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系我一身心（5）
晏赋荆腾出时间陪了清栀一整日，谭州巡抚受贿之事牵扯众多，实在拖不得，他便差人送了一大箱子话本给清栀打发时间。
并且承诺自己在四日后的宫宴之前处理完所有事情赶回来陪清栀。
清栀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晏赋荆的扳指，面对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妹妹还是有些生疏。
孝通侯夫人董氏作为朝廷的诰命夫人，自然有权参加皇宫夜宴，只是丈夫叫她带着庶女上官冬竹一起入宫，以至于见到清栀时还吊着个脸。
她占据了他们女儿的身体，但无法与之共情，也无法将她和上官值当成亲生父母对待，突然一见面倒显得尴尬。
董氏爱女心切，看到清栀比在家时消瘦许多，眼里便立刻有些酸了，“臣妇拜见贵太妃娘娘，娘娘近来可好？”
董氏穿着藏蓝色的诰命服，戴复杂精致的发冠，妆容得体，礼仪得体，乃是当之无愧的侯府夫人。
“母亲无须多礼！”
她提袍便要跪，清栀赶忙将人扶住，上官冬竹跟在董氏身后只好也虚跪了下，随后任由自己的侍女和绮芸将她的胳膊托着。
“臣妇拜见姐姐，姐姐万安。”她行蹲礼，语气轻轻道。
清栀只在上官冬竹大婚时和她见了一面，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虽然她当时脑子还迷糊着，但钟鸣鼎食之家嫁女的盛大的场景，叫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如今是清丽可人的打扮，一袭粉裙温柔无害，长着一双标准的小鹿眼，眉毛弯弯，嘴角弯弯，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与柳敬言佳偶天成。
清栀没听出什么不对，董氏第一个皱起眉头来，“出阁了也不能没规矩，娘娘是主子，你我是臣子，当唤一声贵太妃娘娘才对。”
好歹是家里人见面，清栀硬着头皮开始打圆场，“妹妹想念女儿，一时口误不碍事的。”
董氏斜了上官冬竹一眼没搭理她，转头关切地看着清栀，“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说罢她紧紧握住清栀的手。
有晏赋荆在，谁敢让她受苦啊，一想到他，清栀忍不住染上甜甜的笑意，一边又叫绮芸将不相干的人带走，顺道关了门。
屋中只剩母女三人。
她轻声细语道，“您就是瞎操心女儿，女儿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是一宫主位，位列贵太妃，哪里会受苦。”
清栀今日也换上了贵太妃礼制的裙服，戴珍珠发冠，她特地上了妆，唇瓣绯红，明艳动人。
知道她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董氏的鼻子更酸了，“若知如此，为娘的拼上这条老命也不肯再让你步你姐姐的后尘。”
一提到上官秋荷，强忍着打转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董氏抹了把泪，“我苦命的孩子们…”
上官秋荷已经成为一家人不可治愈的伤疤，伤疤下鲜血淋漓，永远无法触碰。
话题变得沉重下来，清栀莫名有些透不过气，沉默半晌后，清栀转移话题道，今日是我们母女姐妹团圆的日子，母亲不要再伤心了，姐姐，九泉之下有知您若是因难过伤的身子，姐姐也要自责了。”
董氏连忙点头，只是眼泪愈发汹涌。
“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清儿长大了知道心疼母亲，心疼姐姐，此次进宫母亲特地拿了你爱吃的糕点，皇宫里虽说什么都有，但再美味的珍馐终究比不上家里的味道。”
上官冬竹蹙眉心疼道，“姐姐不在家里我时常挂念着姐姐，总是想姐姐在这里睡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今日得以相见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不只是我，敬言也总是操心着姐姐在宫里的住的惯不惯，怕你又有个头疼脑热的用不惯宫里的太医。”
她这话说的颇有意思，清栀有些莫名其妙，歪头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神。
柳敬言先前是和她有婚约的，这事上官冬竹自然门儿清，这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纯粹是恶心人。
“你又提他做什么！”
柳敬言与她成婚，清儿不说但做母亲的当然知道她心里难过，如今又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其中滋味不敢想象。
董氏忍无可忍彻底炸毛，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不该心软带你来。”
上官冬竹惊恐跪地，“女儿说错了话，求母亲责罚。”
想不明白她这是闹哪一出，却叫人十分烦心，董氏气急了正要训斥，却听见屋外一个细嗓子太监的声音响起。
“时候不早了，奴才恭请贵太妃娘娘，孝通侯夫人，千金赴宴！”
被上官冬竹搅和了半天，董氏想到自己还没和女儿说上几句话，当下更加烦躁，狠狠甩了下袖子，咬牙道，“我就不该带你来。”
“母亲我们先走吧。”清栀无奈拉住她，“误了时辰太后与陛下怪罪就不好了。”
董氏只好压着脾气由清栀拉走。
上官冬竹咬咬下嘴唇，想了片刻还是抬脚跟上清栀。
幸好她们没有误了时辰，清栀坐在太后之下，紧挨着庄太妃，而董氏带着上官冬竹落座于命妇席位之中。
新帝登基以来首次设宴，虽说仍在先帝孝期，但该有的规格和气派却一点也不能少，席上宫妃们也脱下死气沉沉的孝服，换成精致端庄的礼制服饰，尽显皇家气派。
清栀刚挨着凳子，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扫视殿中一圈，并没有发现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心情莫名烦躁低落起来。
他说他会赶在宫宴之前回来的。
说话不算话。
骗子。
“好几日不见娘娘了，上了妆就是显得人气色好。”
庄太妃柔柔一笑，紧接着跟她说话。
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便是庄太妃的临盆之日，清栀却发现她肚子硕大，细看脸色却不太好，眼下有一片妆粉遮盖不住的乌青。
她皱了下眉，“姐姐这几天没休息好？你就快生产了，一定万事小心。”
庄太妃不甚在意地笑笑，“太医说这是正常的，产妇临近生产大多这般。”
说罢，她的手下意识抚上肚子，护住自己宝贝的孩儿。
她低头道，“听得说令堂进宫，想来娘娘是刚和家人说了话才来的吧。”
“是了，本宫的母亲和妹妹就在那儿，怎么不见姐姐的家人？”
庄太妃听罢叹了口气，“我父亲半年前调离京州，母亲与弟弟跟着父亲搬离，一时半会回不了京。”
清栀安慰道，“待姐姐平安生下孩子，会走路会说话时就能见到他的外祖和外祖母了。”
“谢娘娘吉言。”
“我可是孩子的干娘呢。”清栀轻声道，语气中满是温柔。
另一边，晏赋荆回京前特地去了一趟舟山。
山顶风大，晏赋荆迎着风直直站着，御赐的黑色蟒袍金线绣花流光溢彩，腰间配剑闪烁坚韧的寒光。
他亲眼看着所有黄纸烧尽，一些零碎的火星慢慢无声熄灭，驻足良久之后，转身离开。
黑夜如同深渊般吞噬禁锢他的性情与所想所愿，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要人碎尸万段。
山脚下马车气派雍容，宝顺与番卫一应骑着高大威风的黑马，他们从西北战场上立功而归，每个人都是万里挑一，最忠诚的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