得昏暗。这满屋的昏暗光线,正好衬托出了一片冷清、死寂。
此刻,萧弈独自一人,站在一幅巨大舆图面前。他的左手,举着一盏油灯,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缓缓盘桓于光滑的地图上。
这个时候,萧弈正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这幅舆图,几乎是目不斜视。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幅舆图上,勾勒着数条红线。
那些用猩红朱笔标注之处,正是此次大秦攻灭东赵的主要行军路线:从晋阳、蒲阳、桂陵三地,北上东进,直插东赵腹心地带,截断各路赵军的南北要冲,大举迂回包抄,将赵都中山层层围住,犹如一座弹丸孤城!
萧弈直直望着那舆图,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从脸庞,到双手,一寸寸的狂热,肆意挥洒。这时,他的大脑中,全是东征灭赵的战略规划。
忽然,“咯吱”一声清响,书房大门被轻轻推开。
元清柔步履轻盈,缓缓走进书房屋内。
只见,这位美丽、高贵、优雅的摄政王妃,她的一双纤纤玉手,极为娴熟地放在腹部,广袖低垂,坠成了一道雍容华贵,清丽秀妍的线条。
元清柔桃花般的脸颊上,微笑一片,眼神格外清湛,款款走向萧弈。
若雪、追月两名侍女,紧紧跟在王妃身后。另外,若雪的手上,还捧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而萧弈这个时候,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转睛,盯着墙上那幅舆图,一动不动。
此刻,他的脑子里,全部是行军路线、兵力部署、作战方略等等,根本没有察觉到,妻子已经走进屋里。
“夫君。”
元清柔轻轻拍了拍萧弈的肩膀。
直至此时,这一声温柔的呼唤,传入了萧弈耳中。他终于从无尽的沉思里,猛然清醒了过来。
于是,萧弈顺手放下那盏油灯,转身望向妻子。
看到妻子那张如花美眷的脸颊,萧弈一改今日在军营中的果断、坚毅,瞬间化作了一腔柔情,关切地问道。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呢?”
“你从军营回来之后,就没怎么吃东西。我让后厨熬了一碗桂花燕窝粥,赶快趁热喝了吧。”元清柔冲着萧弈甜美一笑,甚是妩媚。
紧接着,若雪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碗温热的燕窝,放在正中的书案上。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燕窝,又望向妻子,萧弈不禁微微一笑。
而后,萧弈拍了拍元清柔那瘦削的右肩,轻声对妻子说道。
“国战在即,我作为摄政王,有好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我是彻夜难眠呐!”
随即,萧弈牵起元清柔的红酥玉手,走到了书案跟前。然后,萧弈、元清柔共同携手,并肩坐下。
夫妻二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四目相对,似乎这一辈子,他们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萧弈坐在元清柔的身旁,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妻子。忽然,铁血冷酷的摄政王,心尖莫名生出了一股愧疚之意。
“柔儿,对不起,你才回帝都没多久,我却又要领兵出征……”
“夫君,你不用说了,我明白,这是你的责任,谁也阻止不了。但是,你如果要我不担心,我做不到。”
元清柔的眼帘中,蒙上了一层清澈的水雾,唇角却努力地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是啊,这是我的责任,是我作为萧氏子孙,作为大秦摄政王的责任,必须由我去完成。可是,这样却苦了你。清柔,我萧弈戎马征战十余年,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义无反顾,一直往前冲。我不怕任何敌人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却唯独担心你,害怕你为我牵肠挂肚,辗转反侧。”
萧弈那对本该冰凉冷冽的眸子,此刻却是闪过一道幽色。
“身为将门之女,我从来就不是安守闺阁的小家碧玉。夫君,这一点,你是清楚的。你想要做的事情,尽管去做便是,你有你的理想抱负。我不会像寻常家的女子,那样矫揉造作,忸怩作态。”
“承宽哥哥,我是镇南王的女儿,你的妻子。战阵征伐,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你不必为我担心,为国建功,这才是我的夫君,才是男儿所为。”
“承宽哥哥”这个称呼,是当初萧弈与元清柔初见之时,她对萧弈的称呼。自从二人成婚以来,元清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称呼萧弈了。
今日,萧弈再次听见妻子这样称呼自己时,心中不由一动,感觉到了一种亲切感。许久过后,萧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不过,夫君,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元清柔的眼睫,轻微地闪动了一下,双颊此刻透出几分红润的气色。
“什么事啊?”萧弈颇感好奇,深情地注视着妻子。
“这次出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答应我,平安归来。”元清柔的这句话,虽然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
可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寄托了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深切关念。
结果,听到爱妻的这句话,萧弈突然爽朗一笑,掠了一掠元清柔的云鬓发丝,将她的手交在自己的掌心中。
“放心吧,柔儿,征战沙场的这几十年,什么样惨烈的战事,我没见过?可每一次,不都是凯旋归来,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吗。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不仅会平平安安地归来,更会带着赫赫战功、万世伟业,回到大秦。”
又是没过一会儿,萧弈含笑回身,看着元清柔,说道:“等我回来。”
只见,元清柔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元清柔从广袖之中,取出了一个质地精致的护身符,递到了萧弈的手中。
“这是我当初出生时,父王和母妃,从寺院里为我求来的。夫君,你拿着它,它可以保佑你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萧弈将那枚护身符,拿在手上,认真地来回抚摩着。这是妻子对自己的一番心意,萧弈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护身符捧在手心。
“好啊,夫人的一片深意,弈决不辜负。这枚护身符,定可护佑我萧弈,护佑我大秦将士,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此刻,屋外依旧是暗沉的黑夜,而书房内,却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温暖。
元清柔静静地伏在萧弈怀中,一动不动。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缭绕在他的面前。
几绺青丝之间,散发出的幽幽清香,与萧弈那古铜色脸颊上的面容,所留下的深浅纵横的烙印,交织在了一起,显得是那样不搭调。
在萧弈的全身上下,不知留下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旧伤痕迹。若是让他脱去衣服,露出那些数不尽,看不清的伤痕,依然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十余年的铁血征伐,他不知究竟经历了多少血腥的生死杀戮,踩踏着多少外敌的累累白骨,一步一步,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摄政王,成为了威震天下,叱咤风云的一代盖世英雄。
世人只知道,大秦摄政王萧弈,纵横四海,并吞八荒。
在大秦子民的眼中,他是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盖世英雄;在诸国群雄的眼中,他是恶魔般存在,杀人盈野的人屠杀神。
可又有几人知晓,这位英雄盖世的摄政王,身后背负着多少亡魂,艰难前行。
自始至终,他都在无时无刻,警醒自己,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穷尽毕生之力,终结战乱,绝不能让乱世重现。
夜幕当中,萧弈孤独的身影,站在窗前。他那如刀刻斧削般的眉目,依旧冷峻如常,遥遥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
萧弈明白,他的前方,没有尽头。在他的身后,大秦需要即将出征的二十万将士,为这个国家杀出一条血路。
所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