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坦然（三）
“怎么会呢？夫人说的是真心、真情的话。”
“我生平最怕道貌岸然地说话，但是，这件事我却不能不这样来说。”
她十分严肃地说道：“就拿文照青来说，宋朝已经到了当时那步田地，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大厦，他的支撑，徒然无益。
关于这一点，张弘范在给他的信里面，说得很清楚…”
她望了望燕秋，接着又说道：“张弘范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是现实的道理。”
“道理还有几种吗？”
“当然，着眼于现实来说道理，那叫做现实的道理，如果着眼于理想，那叫理想的道理。”
“请问夫人，什么是理想的道理？”
“文云孙回复张弘范的那封信上，说得很明白，他所持的道理，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士’。
譬如说，只问其当为与不当为，后果是在所不计的。文照青孤军奋战，死战崖山，就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因为，他觉得那是他应当为的。”
燕秋听得很入神，她禁不住同道：“夫人，就现实的眼光来看，这不是有点傻吗？”
“一点也不错，那是十分傻的事。可是，他们认为，人间的一点正气，就是靠这种傻人傻劲才维持下去的，如果人间根本没有了正气，那还叫什么人间？燕秋姑娘，你在宫中读汉书吗？”
“读的。”
“读过文云孙的《正气歌》，岳飞的《满江红》吗？”
“宫中没有，但是读过。”
“那些都是理想的道理，傻子讲的道理。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傻子讲这些道理，坚持这些道理，追求这些道理，这个世界就变成了禽兽世界。”
她忍不住自己笑了笑，说，“我的话扯得太远了。”
“夫人说得真好，比王府请的师父说得好多了，我很喜欢听。”
“我想我相信你的话，现在回到本题吧！”
她对着文照青说道，“他的祖父是宋朝的臣子，拼命死节尽忠，是应该的，其他的人呢？”
燕秋瞠目不解，什么叫其他的人？
“文照青从小就被一位与世无争的高人养着，教他武功、文事，甚至不怕丢掉自己的性命。还有许多与世无争的人，都把自己全部奉献出来。”
她用手指着翟青竹，翟青竹赶紧站了起来，垂着双手低着头。
秦夫人说道：“她的名字叫翟青竹。是我在红叶谷最喜欢的一个。”
燕秋点点头说道：“我可以看得出。”
秦夫人说道：“我待她的真心，她十分感激，我们之间，没有师徒名分，但是我们超过了师徒的感情，甚至于是母女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和文照青相处了三个月之后，居然倒向文照青，背叛了我。”
翟青竹大惊，她没有想到这时候白夫人会提起这些事情，慌忙跪在席前。
文照青连忙叫道：“恩师…”
秦夫人微笑说道：“起来吧，你真是糊涂，这时我说出这话的用意，你难道还不懂吗？”
翟青竹依然不敢起来。
秦夫人向文照青说道：“扶她起来。”
翟青竹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秦夫人说道：“红叶谷是绝对禁止背叛的，那是要处死的。
但是这丫头却为了文照青，不惜触犯红叶谷的戒律，不惜让自己死于戒律。”
“那是翟姑娘爱文照青的关系。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侯，会生死与共，不能改变的。”
秦夫人说道：“你这话要引申一下，一个人要是爱上一个道理，那就更是坚守不渝，宁死不屈了。”
她指着翟青竹继续说道：“如果她仅仅是为了爱文照青，那样互替生死，我可以原谅她。
可是她不止于此，她是爱上了一项大道理，汉人过奴隶的生活，是不能让它继续下去的，文照青既然为这件事拼命以赴，她就可以为文照青而死。”
燕秋不禁“啊”了一声，虽然她对翟青竹的个性还不十分了解，但是她已为这件事震动了，不是感动，是震动，像翟青竹这样一个女孩子，居然可以在一个大道理上不顾生死，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秦夫人继续说道：“没有人真的不怕死的，如果有人真的不怕死，天下之事，他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也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但是，好死不如歹活着，谁能不怕死？如今，眼前的翟青竹就能，而且是为了别人，为了与她个人无关的事…”
岑枫如低声说道：“夫人是知道的，那是与我们大家都有
关系的事啊！”
秦夫人说道：“我知道，民族的存亡，与个人是有关系的，不过，那毕竟是遥远的事业，与自己直接的死亡很难凑到一块。
因此，才真正地启发了我，感动了我。燕秋，这是关键性的转变。
红叶谷本来准备做武林朝拜的中心，如今一念之间，我要把红叶谷作为复宋力量的核心…”
史怀祖和岑枫如不约而同地叫道：“恩师，夫人！…”
秦夫人微微笑道：“不要紧，此刻我根本没有把燕秋当做元人，甚至根本没有把她当做王府里的郡主。我的话，没有任何保留。”
“为了这个理想，夫人决心苦练奇功？”
“我练的是飞剑术。”
燕秋“啊”了一声，脱口惊呼道：“飞剑术！真有那种飞剑？百步之外取人首级的事吗？白光一道，首级落地，这不是神话吗？”
“任何武功都不是神话，只是各种机缘的凑合罢了。虽然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飞剑术，但是我已揣摩出了道理，只要各方面条件够，就可以练成的，十步、二十步、五十步、百步…
甚至于更远，都可以一步一步地练成。”
“可是夫人为了我的缘故，中断了练功，不是太可惜了吗？”
“如果单纯地从这一点去看，那是很可惜的，如此一中断，就再也没有机会重练了。飞剑术是习剑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不能说不可惜。”
“我很抱歉！”
“不，你用不着抱歉，王府派来的那九个人，是有备而来的。
换句话说，红叶谷的一切机关埋伏，是很难拦得住他们的，因此，他们的到来，是红叶谷的一次浩劫！”
文照青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