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有何不同?
余巧怡不由大吃一惊,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太厉害了,明察秋毫。
她这样一思付,对方说话了:“怎么不说话了呢?是因为我的话说中了你心底所藏的事情,对吗?”
她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并不要你感激我,因为我救你,救你母亲,那是由于另一种情感的驱使,所以,用不着感激。
可是,我在奇怪,奇怪你为什么在心情上变化得如此之大,如此之快。”
余巧怡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应付,急红了脸,只挣扎出一句:
“我没有。”
黑衣女人微微笑道:“姑娘,你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人,你的眼神,你的表情,已经很明白地告诉我,你说你没有,那不是真话,为什么要说谎呢?可以告诉我吗?”
余巧怡想了想,她望着黑衣女人,缓缓地说道:
“我只能说我对夫人的感激是真诚的,我不相信世间有这种人,对于救命恩人心里不存感激。我也相信自己不是那种没有心肝的人,何况夫人不但救了我,而且还救了我的母亲,双重的恩情,我衷心感激。”
黑衣女人说道:“我相信你的话,我也相信我的观察。”
余巧怡说道:“夫人,我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回答夫人的话了。”
黑衣女人说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余巧怡沉吟了一会儿。
黑衣女人有些不悦,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说假话,我更不喜欢说话不干脆的人。我说过,我救你是基于另一种感情,如果我们不能心心相印,我说的心心相印,也是指我所说的另一种感情,我们又何必相处?”
她站起来,脸上没有了笑容,如此美得出众的人,一旦板下了脸,顿时有一种寒意,使人望之生畏。
余巧怡也缓缓地站起来,垂首而恭敬地说道:“我实在不该惹夫人生气,无论从任何方面讲,我的性命是夫人救的,换句话说,我的命都是夫人给的,我还能有什么内心变化?对夫人我只有两个字——感恩。”
黑衣女人没有说话,她的沉默,给这顶帐篷里带来沉重的压力。
她突然说了一句:“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需要了解你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内心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余巧怡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轻轻地说道:“夫人,我的内心没有变化,如果说有变化,那是自我内心的挣扎,而不是感情的变化。”
黑衣女人这时候转过身来说道:“是这样的吗?内心的挣扎?你在挣扎些什么呢?”
余巧怡看了她一眼,沉重地说道:“夫人,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一个对你有大恩大惠的人,竟然是与你有大怨大恨的仇人,请夫人告诉我,你的内心会怎样?”
黑衣女人这才长长地“啊”了声,那神情复杂极了,她冷冷地说道:
“原来你认为我是你的仇人?”
她在这一声冷冷的问话之后,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件事情的发展好像在意料之中,而且,她对自己感情也控制自如。
她的语调轻松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余巧怡已经掀开了自己内心的难言之痛,反倒轻松起来,很快说道:
“夫人,你为什么不肯将你的姓名告诉我呢?”
黑衣女人淡淡地笑道:“我有一个不大喜欢把自己姓名告诉别人的习惯,我只是偶尔走动江湖,从没有人问过我的姓名,也不需要问,只是如此而已。”
她转过身来问道:“原来你认为我不告诉你姓甚名谁,是我的心虚?还是胆怯?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姓秦名妃宜,江湖上人称秦夫人而不名。
见过我的人不多,听过我说自己姓名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因为见过我的,或者听说过我的,能够活着离开的不多。”
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今非昔比,我受到很多人的影响,改变了我的人生不谈这些,告诉我,秦妃宜跟你有什么仇恨?”
余巧怡脸色有些苍白,她并不是害怕,而是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昂了昂头说道:“还记得我爷爷吗?”
秦夫人说得很快:“记得,余有丁余老头,是武林的名医,曾经和我在衡山对了一剑,这就能说明我们是仇人吗?”
余巧怡的眼泪流了下来,带着愤怒说道:“你杀死了他。”
秦夫人一愕说道:“你错了,我并没有杀死你爷爷,你爷爷在武林没有劣迹,我说过,他是名医,他救过不少人,这种人我不会杀的。
不错,你爷爷的功力跟我差得太远,硬对一剑,他必然受伤,但是,对一个名医来说,那种伤是不会致命的。”
余巧怡流泪说道:“他老人家的确是死了,陈八爷把他老人家葬在衡山之巅,我去祭过。”
秦夫人摇头说道:“如果是我杀的,我不在意别人报仇,但是我没有杀他,至于他为什么死,我不知道。”
她似乎对于自己这样的解释不太满意,于是又沉声说道:
“以你爷爷的年龄与江湖上的名望,应该不能与少不更事的年轻人相比,他举剑出刀之际,应思量自己的功力,衡山之事,我记得清楚,他突然举剑,要阻止我飞奔之势。
老实说,这是自杀的行为,如果我手下不留分寸,他只有两个结果:一是震裂内腑,喷血而亡,一是剑下身首异处。
余姑娘,说句难听的话,舔血刀头的生涯,要自己活命,就要少冲动。”
余巧怡仍然流泪说道:“你知道吗?就算我爷爷不是死在你剑下,但是,你也有伯仁之感。”
秦夫人说道:“你这话怎么讲?”
余巧怡说道:“据我知道的情形,是因为你要掳去文照青,我爷爷才心急拼命。”
秦夫人轻轻地“哦”了一声,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耐性,为什么会对你有这样的耐心,你要知道文照青的事情经过吗?你很关心文照青的去处吗?”
提到文照青,余巧怡就忍不住内心有一阵抽痛,女人对于任何事都可以容忍,唯独对于情感的欺骗,特别是她们以为的情感欺骗,那是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无法容忍的。
余巧怡立即摇摇头说道:“我不关心他。对于一个忘恩负义,毫无气节的人,没有人会关心他的。”
秦夫人笑了,她说道:“你说不关心他,可是我从你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你对文照青那份由衷的关切。”
余巧怡愤愤地还要说话。
秦夫人挥手止住,说道:“我不管你是否关心文照青,但是,我要说明你爷爷如果为了我要携走文照青,便要以死相拼,那是一项更大的错误。
对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我是不应该批评的。但是,你是他唯一的孙女儿,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的真象,认识事情的是非,我必须说下去。”
余巧怡忽然冷静下来了。她多少知道一些秦夫人的传闻。
秦夫人说道:“在衡山之麓,我第一次遇到文照青,便发现他是一个习武的上等材料,但是,一块最好的璞玉,如果不能遇到一位高手雕琢,就徒然浪费掉了这块璞玉。”
余巧怡说道:“我爷爷从小就传授武功给文照青。”
秦夫人微微说道:“论医术,你爷爷是一流的,除此之外,特别是武功,我就不愿多说了。”
余巧怡说道:“所以我爷爷才送文照青到衡山去找陈八爷。”
秦夫人说道:“陈八爷是一位很不错的击剑高手,但是,若想在武林称雄,那还差了一截。”
余巧怡说道:“你的意思是”
秦夫人断然说道:“不错,我秦妃宜的武功要高出陈八爷,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套训练方法,我以为,少则三年,迟也不过五载,我可以将文照青调教成为第一等的武林高手。”
余巧怡说道:“这是我爷爷与你最大的不同之处。”
秦夫人突然对这句话有很大的兴趣,问道:
“这倒是我想知道的,说说看,我跟你爷爷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余巧怡说道:“我爷爷知道自己武功不是最杰出的,他老人家一点也不自大,他满怀虔诚之意,带着文照青远去衡山,去拜求陈八爷,请陈八爷传授文照青剑术,他不是自私,他不是将文照青这个可造之材据为己有。”
秦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说下去。”
余巧怡想了想说道:“说也没有关系,因为文照青是大宋忠臣文云孙文丞相的孙子。”
秦夫人问道:“那又怎样?”
余巧怡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不一样。文照青是忠良之后,他是可造之材,因此,我爷爷要把文照青训练成为第一流的高手,凭他的武功,凭他是文丞相的孙子,可以奔走江湖,号召仁人志士团结起来,共同驱逐鞑虏,光我河山。”
秦夫人“啊”了一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跟我不同的地方吗?”
余巧怡说道:“当然,这与你的用心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秦夫人笑笑说道:“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余巧怡说道:“我已经什么都说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你看中文照青是可造之材,将他掳到你住的地方,把他训练成第一等的高手,最后是为你私人所用。
你想,这与我爷爷的伟大构想,相差何止干万里?”
秦夫人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结论下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她终于又盘坐在织锦的坐垫上,脸色沉重地说道:“我不会责怪你,因为你太年轻。但是,这件事一开始你就错得很厉害。对于一件事,如果没有全部了解,对于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解得很深入,切忌遽下论断,那样才不至于犯大的错误。
不错,文照青是被我多少用了一些强制的力量带回彭泽湖红叶谷的,我要把他训练成天下第一等的剑手,第一等的高人,但是,当他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之后,我失败了,因为他要逃离红叶谷,并且得到了红叶谷我最得意的女弟子的协助。”
余巧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她立即又想起昌东所见到的情景,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又从心底涌起。
秦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余巧怡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红叶谷是什么地方?经过我数十年的经营,不但是铜墙铁壁,而且是天罗地网。”
余巧怡惊问道:“他没有逃掉?”
秦夫人根本没有理会她,说道:“这两个人都犯了红叶谷的大罪。但在这时,我才发觉文照青之所以要逃走,那是因为他有一个重要的使命,也可以说一个伟大的理想,而我那位女弟子居然也为了文照青的理想,冒着欺师的罪,帮助他逃走,那是使我始而不解,继而感动的事。”
“文照青说出了他要逃走的原因?”
“除了反元复宋这样伟大的目标,不会再有其他的事能得到我的宽恕的。”
“你放他们走了?”
“我让文照青受更高一层、更深一层的剑术训练,最后他尽得红叶谷武艺的精华,他也获得了红叶谷镇谷的宝剑。
我让他回到江湖,仗着他的武功,凭着他是文云孙的孙子,在江湖上奔走呼号,纠合人心,从事他的复宋大业。
我不知这样做,与你爷爷有什么不同?”
余巧怡大感意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与你爷爷的确有不同的地方,要让文照青负起这么重的担子,却又不能给予他应有的条件,那叫做暴虎冯河。”
余巧怡虽然为爷爷感到不平,但是,她一时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秦夫人说道:“一个身负重任的人,让他孤剑纵横,连个照顾生活的人都没有,他如何能竭尽心力,从事于这项艰苦而又伟大的事业?我自间不能,你能吗?”
余巧怡没有想到这时候有此一问,当时愣住,答不上话来。
秦夫人接着又说道:“我们身为师长的人,要弟子做事,尤其是做艰难的事,要为弟子设想,要为弟子准备条件,然后再要求弟子全力以赴,这是做师长的一种责任,或者就是一种道德。
我教给文照青最高的武功,赠授他最锐利的兵刃,再派一位我最得力的义女当他的助手,照顾他日常生活,我解散了红叶谷的徒众,让他们散布江湖各处,在暗中为文照青呼应,请问余姑娘,我这样做,跟你爷爷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我与你爷爷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我将我的义女许配给了文照青,告诉你,他们二人都不同意。因为文照青告诉我,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伴侣,虽然没有任何承诺,但是彼此心心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