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17

    从古至今人类都改不掉看热闹的天性，即便正午最高气温可达四十度以上，烈日炎炎炙烤大地，蹲坐下来静静听就听见草叶被灼烧卷曲的声音。

    村附近的小湖周围几乎被人群成环状填满，而这环状的最中心是两个躺在地上的人。

    陈郁最先看到了努力从地上坐起来的汪海，而后才注意到了躺在一边的女孩。

    女孩浑身湿透，五官痛苦地扭曲，墨色的发丝浸水后像从深海打捞出来的海带一样，在阳光下油亮地黏腻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

    人群里紧接着冲出来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熟练地将女孩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快速地用手掌按压胸腔，女孩便随之动作一次次地从口中喷出稀薄的水。

    汪海在范子城的扶持下缓和不少，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嗽的空档还不忘问正在救人的医生，她怎么样？

    范子城一脸恨铁不成钢，挥出去的拳最终还是停在半空。他气得牙痒痒：“我都跟你说了最近别惹事别惹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张路见到这俩人都没什么事总算松了口气，他拨开人群：“什么情况？”

    陈郁紧随其后，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孩，随即发现女孩身后站着几个男人在交谈，其中就有魏青和黄以宏。

    “我和大海来这附近时发现这小姑娘在水里扑腾，他见到后傻不愣登地冲下去救人，我就去找村里人帮忙，好巧不巧老师和黄教授在这附近，一眼就认出了水里的女孩是大管事……喏。”

    范子城下巴扬了扬指向女孩身后，魏青和黄以宏注意到了视线，朝这边微微点头致意。

    “这个女孩就是大管事？”

    经过昨日黄以宏的那番话，陈郁大概理解大管事在这个村子是个专门负责丧葬白事的职位。

    在农村，这种职业其实很常见，多半由村中熟悉人情世故风土民俗的人来承办——但由一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来做的大管事，陈郁第一次见。

    “嗯。我们来这个村子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她确实很厉害，懂的事很多。”

    原来如此……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陈郁看不远处的二位还没有靠近的意思，正是拆穿这些人恶整他的好时机。

    他蹲坐在地压低声线快速地说道：“汪海，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怎么了？”

    “今年是几几年？”

    “2018年啊。”汪海满脸困惑，不理解陈郁突然问这个干嘛。

    “啊？201……？？？！！！！”范子城大叫，好在张路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没让无关人士听见那个最关键的数字。

    范子城整个人都不好了，反复和张路小声激动地确认：喂，大路，今年是2017吧？今年是2017才对吧？！

    汪海一脸懵逼：是2018啊？要不是我今年毕业，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找你玩。

    陈郁陷入沉思。如果他们的反应不是演的，那么就只剩下了唯一一种可能。

    “子城，你还记得我之前私下里和你提过的想法吗？我觉得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循环时空里。

    虽然我们在这个村子的记忆只有一年，但依照外界的时间来看，我们确确实实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张路最为淡定，也许是因为他的这份疑虑在心中憋了太久，所以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才能做到这般坦然。

    “我们会不会忘记了什么事？”

    “我有印象你说过……但也太扯了……喂，陈郁，今年是哪年？”

    “我和汪海的时间一样，认为今年是2018。”

    “这、怎么会……”

    范子城抱着头，微缩的瞳孔正诉说着此人当下的混乱。

    陈郁见状更怕范子城还在演戏，便问：“你不怕我和汪海商量好了骗你么？”

    “他不会骗我。”

    “我不会骗他。”

    二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如果真是这样，就基本可以确定我们的时间现在都停留在了2017年……稍有不同的是，除了我和汪海以外的人，很有可能已经在这度过了两年的时间而不自知。”

    即便陈郁想百般抵赖，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地既然信奉着大司命，就一定有其世代信奉的道理。

    掌管生死命运的神和离奇回溯的时间……传闻果然是真的。

    此地不宜久留，陈郁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大写加粗的字：撤。

    必须快点想办法回家，事到如今，想必这里的祭祀活动也一定不止是祈雨那么简单。

    陈郁总觉得一旦祭祀活动结束，就谁都别想逃了。

    目前来看客车是不行了，一周只通一次，明天就是祭祀，等不了那么久。私家车？这种连信号都没有的破村庄，想都不要想。

    步行……也许能行，但陈郁来时坐客车都行驶了三个小时左右，步行搞不好要走上几天。

    “先冷静下来。”张路的声音把陈郁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我去叫两位老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