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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蟊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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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炎铮一口气驰出了二十里路,坐下战马已经汗湿鬃毛。他不惯骑马,臀部早已磨破,伤口浸了汗液,宛若坐在针尖之上,刺痛难忍。回头遥望,不见有人追来,只有一轮火红的太阳自黑暗的地底爬出,熊耳山也只能望见模糊的轮廓,心中稍安,放缓了马,伏在马背上,徐徐西行。

    因此处仍属保义节度使的辖地,为避保义军,傅炎铮只能避开镇店尽捡荒僻处行走。一路沿着黄河,又行了两个时辰,只觉得肚饿难耐,疲惫不堪,一夜的打斗奔逃已快耗尽了他的体力。而胸口的伤又伴着呼吸撕扯一般的疼。因黄河连年泛滥,附近并无村庄,无处觅食。虽黄河中不乏肥美大鱼,奈何傅炎铮不熟水性,更不会垂钓捕鱼,只能望鱼兴叹,无计可施。只寻了一个浅水洼,因此时河水不兴河道收缩,这处水洼已脱离母体黄河,不与大河同污,自顾自沉淀得清澈见底。傅炎铮以手掬水,喝了个水饱,又将身上泥污洗净,露出本来面目,然而一汪清水已被他搅得浑浊。

    又行了一阵,约莫张云旌和金甲一时半会儿寻不到自己的踪迹了,傅炎铮壮起胆子折向南行。行四五里路,仍不见村镇,此时已至未时,傅炎铮一天粒米未进渐觉烦躁,心想难道离了师父我竟然真会饿死?突然灵光一闪:对啊,实在饿极了可以把马儿宰了来吃,最多以后没了坐骑,总强过饿死。但转念一想这马儿驼了自己连夜逃命,于自己实有救命之恩,自己不顾恩情将它宰杀岂不有恩将仇报之嫌,我傅炎铮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又想起到这马儿同自己一样也已一天未进食,于是下了马来,躺在地上休息让马儿自己啃食青草。看到马儿吃草,傅炎铮想如今三春天气,春草鲜嫩,马儿吃得,为何我吃不得?想到此处,在身边薅了一把嫩草塞进嘴里,只觉入嘴又涩又韧难以咀嚼,滋味比起马肉差了何止百倍,只好吐了出来。自己身上有伤,既无药材又无食物,这伤怕是不易痊愈,迁延日久恐有损功力。

    傅炎铮越想越觉心中焦灼,吃马与不吃马宛若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在自己的意识里较量。及至想到自己若不吃马儿便要一直受这良心的考验,这念头的争斗便一直在折磨自己,登时吃马的念头大获全胜,不吃马的念头被打的魂飞魄散。傅炎铮拿起宝剑慢慢的向马儿走去。那马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见了刀剑并不害怕,反而以为傅炎铮要赶路,站定了等他上来,并不逃走。傅炎铮抚着马背自言自语道:“马儿啊,你与我虽有救命之恩,但我让你吃了个饱,也算报了你的恩情。况且人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救了我,我没吃的仍然是要饿死,不如你让我吃了,我不至于饿死,对你来说也算是莫大的功德,来世投胎必能转世为人免受被人乘骑之辱。”说完举起宝剑对准马颈,正欲刺下,忽听得几声鸡鸣远远传来。听鸡鸣如闻烤鸡香味,傅炎铮精神为之一震,翻身上马,朝着鸡鸣的方向奔去。

    行不数里,见几株合抱粗的高大柳树,枝干戟张,槎桠横生,宛若一副苍老的骨架。于这苍老的骨架的末端却生出柔嫩柳条,绿意盎然,如戏子水袖迎风拂摆,颇有刚柔相济之美。而在这树木掩映之中,赫然有几户人家,竹篱茅屋,正是寻常农户。院中靠墙摆放着爬犁锄头诸般农具,另有一只长棍大约是农妇驱鸡赶鸭所用。几只芦花鸡正在院中刨食。

    傅炎铮此刻有求于人,变得知书达礼了起来,于门前下马,恭敬的问道:“冒昧请问,主人在家吗?”连问三次,未有回应。傅炎铮虽不会捕鱼,但偷鸡却是干惯了的,况且即便主人在家至多不过施舍几个冷馒头,馒头哪及得上鸡肉美味。只见他捡起一枚石子,蹑手蹑脚的靠近,待离鸡只有五步之遥时,运功屈指将石子弹出,这指弹弓的功夫乃是傅炎铮独创绝技,只因幼时与同伴玩耍,同伴皆有弹弓,只傅炎铮一人没有,傅炎铮极其羡慕,央求师傅帮他做一把弹弓,却被师傅斥责玩物丧志。无奈傅炎铮只能以手指弹石子与玩伴对射。后来习武,弹射石子时不自觉的灌注内力,浸淫日久,威力不逊弹弓。只听哒一声轻响,石弹如箭正中鸡头。那鸡扑扇几下翅膀飞起不过两尺随即跌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傅炎铮越过篱笆,抓起死鸡,骑马便走,将旁边几只芦花鸡惊得飞上茅屋咯咯乱叫。

    驰出村子,傅炎铮熟练的斩去鸡头,拔去鸡毛,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后架起柴火,开始炙烤。那鸡甚肥,不一会儿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不待鸡肉烂熟,傅炎铮便用衣袖裹住双手,撕下一只鸡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待整只鸡下肚,傅炎铮腹中充实,心情大好,抹抹嘴巴,躺在地上拍着肚皮,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去哪里。还未想到头绪,只觉倦意来袭,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傅炎铮忽然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精瘦汉子骑在自己身上,手持绳索正往自己脖子上套来。傅炎铮忙伸手挡开绳套,右手一拳向那人胸口打去。那汉子侧身避过,傅炎铮趁他闪避腰部用力上挺将那汉子掀了下去,随后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睡的太沉,不知何时双腿已被缚住,待要拔剑砍断绳索又发现宝剑也已被摘去,另有七八人手持棍棒已将自己围住,心下大惊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强盗胆敢行凶!”

    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妇人,手持棍棒怒道:“好你个偷鸡的小贼,偷了我家的鸡反而倒打一耙说我们是强盗。”

    傅炎铮登时心中明了,原来是那养鸡的农户找了来。心想:倘若你们好好跟我讲理,我便赔你几两银子又何妨,你们如此蛮横,我便偏给你来个死不承认。于是说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偷了你家的鸡。”

    那妇人指着旁边地上的鸡毛与骨头说道:“这就是证据,你这蟊贼还想抵赖。”

    “你这妇人好不讲理,天下的鸡都一般的毛,一般的骨头,这明明是我自己养的鸡,你却非要说是你家的。”傅炎铮打定主意一赖到底,料想这些农户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那农妇又道:“我家的鸡头顶都用朱砂涂了红色的记号。”随手一指旁边被剁掉的鸡头,那鸡头上果然有一抹红色,在红色的鸡冠旁,不仔细辨认难以发现。

    傅炎铮笑道:“这可巧了,我家的鸡头顶也用朱砂涂了红色记号。”

    那农妇顿时哑口无言,暗自后悔先把记号说了出来,应该先让这小子说出他家的鸡有何记号,待他说不出来自己再说他便再也不能抵赖。一时间悔怒交加,又无言以对,涨的满脸通红也似被朱砂涂过一般。突然大喊一声叫道:“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嘴硬。”说着挥棒打来。

    傅炎铮本来打算运气硬接一棍,也让这农妇知道自己的厉害。但听得那农妇挥棍之时呼呼有声,且出棍颇具章法,绝不像普通农家妇人,不敢托大,闪身避过。那农妇看出傅炎铮双腿被缚躲闪不便,随即使出一招“左右为难”,这一招本是棍法之中极其寻常的招数,使棍者持棍正中以左端攻击对手,对手若向右躲避,则棍子右端随后击来,反之亦然,使对手左右皆无法躲避,故名左右为难。而此时傅炎铮已觉出这妇人并不会运气之法,棍法徒有其形,俗话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用以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然而武功高手却能随手将它破解。傅炎铮有意显露功夫,不闪不避,那棍子左端打来傅炎铮右手随手一抓便将棍稍牢牢抓住,那棍右端便再也打不过来。妇人用力回夺,那棍子便似长在傅炎铮手上一般,纹丝不动。傅炎铮右手一抖,只听啪的一声响,已将长棍左稍震断,那妇人也被震得跌坐在地,手握半截棍子一时目瞪口呆。

    那精瘦汉子以为傅炎铮打伤了妇人,怒吼一声:“婆娘,我来给你报仇。”举起锄头,一跃而起向傅炎铮当头劈下,使的居然是开山斧的招数。傅炎铮避过锄头反手一抄抓住锄柄,往过一拉那汉子站立不稳,向傅炎铮扑来,傅炎铮身子一矮,腰腿发力一头撞在那汉子胸口,将那汉子撞得连连倒退,脚下一个不稳正摔在妇人身上,将那妇人压得“哎呦”一声,好不狼狈。

    这两下虽然摔倒两人,但牵动内伤,傅炎铮弯下腰来一阵咳嗽,边咳边笑的说道:“哎呦,这么多…咳咳…人看着呢,你俩…咳…要睡觉回自己家…咳…睡去,哈哈…。”连咳带笑,傅炎铮身子弯得像一只虾,肩背不停抖动。

    人群中一人喊道:“这小子身体有病,大家不用怕他,一起上。”

    傅炎铮暗道不好,这些人一拥而上,自己虽然不怕,但缠斗久了,终究会累及内伤,于已不利。

    这时只听有人喊道:“大家切莫动手!”傅炎铮直起身来,只见从远处驰来数人,为首一人三十多岁年纪,头戴幞头,焦黄面膛,环眼圆睛,下巴一丛浓密短须,身着玄色圆领袍衫,骑一匹枣红骏马,颇有一些气派。那人下马作揖说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得罪了诸位,引得诸位大动干戈?”

    那些农户识得来人,只听那汉子说道:“原来是崤山双蛟的焦大当家。这小子偷了我家的鸡,我们本想捉了他去见官,不想这人颇有手段,竟动起手来,我们夫妇打他不过,只好请诸位乡亲来做帮手。”

    那焦大当家的随即说道:“一只鸡又值多少钱,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这只鸡我替这少年赔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二两银子,双手递给那汉子。

    汉子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说道:“既如此便看在焦大当家的面上,饶过了他。我们走罢。”说罢带着一众农户径自离开。

    说话间,傅炎铮已经自行解开了缚腿绳索,捡起被丢在一旁的宝剑。那焦大当家走上前说道:“敢问少侠怎么称呼?”

    傅炎铮尚在心中暗怪这人如此多事,我偷的鸡偏你来充好人,难道我便赔不起吗。听了那人发问,没好气的回道:“傅炎铮。”

    “再下焦横,这位是舍弟,焦柏。”焦大当家指着旁边另一个容貌与他相似,却要白净一些唇上只两撇短須的青年说道。

    那青年一拱手道:“幸会。”傅炎铮环视一圈,见其余人等皆做仆人打扮,心知对方必然家境殷实。

    焦柏思索道:当今武林好手中并未听说有姓傅的,这少年应当不是名门之后,但方才观他随手一抖便将长棍震断,显然身怀极高明武功。于是问道:“我看少侠身手不凡,不知师从何人何派?”

    傅炎铮说道:“我无门无派,功夫也只是碰巧学会。”焦柏知他不愿透露师承,也不再过问。

    焦横问道:“不知少侠眼下打算去往何处?”

    傅炎铮回说并无去处。焦横面露喜色,说道:“寒舍便在距离此处十里的崤山,若不嫌弃可到舍下盘桓数日,让我兄弟二人略尽地主之谊。”

    傅炎铮一想,反正也无去处,不如便去他家打尖,免受饥饿之苦,再者行走江湖多结交朋友总不会错。于是学着江湖人的姿态,拱手道:“如此便先行谢过二位。”

    当下焦柏当先带路,焦横与傅炎铮并辔而行,众仆人紧随其后向着崤山行去。

    路上傅炎铮与焦横谈话得知,这村庄名叫柳树村,因此地近函谷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兵患不断。百余年前安禄山作乱,朝廷与叛军曾在此大战,数十万兵马埋骨此处。居此险恶之地,所以民风彪悍,家家习武。焦横没告诉他的是,这崤山地处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北邻黄河水道,是两地来往客商的必经之地,所以不乏拦路求财的江湖草莽,匪患亦是不断,当地人不得已习武以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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