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我后悔了
曾经设备最先进的研究基地，已经长满了荒草。
大门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紧紧缠着，门口的身份识别器早已失灵。
围栏边，【研究重地，禁止闯入】的立牌，也被杂草挡住。
高墙的色彩已经剥落，时间侵蚀着过去的记忆，把成段的画面掰开揉碎。
瑜荡的脚步，缓慢的如同旧电影，整个人也镀上了岁月的淡黄。
他走到门前，抬手。
伴随着咔嚓一声，小臂粗细的锁链被轻松扯断。
色彩斑斓的记忆，与眼前的斑驳一寸寸重合。
匆匆那年。
匆匆那年。
明明是恨透了的地方，瑜荡却在心底里，没有找到强烈的怒意。
只有一股藕断丝连的情绪，从眼底牵扯，一路蜿蜒心上。
哪怕已经阔别了十六年，瑜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当初那个封闭的海湾。
当年觉得巨大的海港，高不可攀的围墙，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瑜荡剥开荒草，站在高墙上，俯视着已经干涸的巨池。
黑洞洞的。
里面积累了岁岁年年的尘土，萌发着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绿色小生命。
瑜荡脱掉外套，铺在脚边，就这么当啷着双腿，坐在高墙上。
他小心翼翼的取下怀里的自制背包，从最小的泡泡糖开始。
一边听着墙外海浪的冲刷声，一边细细的咀嚼着。
(￣～￣)
慢慢的，泡泡糖没有甜味了。
瑜荡有些困惑的挠挠头，咕噜一声咽下去，又打开一包薯片。
他把所有薯片都吃光，连碎屑都不放过，还把指腹上沾的调料都舔的干干净净。
瑜荡就这样慢吞吞的享受着各种新鲜的滋味。
包装袋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飘飘悠悠的，从瑜荡手中落下，掉在干涸的池底。
高墙之下，仿佛有一个14岁的少年，浮立于水面。
少年抬着头，盯着高墙上30岁的自己。
沉默震耳欲聋，又掷地有声。
就这么坐到日薄西山，吃完了最后一份零食，瑜荡站起身。
他走进基地已经废弃多年的实验室。
紧接着，闷响声，破窗声，像跨年夜的烟火一般，此起彼伏又经久不息。
瑜荡发泄性的一路打砸，随心所欲的破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本就脆弱不堪的物品，在顶级吞噬者的暴击下，变成了惨不忍睹的废墟。
瑜荡砸的酣畅淋漓。
从夕阳西下，直到月上中天。
基地所有的东西都被破坏殆尽后，瑜荡重新走上了高墙。
月光下，曾经困住他的高墙上，还有少年时留下的深深爪痕。
瑜荡碧蓝色的瞳孔，被月光浸染的越来越深邃。
高墙外的海面，发出阵阵呜咽与恸吼。
一层比一层高的海浪，拍击着墙体。
下一秒……
瑜荡仰起头，对着月亮嘶吼一声，像是野兽破笼而出的前奏。
他猛的从胸口召唤出琉璃心，化为盾牌形状，冲着对面的环形高墙猛的掷出。
坚固的墙体，在琉璃心的重击下，像豆腐一样坍塌，碎裂。
高墙被瑜荡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缺口。
海水倒灌入巨池，打着漩，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就是曾经困住他的囚笼啊。
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瑜荡一抬手，召回琉璃心。
他明明亲手打碎了自己的牢笼，可心情却一点都没有轻松。
反而……更沉重了。
瑜荡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慢慢的蹲下身。
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他从哪里来，又该往哪里去啊？
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
又是什么留下了他？
瑜荡找不到答案。
执念消失的时候，漫无目的的彷徨，无尽的让他害怕。
瑜荡瑟缩的，像一道萧条的黑影，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
躲在暗处的李文俊夫妇对视一眼。
两人的眼眶，都红的一塌糊涂。
踌躇了半天，两人还是压抑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冲着瑜荡走去。
慧珍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尽量放轻脚步，蹲在瑜荡身边。
她颤抖着抬起手臂，轻轻环住瑜荡的肩膀。
“荡荡，妈妈来了。”
“妈妈和爸爸……真的很想你。”
瑜荡没有抬头，也没有躲开。
他的肩膀僵硬了一下，很快又软了下去。
慧珍一下一下轻拍着瑜荡的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哽咽的诉说着。
“荡荡，妈妈真的很抱歉。”
“第一次当妈妈就遇到了你，有很多地方都做的很差劲。”
“妈妈应该再耐心点，再温柔点。”
“你还那么小，很多东西都等着我们教你，可我们却奢望你一生下来就能懂。”
“妈妈的荡荡这么大了，可，可是……”
“都是荡荡一个人长大的，妈妈和爸爸什么都没能给你做啊……”
慧珍泣不成声。
“妈妈真的后悔，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李文俊吸了吸鼻子，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将妻子和儿子搂在怀里。
迟来的三口之家，兜兜转转，凑回了一个破碎的圆满。
瑜荡始终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
能被一笔带过的难过，才是真正无法宣之于口的难过。
……
满月从月层中透出，慢慢爬到天幕正中央。
假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瑜荡像是听到了召唤，猛的甩开李文俊夫妇。
他站起身，迈开腿，沿着高墙一路向前走。
步伐越来越快，从走到跑，最后是风一样的狂奔。
越过高墙，穿过荒草丛生的基地园区，一路来到了海边。
躲在暗处的高加索队员都警惕起来，生怕瑜荡要逃跑。
可是……
瑜荡并没有跳进海里化鲛而去。
他就沿着海岸奔跑，不知疲倦的奔跑。
像是要一路跑到月亮上去。
五十八公里的海岸线，被瑜荡用脚步丈量了个遍。
可偏僻的海港，总有尽头。
直到海岸线被吞没，模糊在星际海的边缘。
瑜荡站在及踝的海水中，冲着天幕伸出手。
月亮不在天边，就被他捧在手上。
……
瑜荡来回抚摸了好几遍手心的月光。
直到身后传来一片脚步声，他才垂下手臂，转过身。
“时间到了？”
“真快啊，这几天的生活真是太好了，好的我要反悔了。”
瑜荡张开双臂，任由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真的，我后悔了。”
“你们真的真的不需要一个很能打又不干扰你们生活的守护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