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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苍生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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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挽瓷懒洋洋的靠着石榻, 接过了魏来言倒的一杯女儿酒,手握着杯,轻轻晃动, 她盯着澄澈的酒面,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浓。

    石榻上的歪着的黑猫, 此时忽然直立起了身子,冲魏来言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白挽瓷看了一眼黑猫, 又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魏来言, 笑眯眯道:“阿言,你怕猫啊?”

    魏来言楞了楞。

    她从未叫过自己,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久,第一次那么亲昵的唤他的小名。

    白挽瓷将黑猫单手提起,搂进怀里, 揉了揉它肥胖的肚子:“不可以对他这么粗鲁的叫。”

    黑猫有些委屈的喵了一声。

    魏来言眼看着白挽瓷喝下那杯会让人失去魂力的酒。

    当他拿着刀,刺入白挽瓷的小腹时,她神情十分坦然, 也没有反抗。

    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容。

    魏来言感觉自己握着刀的手在抖:“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白挽瓷的脸有些白:“死, 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魏来言的眼角不知道为何就湿润了, 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不是有一个很爱的人吗?死了……不就见不到他了吗?”

    她靠着石榻,看着小腹流出来的血,让红衣的颜色, 变得更深。

    那时她忽然想, 穿红衣就是好啊, 血怎么流,别人只能看到的还是红色。

    白挽瓷轻轻的垂下眼:“阿言,我已经没有颜面见他了,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一定很失望。”

    她的双眼越来越沉,朦朦胧胧中,已然不记得魏来言说了什么。

    最后那一眼,只看见,那个少年,眼中满是惶恐和后悔。

    白挽瓷也是觉得奇怪,她想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总有人想要千方百计的弄死她。

    等到她抱着早死早解脱的心思,无比期待着死亡时,偏偏这些人又不让她死。

    醒过来时,便有一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趴在床沿,各个满面泪水,跟哭丧似的。

    “女王你不能死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挽姐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呢?”

    “你要是死了,顾大哥回来了,见不到你,怎么办?”

    “……”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轰得她耳根子疼极了。

    她干哑着嗓子,略带无奈的哼了声:“我没死,用不着鬼哭狼嚎。”

    这一声,激动地全场人都跳起来,擦泪水的擦泪水,奔到外面去报信的报信,还有的舍不得离开的,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就差没给她磕头了。

    白挽瓷神情有些恍惚,她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么?

    死了就死了,难道不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可这些人,与她非亲非故的,不过是处了些日子,就这么的……离不开她?

    “去……叫魏来言过来……”白挽瓷在阿春的搀扶下,缓缓的坐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了,上面还系着一个蝴蝶结,显然这种包扎样式,出自阿春之手。

    有人去叫他了,阿春气呼呼道:“他居然敢给你下药,还想刺杀你,挽姐姐,就这种人,你干嘛要留着他?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阿春真的很生气,她也十分的不理解。留魏来言这么一个大炸药在地下宫殿,是要做什么呢?

    白挽瓷挥了挥手,让石榻跟前的这些人,全都下去了,才慢吞吞的靠上石榻,苦笑道。

    “阿春,你不觉得魏来言像一个人吗?”

    阿春楞了楞,思索了半晌,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名字:“姐姐说的可是知墨哥哥?”

    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那会儿刚出生,并没有见过白知墨,后来长大了,也是听金枝玉苑的姐姐们说的,说苑里曾经有一个黑脸哥哥,特别厉害,后来为了保护挽姐姐死了。

    苑里擅长画画的虞兰姐姐房里,就有好多画上是知墨哥哥的,因此阿春才想到这里。

    白挽瓷叹了口气,摸了摸阿春的羊角辫:“我就是想知墨了。”

    原来是因为魏来言像知墨,姐姐才留下他。阿春沉默了,到魏来言进来时,也没再摆脸色。

    “阿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魏来言说。”白挽瓷捏了捏阿春有些冰凉的手,示意她出去。

    洞窟里只剩下魏来言和白挽瓷。

    良久的沉默后,白挽瓷开了口:“为什么后悔了?”

    魏来言神情征愣了片刻,垂着头,两只手不安的搅动。

    他确实后悔了,临下药前,本来是一包的量,结果抖了一半落在地上。

    因此,那杯酒里,只有半包的药量,并不完全致死。

    而且,他刺出的那一刀,也只是对准了她的腹部,并没有对准心脏的位置。

    魏来言张了张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后悔,就是觉得我不应该那样做。”

    白挽瓷笑了:“那你现在要怎样和那两国的首领交代呢?”

    魏来言抬起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犹豫片刻道:“你要是投诚,我会向国主请求,饶你一命。”

    白挽瓷又笑了:“孩子就是孩子,想事情这么单纯。”他以为,只要投降,金源国主就会放过她么?

    魏来言瞪大了双眼:“我已经十六了!是可以娶妻的年龄了。”

    “呵……”白挽瓷被他逗笑了,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然后她疼的白了脸,倒在了石榻上,皱着眉,双眼紧闭。

    魏来言紧张的上前,手脚忙乱的想看她伤口,又不敢掀开被子,慌张之下,说了句得罪,掀开了被子,看到缠在腹部的绷带已经染满了鲜血。

    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忙解开了绷带,又拿起床边的药瓶,撒上一层,再取新的绷带,紧紧的缠上一层。

    一个时辰后,白挽瓷幽幽转醒,便看到像守门人一样,老老实实站在床边的少年。

    白挽瓷瞧着他那少年独有羞涩的窘迫,不知怎的,生起了调|戏的意思。

    “你刚才看光我了?”

    魏来言脸腾的爆红:“我……我……我……”

    “看了女人身子得负责,”白挽瓷不慌不忙的开玩笑,“你要娶我。”

    这话吓的魏来言石化在了原地,呆若木鸡好久,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蚊子哼哼道:“你既然求我了,我也看了你的身子,男女授受不亲,我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说了这些话,少年又用期待的眼神看她,等着反应。

    白挽瓷没说话,看魏来言的目光里,却泛着点点泪光。

    她在怀念什么呢?

    也曾,有过一个少年,青涩又少年老成的这般模样,说要对她负责。

    脸上写着一腔孤勇什么也不怕的小模样。

    那个人,算了算日子,明天就该出关了。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怎样呢?一段时日不见,那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他爱着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她答应过顾少卿的,要努力的跟着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共享着盛世繁华。

    可她一日一日,却活成了顾少卿最讨厌的模样。

    每一个晚上,她都极难的入睡。

    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耳边不断的拷问她。

    “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

    “你杀了人,别人就要来杀你,你复了仇,别人也要寻你来复仇,生生世世,没完没了。”

    “倘若你和顾少卿生了孩子,你的仇人会带着剑,找到你的孩子,说要仇报三代,你又置顾少卿于何地?”

    “你是臭名昭著,顾少卿又有什么错呢?他是受人爱戴的水神,是体恤子民的好好神官,你要成为他一袭白衣上唯一的墨点吗?”

    “……”

    临近重逢,白挽瓷才知道,她有多害怕见到顾少卿。

    她已经面目全非,旧人却仍是韶华灼灼的少年。

    她既盼着见到了顾少卿,仍是对自己不离不弃,恩爱如初,又盼着他不认识自己,与卿恩断义绝,再也不交集。

    苍生与她,他若选她,心便暗藏窃喜,可又觉得那不是他。与全世界为敌,只顾小情小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顾少卿呢?

    若是他大义灭亲,她倒是不奇怪,只会唏嘘一场,到底十三条女儿的命运,与整个苍生和所谓的正道相比,还是轻了。

    白挽瓷想了很多种画面,与他重逢的那一刻。

    是天崩地裂呢,还是冷情的决绝……始终都想不到,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画面,她只知道,一定令人很难过。

    魏来言看她沉默了良久。

    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回应,自知她方才那句不过是玩笑话。

    也是她的沉默,告诉了魏来言,眼前这个如水晶易碎的美人,心底有另外一个男人。

    魏来言无端的生起了一丝嫉妒。

    他很嫉妒顾少卿。

    盛名在外的水神官,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才配的眼前女人的一片痴心相奉。

    “明日两国首领便会对洗沙城发动决战,”魏来言的嗓音有些闷,“你要不现在就逃,还来得及。”

    石榻上的美人,连动都没动,反而懒懒的说:“我想梳妆,打扮的漂亮一点。”

    魏来言皱眉生气道:“都要上战场了,你还想着打扮?”

    她那独特的软媚又慵懒的嗓音,绵绵的在洞窟散开:“我想见他,自然要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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