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弦月
徐明植认识其中一人，正是西湖名妓王微，王修微。与此时应该还是胚胎的柳如是在文界齐名。清文丽句，秀出西泠六桥之间。
这女人徐小七第一次在杭州见的时候，她刚有点名气。
一听名号，哦，原来是先后跟茅元仪和许誉卿的那个小妾，有点名气又咋样？
‘扁舟载书，往来吴会间’，‘所与游，皆胜流名士。’
这个‘名士’，徐明植也认识，为首的正是明末‘妇女之友’、大徽商、诗人汪然明。
王微与徐小七当时的‘路子’完全一样，又没什么传世大作，会‘抬轿轿’而已，公关达人。
一两次会面都是擦肩而过，后来王微打听到他对铅粉过敏，刻意画了淡妆，想结交一下。
徐明植依然对他不冷不热，不久之后丁忧，自然‘相忘于江湖’。
王微笑着解释了一下徐百家远离‘红粉姐妹’的原因。
对面宛妹妹听的咯咯脆笑，“姐姐，徐百家就在南京，不如我们明日上门拜访一下。”
“这可不好，虽然我不了解徐明植，却知道他对风尘姐妹一向没什么好感，何况他落脚的是国子监柳博士府邸。”
“既然知道了，不声不响有点失礼。”转头对站立丫环道，“去前面找柳公子代为转达一下，宛若有请徐百家一叙，随时恭候大驾。”
……
柳昌游好好的一场欢乐会，被一句无心之言引的不甚其烦。
杨宛若的侍女过来传达话后，更加没法待下去。
一溜烟跑出眉楼，回到了家里。
好不容易酝酿起睡意，早早睡下的徐明植，被好外甥唤醒。
一副色眯眯的表情，“七舅，眉楼花魁杨宛若仰慕七舅才气，邀请你一叙，随时哦！”
靠，为一只鸡打扰老子，蒙头继续睡。
“还有西湖名妓，王微，云间王修微。”
靠，两只鸡。
嗯！？
掀开被头。
“杨宛若？杨宛？杨宛淑？七夕咏织女那个？那个书画家？”
“是啊，诗词书画无所不能的眉楼头牌，杨宛，她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清倌人。”
清倌人？
这女人可怜，有才，就是不该交接王微这‘好闺蜜’。
与闺蜜同侍一夫，茅元仪落罪后王微转身跟了别人，还美其名曰‘让’。
等茅元仪过世后，杨宛独自一人，又被崇祯岳父田弘遇强夺，把她与陈圆圆一同绑到京师，后者‘搅动天下’，她却死于乱军之中。
二十年后都能被人抢夺，想来生的非常好看。
今天听了风尘故事，也有点触动，何况是这位可怜人。
去看看？
反正睡不着了。
走！
……
柳昌游被惊着了，这七舅怎么是个神经病！
更神经的是，起身还去叫隔壁的七舅妈……
‘诗词会友’嘛！？老子大大方方，有屁可隐瞒的。
虽然美女不去，也没打消徐明植的兴致。
自己来南京的消息走漏了，明日必然有人前来‘叙旧’，以后都没时间了，去拯救一下这个可怜人。
时间还早，亥时，大概也就是后世刚十点。
两人重新来到崇仁坊外的街道，往北二里就是秦淮河。
远远的人声鼎沸，男女嬉笑声，各种乐器声，唱曲声传来。
江南百姓，在这种歌舞升平的氛围下，日日夜夜熏陶了二百多年，难怪以后南明百万大军都不堪一击。
……
眉楼正是营业的高峰期，这可苦了徐小七。
万万没想到，此时的青楼，对自己来说，是个‘禁地’。
好外甥陪他在巷口站了一会，满脸涨的通红，咬牙使劲克制，实在憋笑憋的难受。
“昌游，去，把杨姑娘约出来，大家去找艘画舫坐坐。”
柳昌游有点不信自己七舅有这么大魅力，徐明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快去！”
若是杨宛单独一人，出不出来不清楚，有王微在，她一定会劝出来。
片刻后，柳昌游就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环。
丫环把他们带到桥边一艘挂眉楼灯笼的花船上，才转身离去。
这船有两层，下层卧室，上层宴客厅，差不多和漕船一般大，一个小小青楼，够豪气。
刚站到宴客厅，就看到两个戴面纱的女子下石阶，摇步上船。
王微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满面春风，从不落笑。
杨宛朗丽简约、娉娉袅袅，但也大失所望。
一问，十五，小屁孩啊，这有什么好‘结交’的！？
还以为像王微一样，至少快二十岁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画舫划动，向东漫游。
杨宛掏出一本徐小七在杭州一年多作的诗词，请教起当时作词时的思维勾勒来。
无聊！
随意应付了几句，转了个由头，问问她们的身世，却犯了这里面的忌讳。
“徐公子，打听宛妹身世，是想替她赎身吗！？可不少哦。”
这个顺杆爬的讨厌鬼，“徐某今天听了个悲惨的风尘故事，想必这秦淮河上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悲剧。”
“公子真是大煞风景，哪壶不开提哪壶。”
“错，徐某是哪壶提不动，偏要提哪壶。”
呛了王微一句，杨宛莞尔，“公子傍晚一直在秦淮河附近漫步，是可怜姐妹们的身世？”
正好此时画舫行到夫子庙和贡院一带，心中一动，“杨姑娘，你说孔夫子和贡院的书生，听了秦淮艳曲一千三百年，孔夫子什么感受？”
哈哈哈……
“公子，这秦淮河就不缺才子佳人的故事，俗气了。”
你他酿的想哪了，“杨姑娘，你请教徐某诗词，这只不过游戏之末，南边海寇横行，北边金戈铁马，西边流民遍地。只有江南，永世不变的金粉，哼，六朝金粉，靡丽繁华，极尽讽刺。”
“公子志向在朝，我等小女子可无法感受这其中的豪气。”
“昌游说姑娘想见徐某叙旧，想来是为了诗词。徐某应约，可不是想作诗，而是要劝姑娘，将来找郎君，可千万不要找什么文人，更不要找已婚文人。”
杨宛略微清冷，王微呵呵一笑，“公子到画舫不为饮酒作诗，却为了劝宛妹如何择婿！？”
老子倒是想呢，奈何小屁孩，没什么‘雅兴’。
到栏杆边抬头看看刚升起的下弦月，轻轻吟道，“下弦月，半镜上青霄。斜倚画阑娇不语，暗移梅影过红桥，裙带北风飘。”
两人亮晶晶的眼神，还是喜欢这屁话啊！？
“杨姑娘，这首小令，就送给你吧，‘梦江南·咏宛若’如何？”
“这可是徐百家为女子写过的唯一诗词，杨妹妹有福了。”
杨宛低头浅笑，起身道福感谢。
这个动作对柳昌游之类的估计是一击秒杀，可惜对上徐明植这‘石头’。
“杨姑娘不用谢，把徐某刚才劝你的话，再琢磨一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