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失的爱人
长大以后回想,每个人似乎都从各种传媒上得到过某种童年阴影。对于朱然然这个年纪上下的中国孩子们来说,那有可能是色彩奇诡人物狰狞的魔方大厦,黑猫警长里吃掉丈夫的螳螂小姐,西游记里坐在简陋布景里的白骨精,甚至是聊斋里飘着鬼火的片头等等等等。平时也许不常想起甚至抛在脑后,但是在某些特殊的时间或场合,却会被精准的唤醒,让人手心冒汗,瞳孔放大,似乎回到了那个被中央某套支配的暑假夜晚。
朱然然的童年阴影却来自于一部希腊神话。
朱然然印象中的小学生活,妈妈一直因为工作不在家。每次放学回家,她都要穿过爸爸和他的牌友们吆五喝六激战正酣的客厅,到厨房里站上小板凳给自己做个蛋炒饭之类的简单晚餐。
而晚饭后最快乐的时光,则是她在做完功课后,打开爸爸不知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本盗版的古希腊神话集以后。但是,相比沙场无敌的赫拉克勒斯和阿克琉斯,英俊潇洒的忒修斯和帕尔修斯,更让她着迷的却是那个看守着迷宫labyrinth的牛头怪弥诺陶洛斯的传说。在被自带着bgm出场的忒休斯极其无耻的以不名誉的方式干掉之前,他一直在那个黑暗而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中,等待着祭品的到来。每次看到这里,朱然然都忍不住把书合上扔到一边,把小小的自己包裹在被子里,似乎这样才能逃过那个随时可能从书中出现的怪物。但是,她却总是会想象,那个孤独的怪物,在没有愚蠢的勇者和可怜的祭品拜访的时候,是如何自己度过那一个个冰冷的漫长夜晚的。
而此时,面对着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的背影,站在这个位于阴暗走廊尽头的密室中的朱然然,却感觉自己犹如不小心误入了那个希腊小岛上的迷宫的祭品,正好撞到了正在晚餐的弥诺陶洛斯身后。是的,只是单纯的祭品,并不是左手毛线球右手利刃的私生子主人公忒休斯。
朱然然感觉到自己脖颈后的汗毛一点点竖了起来,嗓子有点发干,但是还是鼓足了勇气问到,“professor taho”
“as your service(听候吩咐)”入耳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没有带一点非洲的口音,而是标准的英音,朱然然不由得想起了诺丁山里的休格兰特。
转身过来的男人却没有休格兰特那种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准确的来说,朱然然仍然不算是看到了这个人,她只看到了一个白色的面具。一个白色的,椭圆形的面具,把这个人的脸孔完全的遮住了。面具上甚至在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地方都没有开口。而穿着黑色高领衫的男人,连耳朵和后颈都被自己的长发遮住,双手戴着黑色的真丝手套,朱然然甚至无从判断他的肤色。
“请坐吧,朱小姐。”男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则坐在了暗红色桃木写字台后面的一把高背单人沙发上,那沙发破破烂烂的样子像是从骇客帝国里neo第一次碰到墨菲斯的那幕戏里拖过来的。朱然然注意到对方的口音变成了美式英语。
她这个时候才有心情打量了一下这个昏暗的房间,整个房间的面积大概有个30多平米,中间挂着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水晶吊灯提供着无法让人满意的照明。左手边贴墙立着是一个布满了秘密麻麻的抽屉的文件柜,有几个没有关严的抽屉里露出了一些颜色已经变成暗黄色b5大小的卡片。右手边的墙壁上则贴着正面墙的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各种颜色的图钉,某些图钉之间还会用不同颜色的棉线连在一起。在地图的右下角,有一个带着滚轮的木梯,应该是在有人需要把图钉钉在比较高的位置的时候垫脚用的。
房间中间的暗红色桃木方桌的右上角有一部只有在八九十年代的电影里才能看的带拨号转盘的黑色有线电话,与其相对的左上角则是一个大概有24英寸左右大小的电脑屏幕。屏幕前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朱然然能认出的大概有黑色的念珠,象牙白的十字架,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牙齿串成的项坠等等。
而与整个混乱的桌子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整个桌子的右下角那四分之一的部分。那上面除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什么都没有摆放。一本纯黑色的,看上去大概有300多页厚度的笔记本,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桌子上那空白部分的正中间。桌子的另一侧是那个暗红色的沙发,在沙发后面,能隐约的看到一扇同样暗红色的门。
“朱小姐,您坐下以后,也是可以慢慢地欣赏我这个简陋的房间的。”对方再次说道,朱然然注意到这次的英语已经带上了南非当地的口音。
朱然然坐在了方桌这一侧同样陈旧的绿色沙发上。沙发的弹簧和皮质比看上去要好的很多,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意外的还很舒适。
“professor taho,我这次来是为了……”朱然然自然没什么心情客套,于是直接切入主题,可是意外的是,对方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直接。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对面的“教授先生”竖起一只手,掌心对着朱然然打断了她的陈述,声音还是那样温柔,虽然口音已经变成了让人不太习惯的澳洲口音,但是仍然不会让朱然然觉得失礼。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也知道他是三年前在美国黄石公园和你一起露营的时候失踪的。不过,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失踪吧,毕竟他还给你留下了一些线索,一个带着‘来玩吧’的标签的u盘不是吗?而那个u盘里,只有一个名字是‘然然’的加密文件。也正因为这样,当地的警察局才没有把这个‘事件’当作人口失踪来处理不是吗?”
“你怎么……?”朱然然脱口问道,但是立刻用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她,因为对方的手又一次举了起来,显然是不大满意她的打断。
“这些信息很容易找到,只要能够进入警方的系统就可以了,”对方似乎知道朱然然想问什么,解释了一下。接着,他随手扔了个u盘在桌子上,“而且,就是这个小东西不是?”
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没有再发出声音,但是朱然然却能感觉,通过那没有缝隙的面具,有两道犀利的眼神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朱然然大吃一惊,不顾形象的把提包里所有的东西倒在了面前,名片夹、钱包、纸巾……一只唇膏翻滚着落到了地上,她来不及捡起,就开始在包里摸索她自己缝上去的夹层。
本来应该有个u盘的夹层里现在什么都没有。
“别紧张,”对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朱然然甚至能听到一点笑意,“这个u盘里那个军用级别的加密软件不是谁都能破解,所以您到暗网上去找人求助也非常正常,可是暗网并不代表着绝对的保密,相反如果有足够的渠道和开价,暗网可以说是最没有道德标准的交易场所。”
朱然然震惊于对方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但是又突然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您刚刚说的是德语……”
“没错,我的朱小姐,”对方继续用标准口音的德语说道,”我知道您的德语和法语也不错,当然如果您需要,我们也可以用您的母语交流。”
“您付出了一笔不菲的价格,请暗网上的黑客去破解那个u盘里的内容,”对方果然换上了标准的普通话开始继续交流,朱然然已经审美疲劳般的顾不上震惊,只能麻木的听着对方侃侃而谈,“但是u盘上的加密方法却超过了暗网上您所能找到的黑客的能力,只能模糊的破解出,约翰内斯堡,卡萨布兰卡等几个地名。而你之所以选择第一站来这里,也是因为帮你破解的黑客把跟我有关的传闻告诉了你,而不是像你和jasandra说的那样,你听到了什么都市传说不是吗?”
朱然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只能看着对方点了点头,但是她仍然倔强的问道,“您说的都对,可是依我看,您这位教授先生,好像也没有那么保密,我在南非碰到的第二个人,就把我介绍过来了不是吗?而且我也不知道您有没有必要换这么多种语言来和我交流,是怕我从您的口音和语言中找到您身份的线索吗?”
“呵呵呵呵,我的朱小姐,”面具后的教授先生笑出了声,“您真的以为自己是随机的走进了一个赌场,找到一个赌桌坐了下来,问了一个问题就找到了我吗?至于语言和口音,请别介意,只是我单纯的为了增加戏剧性而做出的演出而已。”
朱然然瞪大了眼睛,到了南非的一幕一幕飞快的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尽可能的去回忆所有细节,可是记忆中的每一幕都显得那么的自然,她很难相信自己现在坐在这个奇怪房间里的结果,是被人为安排出来的。
“如果我说的情况都没有错的话,我的朱然然小姐,”教授的声音打断了她在脑海中的复盘,那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朱然然却感觉自己的身上有些发冷,她不知道对方已经注意她多久了,她只知道走到了这一步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停下来了。
“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我的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