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抽魂
我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已经到了艳阳高照的时候,母亲估计已经吃完了早饭。我慢吞吞地爬下床,心不在焉地握着牙刷往嘴里戳——昨晚的所见所闻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与惊吓感。只有额上的包在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牙刷怎么这么干巴?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给牙刷挤上牙膏!
“你还真是傻了。”我拍拍自己的脑袋,将最后一口水吐进洗漱池中,顶着对大黑眼圈推门进入客厅。
听到我推门的声音,母亲应声抬头:“你昨晚几点睡的?今天我叫都叫不醒。”
我的眼瞳至现在还是有些找不到焦距,空洞洞的眼神有些呆滞:“妈,昨晚我好像梦游了。”我勉强地回过神与母亲对视。
“嗯?”母亲也是知道我曾经梦游的,可她也没想到时隔多年我还会再次梦游。
“我好像看见有人在掘外祖母的坟墓,”说到这里,我的语气中满是按耐不住的愤怒,“那个人好像就是陈晓东。”
看着母亲半信半疑的眼神,我摸着自己高高肿起的额头补充道:“你看,我昨天晚上还撞在了后山的树上。”
母亲听完后思索了许久迟迟不表态,我有些捉急地想拉着母亲去陈晓东家找公道去。
“不能莽撞,”在母亲心中依旧是理智占主导位置,“我们先去后山看看。”
明明是艳阳天,可后山却依旧是阴森森的,灰尘粒子在光线中浮动着,空气中夹杂着些腐朽的尸臭味。
天幕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挡住,越往里走越是黑压压的。
我跟在母亲身后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后山最深处找到外祖母的墓地。
我注意到坟前黄土似新掩,基本可以断定外祖母的坟是被人动过的。
而母亲直接就地蹲下,指尖在泥土上蹭了蹭,凑到鼻尖嗅了嗅,说:“这墓不对劲。”
可没办法,我们总不能将外祖母的坟再次刨开来看清楚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这一遭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到家门前,我感觉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就看见了外祖母和蔼的面庞。
她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容,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丞丞?”
“诶。”我下意识的就应下了,思绪渐渐回笼,我才想起外祖母曾告诉过我,死去的亲人突然唤你,不是寻仇就是抽魂。
我的眼幕渐渐模糊了,外祖母的笑容也一点点淡去,垂眸,我看见自己的魂魄一点点从身子里抽离出来。
果然是抽魂之术。
抽魂之术不难解,若你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便是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你分毫,可我做不到。
我想上大学,我想守护好村子,我还想……再次见到君彦,我做不到无欲无求;我有外祖母,我有母亲,我还有……君彦,我也不可能做到无牵无挂。
郁郁葱葱的樟树枝丫遮了半片天,我坐在樟树下的秋千上,享受着盛夏的荫蔽凉爽,纵然知道这是假象,我还是忍不住有些沉溺其中。
“丞丞,”外祖母从门前出来,手里端着酸梅汤,“过来喝杯酸梅汤吧,刚从古井里取出来的。”
我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别过去,别过去,那不是我的外祖母,过去了我不仅见不到外祖母,可能连母亲和君彦都见不到了。
心理建设还算起了些作用,我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很快爬到了樟树上。
可能有些不可置信,但我们这种村头长大的孩子,爬个樟树根本不在话下。
“哎,你这孩子,怎么还爬到树上去了呢?”外祖母将酸梅汤放置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粗糙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你个骗子,我外祖母可不会将脏东西擦到围裙上。”我攀着樟树粗壮的虬枝,躲在茂密的树叶后朝她做了个鬼脸,“要骗我你也得先了解一下我外祖母吧。”
“还有,古井底下这么多蛇,从那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来骗我,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的脸皮在哪里修炼的,我也想要跟城墙一样的脸皮……”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旦占据主导位置就开始管不住嘴,就像现在,我不断向“外祖母”语言攻击着,肆意地嘲讽着。
“就你这个智商也敢来抽我的魂,你再修炼个几百年吧。”我吐吐舌头往下啐了口口水。
“丞丞,”可“外祖母”却是一副丝毫没有受挫的表情,“你告诉我,什么叫古井底下有那么多蛇”
“你现在才开始装,晚了,傻瓜才会上当。”我又往上爬了些。
“丞宝,乖。”
“别学我外祖母叫我,我嫌膈应!”
这个称呼实在包含了太多含义了,我听到都会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外祖母就站在我的面前,面目祥和地朝我招手。
“丞宝,我好想你。”
“外祖母,我也想你。”我没有迷失在幻境里,只是我觉得,与这个“外祖母”对话就像是透过她对我的外祖母讲话,我老觉得,我的外祖母是能够听到我的思念的。
“那丞宝下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喝酸梅汤。”“外祖母”说着往树下这边走过来。
“不好,我想的是我的外祖母,不是你这个怪物。”我与她对峙着,一双眼睛瞪的生疼,生怕下一秒就会被“外祖母”活吞了。
“那丞宝,我来找你。”
外祖母年轻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可她那个样子只被记录在相片里,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一个有些肥胖的慈祥老妇人。
我眼看着“外祖母”臃肿肥胖的身子抱着樟树干,很是费劲的往上挪着。
她双腿紧紧夹住樟树干,往上挪一次也不过是短短几公分,可樟树干目测有三四米,她爬不上来。
“你又爬不上来,挣扎这个干什么?”我继续嘲讽着。
“可是我的丞宝在树上。”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一句话时是怎样的感情,就是感觉鼻头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模仿的太像外祖母了。
而我太想外祖母了,那一瞬间,我有了想乖乖从树上下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