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飞机从温暖的南国起航 ，一路向北翱翔。
林翘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休息室里的那番话说重了。
他与程池，他们两个只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压根还算不上朋友，自己完全没有立场居高临下、义正辞严地指摘别人的生活和选择。
万一程池有身体疾病，不适宜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呢。
万一那家咖啡馆是程池的家传产业，是中国驰名的老字号，必须有后辈继承、发扬光大呢。
万一……万一这是一家应用了许多最新科学技术，各项工艺水平都走在世界前列的高科技咖啡馆呢，程池也许只是换了一个方式继续自己的科学研究。
他根本不了解程池，竟然就那样自作聪明地代入自己的经历和想法，把别人乱喷了一通，真是作孽。
林翘不禁想到他上次排位与程池偶遇，那一次，他也把人家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平台封了直播间。
唉，总是这么没礼貌，程池会怎么看待自己啊……
林翘惴惴不安地坐在程池旁边，偷瞟程池的表情。
程池眺望舷窗外碧蓝的天空，怡然品尝着空姐送来的咖啡。他一开始还想假装没注意到林翘，后来实在憋不住笑意，扭头与林翘对视，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林翘低了低头，声音弱弱的，不好意思开口。
当面道歉终归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
更何况他还曾把程池当做自己的艳遇对象，上演过低劣的搭讪戏码……结果被对方调戏一通。
唉。
程池看他一直不说话，微笑着问：“需要帮你把座椅放平吗，有腰伤的话，躺着会舒服一些吧？”
“谢谢，不用，我自己可以弄……”
林翘抿抿嘴唇，唇角的小酒窝陷进去，显出一丝稚气的可爱，他闷声从包里取了一个ipad出来，手指戳戳点点，打开一个视频文件，插好耳机，把一对耳塞递到程池面前。
程池不明就里，挑眉疑惑地看着他。
林翘说：“给你看个搞笑小短片，我粉丝做的，里面都是我以前接受采访时候说过的蠢话……看了你就知道，我这人就是情商低，说话不过脑子，总是得罪人，其实我没恶意的，你别生我的气。对不起。”
程池觉得有趣，接过一边耳塞，把另一边的还留给了林翘。
“我们一起看，我对电竞比赛不熟，看不懂的地方需要你帮忙讲解。”他对林翘说。
林翘没拒绝，点下了开始按钮。
视频不长，背景音乐节奏轻快诙谐，是网上常见的那种粉丝剪辑作品。
出现在视频里的选手kakko在气质上比如今坐在程池身边的林翘要更加狂傲凌厉，声音却是与现在别无二致的清脆甜糯。
主持人：今天比赛取得胜利，觉得哪位队友打得最好？
kakko：我能说对方选手吗？这比赛能赢全靠对方选手给机会……不能啊，要说我们自己队……那还是我自己打得最好吧。
主持人：kakko怎么评价今天对位选手使用你的招牌英雄吞噬巨铳？
kakko：玩这个英雄还是要看一点点天赋的，如果连一点点都没有的话，就别跟自己过不去，换个英雄玩吧，反正赢不了，开心最重要。
主持人：今天第三局的bp环节，我们看到队伍里讨论得十分激烈啊，都在聊些什么呢？
kakko：讨论我们五个到底哪里惹到主教练了，正式比赛搞负重训练，决胜局非给我们选下水道阵容。幸亏我们最后没听他的。
主持人：首先恭喜bns又取得了比赛胜利，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要请问kakko，最近很多网友说bns队员之间磨合不够好，能赢得比赛大多依靠个人实力而不是团队协作，你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kakko：你想让我怎么回应，我觉得网友说得没什么问题。一打九能赢当然是因为我个人实力碾压全场，我倒是想搞团队协作，我也要有团队可以协作啊。
……
……
几分钟后，视频播放结束。程池取下耳塞，看着林翘微微发红的面庞。
“小伙子，你以前说话真狂啊。”程池调侃道，“喷队友、喷对手、喷教练……电竞比赛有裁判吗？会不会给你黄牌警告？”
“是很蠢，瞧你都看笑了。其实里面有一些是说着玩的，比如嘲讽教练那几句。”林翘难为情地解释，“他们这是把最极端的几段拼在一起了，我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耿直，也是能跟采访主持人打太极玩套路的。”
“玩什么套路？”程池想到昨天的情形，问，“谈一场恋爱……这样的套路吗？”
“就……差不多是那个意思……”林翘小声说。
他取下单边耳塞，用手指摸了摸发热的耳朵，问程池：“你不生气了吧？”
程池不禁笑出了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生气呢，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他指指林翘的ipad，道：“如果你不用躺下休息的话，跟我讲讲你以前的职业生涯行吗？看了这个觉得挺有意思的。”
“哦，你想听什么？”林翘问，“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很枯燥的，每天训练训练训练，一般人上班工作还能有周六日休息，我们差不多全年365天连轴转。”
“一直住在俱乐部？能回家吗？”
“除非休赛期放假，一般情况下不能回家，但是也有例外，”他指指自己，“我以前有一段时间要帮家里照顾生意，每天都回家。”
“哦？”
“那时候我姐在准备高考，我爹因为意外胳膊骨折，我娘一个人操持水果店忙不过来，我就偷跑回家帮忙卸货搬货。当时我在麒麟战队，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战队吧，麒麟的基地在江潭郊区，坐公交车回家要一个多小时，我偷跑的第三次就被队里发现了，经理打电话把我臭骂一顿，说我不遵守战队纪律，要处分我、扣我工资。”
说到这儿，林翘顿了顿，像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过往，英俊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说不清是怅惘还是怀念的神情。
“正巧那一天，刀锋战队的老板和主力队员亲自来店里找我，邀请我转会。他们从我家订了十箱荔枝、十箱凤梨、十箱芒果还有两百斤西瓜。然后我就答应了他们，决定麒麟转会到刀锋。”
林翘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其实这个决定也挺不理智的。麒麟的经理说得对，只要我努力训练，再拿世界冠军，就可以赚到许许多多奖金、广告费、代言费，直播也能有许多收入，不管怎么算，都比我自己跑回家卖西瓜来的划算。但是我当时还小嘛，哪里能想这么远……好在后来在bla也拿到冠军了，bla基地离我家近，我每天回去帮完忙，还能继续回基地训练。”
公务舱平稳安静，程池认真地听林翘讲述这一桩转会 “疑案”的来龙去脉，不禁想起屡屡在1225直播间弹幕上看到的“三姓家奴”之类的谩骂。
他注视着林翘微微翘起的眼角，忍不住觉得心疼。
“你很不容易。”程池由衷地说。
“还好吧，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很久。后来我家的生意就有了起色，雇了几个帮工，不用我再去帮忙了。我爹娘和我姐都很会做生意的，我姐现在搞的有机水果特别畅销，还卖到国外呢。”
林翘一边说，一边松开安全带站起来，对程池歉意地笑笑，说：“我去趟卫生间，走走路活动一下。腰伤其实也是那时候每天卸货搬货留下的病根，当时年轻，只会用蛮力，结果伤了筋骨。”
“嗯，你去吧。我帮你找空姐再要一块毯子。回来之后你就躺下来休息。”
“谢谢。”
……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来时觉得漫长，返回时却觉得异常短暂。
程池与林翘一起走出廊桥。
有了返程途中这一场愉快的聊天作为铺垫，程池胸有成竹地邀请道：“你从机场怎么回家，我送你吧，我的车就停在机场车库。”
他庆幸自己前些日子刚刚换了一辆新车，100来万的进口suv，算不上十分豪华，但也足可以拿得出手了。
然而林翘却道：“谢谢，但是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程池有些意外，他跟着林翘一路走到出口，果然，有一位器宇轩昂、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士站在那里，远远看见林翘出来，微笑着招了招手。
“这位是……？以前好像没见过。”中年男士的眼神笑眯眯地在林翘和程池中间打了几转，问道。
“宋总，久等了。”林翘礼貌地说，“这位是我在海鸟的活动上认识的新朋友，我们都是江潭人，所以搭同一个航班回来。”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宋宜主动伸出手，向程池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宋宜，是林翘的老大哥。”
林翘在一旁解释：“不是老大哥，是我老板。”
“前老板。娘家人。”宋宜笑笑。
程池忙伸出手：“您好，程池。”
“小伙子很精神嘛。”宋宜不愧是个场面人，睁眼说瞎话，一条咸鱼也能夸成一条鲜鱼，他看看林翘，又看看程池，说，“中午一起去家里吃饭？”
程池往旁边退了一步：“不必了，你们肯定是有工作要谈，我就不打扰了。kakko酱，回见。”
宋宜朝程池挥手告别，假装没看见林翘耳根红了一片。
宋宜故意道：“你现在喜欢别人这么喊你了？那我以后也叫你kakko酱~行吗？”
“你饶了我吧。”林翘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快走，我已经等不及要吃嫂子做的美味大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