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只手
我心里一惊，要是老板现在回来的话，看见我的手，肯定能猜到我动了店里的东西了。
“咳咳，咳咳咳。”
传来的是中年男人的咳嗽声。
还好，不是老板。我松了口气，应该是来买东西的。
“咳咳。”
是一位身形看着有些病态，头发半白的男人，边走边咳嗽，一直用手捂着嘴。
我侧着身子站，避免那个空荡的袖管被人看到。
现在的左手部位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我原本的左臂就不存在，没有那种残疾的不适感。
是心理作用么，应该还是鬼影的后遗症，它巴不得我人类的躯体越少越好。
“请问，您要买些什么？”
我开口问道。
“咳咳，咳。换人了吗。之前的小伙子好像比你白一点。”
顾客一直低着头，和我说话时才把头抬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些昏暗无光，看不到什么神采。我现在观察别人最多的就是眼睛。还好，他的眼睛顶多是被生活和岁月磨平压垮，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嗯，我们这里人员变动有些快。”我苦笑了一下，真实情况谁都知道。
“我来这不是来买东西的，咳咳。”
顾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纸的外表泛黄，皱皱巴巴的。他一点一点的展开。
纸上画了个人像，样子有些模糊。但我依稀能看得清，这是余水。
又牵扯到他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见过吗。”顾客把纸平铺在柜台桌面上。
“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周末去槐河大概率肯定会遇到一起。这时候，偏偏有人上门来找他。
“小伙子，不要紧张。我是他父亲，我只想知道他最近有来过这吗。”
顾客大概率看到了我眼里闪烁不定的样子，已经推断出我肯定见过余水。
“呃，您真是他的父亲吗？那您叫什么名字。”
我问道。
其实他如果编出一个余字开头的名字，我也分不出来。
“咳咳，我叫余川。小伙子，你放心，我真的是他父亲。他前段时间离家出走了，我到处找，最后问了点人才知道。他来过这条街。”
“这条街上卖的东西很多，估计他也用不上。唯一可能的就是他是奔着你这家店来的。”
顾客的话语很犀利，我无法反驳，只能将将点了点头。
我的反应坐实了他的猜想。他紧接着说道:
“他来买了什么。或者说他有透露什么消息吗，他要去哪？”
我没开口，这些事属于顾客隐私，即使他真的是余水的父亲，也没有权利得知。
顾客的目光如炬，看我一直没开口，紧盯着我。
“咳，小伙子。我真的是他父亲啊，你能不能行行好，帮我下。我年龄大了，腿脚不利索。为了找他，我去了太多太多地方了 ，这把老骨头快累断了。”
说完这些他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从他进门一开始就咳个没完，在我看来，有些故意装病的味道。想通过卖惨来博取同情心吗。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我在这也就是混口饭吃，这个工作实质上很惨，朝不保夕。您也知道上次您来的时候，店员不是我，说实话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如果我透露给你，被我老板知道，我可能都活不过今天。所以，您还是令请高明吧。”
我说话时还在观察着他，直到我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的表情才略微有些变化。有些生气的意味，更多是皮笑肉不笑的阴冷。
对付卖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我比你还惨。当对方需要从你这里获取同情心的时候，你表现出来，你比对方需要更多的同情心，那对方就没辙了。
最后收场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对方撕下了脸皮。
和我猜得不错，这中年男人的城府，快要压抑不住了。眼神看我像是在看个死人一样。
“小伙子，我只是一位老父亲，你何必呢？我再问你一次，我，儿，子，他，人，呢？”
最后一句，一字一断。
语气间的狠辣和阴森不言而喻。
此刻站在我对面的男人，面沉似水。
“我只是个打工的，你也不要为难我。何必呢？”
我往柜台外面走去，走近靠着墙角的位置。
现在我是个废人，没什么用，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铃铛。不过没了鬼影，铃铛肯定挡不了几下。
这男人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不过身上的气息愈发开始厚重起来。
“咳咳。”
“咳咳。”
“咳咳。”
他没说话，也没有往我这里走，只是一个劲的咳嗽。
他这是？
很快，我周围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赶紧用画笔在眼睛上随意涂抹了几道。
果然。
这男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问话。他从进来开始就布局了。
他的咳嗽声就是杀招。
随着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多，周围晃动的身影也随之变多。
这是可以无限叠加的么，好像没有上限。他每咳一声，我周围就多出一道人影。这些人影通体黑色，呈现出完整人影的形状，在周围不停走动，像是在打量着我。
不对，它们不是在提防我，而是我的身后，那两个纸人。
纸人没事做的时候，一直在玩花绳。现在倒是停手，把手里的黑线一点一点缠绕到来手上，像是一副拳套。
人影越来越多了，我有些看不真切，那男人的身前布满了人影。
有冰冷的触碰感传来，人影开始试探，有的已经悄然接近了我。
我赶忙闪身往纸人身后躲。要是纸人扛不住，今天肯定要栽在这里。
人影触碰到纸人之后，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试探，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纸人还是站着不动，眼珠在眼眶里直打转，静静看着他们。
大概有十几个人影消失了，剩下的把我们围成了一个圈，没有再敢上来。
咳嗽声还是不停传来。
刚才消失的人影很快被补充起来，密密麻麻地一个叠一个。
人影带来的诡异气息也不断提高。
这。
我心里没底，这两个纸人挡的住吗？
“咳！”
一声重咳。
所有人影都像得到了命令一般，定在原地不动，接着是机械化统一的步伐向我们走来。
人影此时已经把店里占满了，它们没有实体，有的和纸人重叠在一起。那些没有点眼睛的纸人，还是自顾自的在玩耍，根本没有发现眼前的状况。
人影整齐划一的张开了嘴巴，准确来说是黑色的头部阴影上裂开了一道。
紧接着，又是快速闭合，发出沉闷的一声咳嗽。用耳朵感受像是很多人在咳嗽，又只有一声。
这声咳嗽在店里回荡了好久，声音始终没有衰减。
我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但我没有掉以轻心，这咳嗽，肯定有什么不同。
有些清脆的纸皮剥落的声音。
我身子前倾，发现是纸人。
两个纸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磨损，纸皮在不断掉落，露出了里面的手臂。脸上也有脱落，依稀看的出是惨白的人脸。
这招是奔着纸人来的吗。
我松了口气。
还好，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不对。
肚子。
准确说是肺部，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像是活生生要撕开我的肺。我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抽搐，嘴里已经喊不出声了。
我不抽烟，现在倒是体会到了肺癌晚期病人的感受。
这咳嗽，居然会导致身体的病变，我小看这个中年男人了。
我憋着气，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低头看了眼铃铛。
铃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锈蚀。
要是没有铃铛的话，这声咳嗽估计已经要了我的命。
铃铛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用什么才能恢复。
我现在胡思乱想着，尽量分心来减少痛楚。铃铛还剩末尾一点没被侵蚀了。
纸人呢，纸人怎么还不出手。
大把大把的纸片掉落都飘到了我的脸上。
现在两个纸人身上已经完全没有被纸扎覆盖。
这两具纸人直挺挺地站在我身前，现在应该称呼他们为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