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雨上青苔（8）
京州明月巷孝通侯府——
自贤嘉皇贵妃薨逝后，孝通侯府沉寂了一段日子，但随着次女奉旨入宫，小女与柳氏之子喜结连理，这份悲情已经消散了。
高大的马车停在孝通侯府门口，许多家仆鞍前马后地接过马儿的缰绳，搬来垫脚的小凳等待主子下车。
上官冬竹在新婚丈夫柳敬言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
俗话说的好，这女子嫁了人又是另一番天地。
三小姐从前是府里的庶女，日子虽说过的没有两个做皇妃的嫡姐过的尊贵，但也比寻常官吏家的小姐要体面百十倍。
她是低嫁，夫家本就敬重，这下二姐一举入宫为妃，大哥上官常仪也已入仕，柳家是把她当姑奶奶供着的。
柳敬言先下马车，忙不迭接住夫人的纤纤玉手，直到她两脚落地才放下心，夫妻琴瑟和鸣之状不知惹得多少人艳羡。
“三姑娘三姑爷快请进，我们侯爷与夫人一早就盼着你们了！”
上官秋竹的小娘宋氏因难产血崩致死，故而她从小养在嫡母董氏膝下，董氏虽对她不如两个姐姐上心，但也从没怠慢过她什么，因此二人关系还算客气。
今儿是上官冬竹的回门日，她穿了京州最时兴的蜀锦织花衣裳，两臂之间搭着一条绣满荷花的浅紫缂丝披帛，梳飞仙髻，钗环雍容，妆面精致。
说到夫婿柳敬言，京州人人都要夸他一句好儿郎。
柳敬言出身在大霖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家传严谨，一表人才，十二岁就跟着父亲搭理家中的生意。
如今不过二十就通过了太医院的初试，现又娶了侯府千金，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叫父亲与夫人等急了，都怪冬竹收拾的慢。”上官冬竹柔柔道。
“姑娘说笑，奴婢哪敢怪罪您。”刘妈妈捂嘴乐道。
“奴婢刘朝夕给三姑爷请安。”
柳敬言温和一笑，亲自将她扶起来，“刘妈妈客气。”
他双目亮如星辰，像画本子里的清秀书生，模样亲亲和和，当真是温文尔雅。
对上他温润的模样，刘妈妈一时心情复杂。
今日柳公子陪同上门的原该是她们二姑娘才是，竟白叫三姑娘捡了便宜。
不过二姑娘已是凤仪万千的盛妃娘娘，柳家这辈子也高攀不上。
这么一想，刘妈妈心情好了些，领着二人去拜见上官值和董氏。
“诶！柳兄，三妹妹！”
上官常仪急跑到前厅亲自接待他们，他和家里姐儿几个都不像，浓眉大眼像了他娘家舅舅。
“我合该叫妹夫才是。”
上官冬竹闻声红了脸，害羞地低下头。
“哥哥不是在打趣景之，分明是拿妹妹开涮。”
上官常仪爽朗一笑，拍了下夫妻二人的肩膀道，“随我来。”
孝通侯府邸占了半条巷子，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落众多，三人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去到正堂。
上官值与妻子董氏坐上座，上官值虽是文官却生的魁梧，穿一身褐色云纹常服，正襟危坐于圈椅中。
一旁的董氏身材有些发福，穿枣红色大袖衫，戴嵌红宝石的发冠，交领下露出里衬黑色的外边，华贵端庄又不失贵气。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她神情冷冰冰的，不像是等庶女敬茶，倒像是给谁家白事上礼。
冬竹心思灵敏，很快就察觉到了嫡母的情绪，便不再看她。
夫妻二人跪在软垫上，恭恭敬敬奉茶。
上官值接过茶后便道，“竹儿，贤婿，都起来吧。”
“谢父亲。”
“谢岳父大人。”
上官值欣慰地冲小女儿点点头。
当初长女秋荷贵为皇妃，他也给常仪娶了门当户对的儿媳，故而给清儿选夫婿时不看门第，只看人品。
柳敬言是个好孩子，虽与他清儿没缘分，但好赖娶了冬竹，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上官冬竹与柳敬言坐到一侧，上官常仪在他们对面坐下，马上有侍者奉上茶水来。
上官值将冬竹奉的茶放在一边道，“我们竹儿在侯府也是娇养惯了的，没给贤婿添麻烦吧。”
“冬竹温婉娴静，怎会麻烦。”他呵呵笑道。
董氏看向小女儿，“有你两个姐姐做榜样，切记一言一行。”
此话一出，顿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谁不知道先前和柳敬言订婚的是次女上官清栀，这时候提这话做什么。
果然上官值不大高兴了，瞥了妻子一眼，“竹儿和敬言实为良配。”
他这是在帮他们说话，柳敬言看了眼冬竹，她却不动声色，只好急忙应声道，“盛妃娘娘是天家之人，有这样一位姐姐是冬竹与小婿之幸。”
董氏不依不饶，“竹儿啊，等娘娘伴驾于行宫回来，叫你父亲去向圣上求个恩典，咱们母女去看看你姐姐。”
“行了，少数两句吧。”上官值忍无可忍，低声训了句。
董氏翻了个白眼勉强道，“是，你们夫妻齐心，我们做父母的才能放心。”
“是，岳母。”
“是，母亲。”上官冬竹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上官常仪也跳出来打马虎眼儿，“小妹今日回门，你嫂子给你备了许多你平日爱吃的糕点，走时都带上，这都是她的心意。”
上官冬竹轻轻颔首，“那劳烦哥哥替我谢过嫂子。”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他摆手。
经此插曲，吃过家宴后，柳敬言和上官冬竹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便告辞离开。
待二人走后，董氏遣退了婢女，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和上官值。
她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侯爷做什么驳我面子。”
上官值也不大痛快，没好气道，“你当着他们夫妻的面提盛妃做什么？”
她不服气，“怎么就不能提？这门婚事本来就该是我清儿的！”
“这话你仔细被人听了去！”
上官值站起身来，“清儿已经位列四妃，在一人之下，你还计较个什么劲？”
董氏的脾气也被他激了起来，猛拍了下桌子。
“你没看宫里传出来的信？我儿才进宫七八日，还未侍寝就被冷落，若是留在身边哪里会受这等委屈？还位列四妃？
当初秋荷贵为贵妃，皇贵妃还不是为人妾室？我两个女儿都给人做妾去，且秋荷临死我这个做母亲都没能见一面，侯爷你摸着良心说说，凭什么！”
董氏别过头冷哼一声，“我不是那攀炎附势之人，我的女儿们更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好。”上官值道。
“哼，你少拿这些话堵我，说什么为了家好，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官运！”
董氏喋喋不休，上官值背过她不耐烦道，“秋荷尚且宠冠六宫，清儿当然差不了哪儿去，你不就是怕清儿过的不如秋荷那时好，你放心，我委屈不了她，谁敢挡我儿的路，我自要她好看。”
“你且说的，那康婕妤虽然位分不高，但圣上头回这样重视一个后妃，她还有司礼监做倚仗，还与清儿有了口角之争……”
上官值打断她，“你放心就是了，我与母亲商议过此事，过两日与内廷打个交道，送云妈妈进宫帮扶咱们娘娘。”
“云妈妈？”董氏立马变了态度，“云妈妈在母亲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母亲可舍得？”
他定定道，“为了娘娘有什么舍不得的，等娘娘从行宫回来就送云妈妈去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