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异地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流落的雨痕攀附黏腻在玻璃壁上，写字楼高大的玻璃窗外，整个城市笼罩在阴雨中，天空中乌云密布，阴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林柚站在公司门口的屋檐下，呆呆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这样大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她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雨还没有变小的迹象，反倒是地上的水洼越来越深。
“林柚。”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林柚回头，看见了顾晟明。
“雨下得这么大，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他眼波含笑，在阴沉黯淡的天色下，偏偏有些亮眼。
林柚慌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里到地铁站很近的，五分钟就能走到！”
“可这路上都水漫金山了，等你走到地铁站估计脚都湿透了，你要这样湿漉着脚站一路地铁吗？”顾晟明总是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将林柚的拒绝化解掉。
林柚觉得顾晟明让她很别扭，只要对方一靠近，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扭成了麻花，一点也不自在。他们之前的好几次独处，都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柚蹙眉，眼神庄重地盯着顾晟明，缓慢而又认真开口道：
“总裁，生活就是这样的，尽管有很多不如意与不舒服，但这些都需要靠自己熬过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人不可能靠处处受惠渡过所有的不如意。”
最后，林柚向顾晟明颔首示意：“总裁再见。”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在这场滂泼大雨中撑起自己薄弱的伞，结束无谓的等待，冲入雨帘之中。
顾晟明看着那个雨中远去的单薄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毛。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柚总是对他显露出如此明显的抗拒。
而他竟也不可控地开始好奇她，余光总是会不由自主注意到她。
在办公室看见楼下有个类似她身形的人，脚步就不自觉下了楼。看到她傻傻站在门口，好心想要送她一程，却也被拒绝。
忽然，顾晟明感受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林柚逐渐变小的身影，头也没转。
“婚期将近，我来管住我未婚夫的心。”蓝心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言，顾晟明不由轻笑一声。“我们只是联姻，付出的只是一份婚书，可不约束各自的心在何处。”
顾晟明在彻底看不见那个身影后，终于扭头看向了蓝心。
他微微俯身，凑到蓝心耳边：“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未婚夫妻，我的心就必须在你这里吧？”
温热的气流拍打在右耳，让蓝心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酥痒感弥漫上身。
她努力克制住那种异样感，故作平静地说道：“我放弃了自由恋爱的权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我未来的丈夫就是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可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又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如果我们结婚了，你也没办法给你爱的人名分不是么？”
顾晟明站直了身子，睥睨着蓝心，冷淡地说道：“婚姻和爱情，本就是两码事。等两家公司稳定了，我们自然会协议离婚。”
听到这，蓝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惨笑道：“你们这些商人，真是冷血又令人恶心。”
顾晟明忽然轻笑一声。“大概确实如此，我父母在我五岁时就协议离婚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爱情，我一直都知道。就连你的父亲……”他的声音忽然止住，旋即恶趣味地又凑到蓝心耳边，低声说完：“……不也在外养了个小三么？”
忽然之间，蓝心感到自己呼吸困难，她的睫毛颤动，反映出内里世界的天崩地裂。她的双手自然落于身侧，手掌不由攥紧，昨天刚做完的美甲嵌入了掌心。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可她不希望卷入这肮脏的一切中。
她想要逃离，于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出了国。在国外，她见不到虚伪的父亲，也见不到哀怨的母亲，她是一只自在的鸟雀。
可她还是被叫回来了。
一被叫回来，就被她的父亲亲手推进这场她不愿卷入的肮脏地带。他要她步他后尘，陷入没有爱情的联姻之中，成为婚姻的行尸走肉。
她不愿意。
所以她在鬼使神差下，利用了林柚。
坦白来说，利用得很成功，顾晟明对林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说不定只要她稍微推波助澜，顾晟明就会为了林柚主动取消婚约。
可她最没有意料到的，是她自己。
她从没想过，原来自己会喜欢上顾晟明。
一见钟情。
那天，她从厕所里出来，发现这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是一场阴谋，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要把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捆绑在一起。
她牵着林柚的手逃离会场时，曾回眸看向台上那位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原来他看起来那么端正利落，温润如玉，是她一眼见到就会喜欢的类型。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联姻也可以有爱情的。
只是，晚了。
尽管顾晟明后来在她面前暴露出那样恶劣、残忍的一面，可她还是觉得不能怪他。
如果不是最开始她拿林柚当挡箭牌，或许他们会相爱。
或许，他最初是怀揣着想要和她好好相处，婚后相敬如宾的心来靠近她的。
是她先打破了这一份真诚。
所以她不敢怪他，只能在心里埋怨自己。
是她咎由自取。
“走吧，我送你回去。”顾晟明拍拍蓝心的肩，撑起了手中的伞，遮在蓝心的上头。
他总是这样，恶劣的那一面突然被他收敛起来了，马上就可以当做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掩盖一切恶劣的本质。
蓝心低敛着眼睑，往伞后退了一步。“我自己会开车回去，顾总你自己走吧。”
说完，她伞也不打地，就冲入雨帘中，奔向了三米外停着的白色奔驰，车棚檐下硕大的雨珠打到她的脖子，顺着脖子流入了她的衣领。蓝心毫不在意，很快地钻进了驾驶座。
顾晟明撑着伞，看着蓝心这一气呵成的一系列动作，挑了挑眉，转头走向停在另一端的停车位方向。
蓝心低头埋在方向盘上，听着车外哗啦啦的雨声，烦躁地打开雨刮器。
有规律的“嗡嗡”声充斥在车内，车主却迟迟没有起步的打算。
——
林柚坐上地铁时，果真如顾晟明说的那般狼狈。
即使是下雨天，地铁站依旧有着许多人，大家进入地铁站后都收了伞放在身侧，雨珠滴落在白色地砖上，随着人们的移动在地面上留下一长串的水点，然后再被来来往往的脚印弄脏，变成一渍污泥扒在白色地砖上。
人们来去匆匆，都是同等的狼狈，林柚身处其中，反倒与地铁里的路人过客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等挤上地铁之后，更是狼狈。
林柚没有抢到座位，只是抓着一根栏杆，倚靠在门旁，周围挤满了人，她都不方便随意转动，只好低头静静看着手机。
祁泽峰：你下班了吗？
看到消息，林柚的嘴角忍不住抿了起来，原本疲惫蜷缩着的心仿佛被一张宽大的手捋平了。
她右手手抓着栏杆，小指勾着伞，左手拿着手机，在地铁上艰难地打着字。
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比以往打字速度缓慢多了，手机还险些没抓稳掉落。明明如此不方便，可林柚此刻却觉得这也是一种甜蜜。
柚子：还没有，在地铁上。
终于发送了出去。
林柚将脑袋抵在杆子上，呆呆地注视着聊天界面，等待着祁哥的回复。
祁泽峰：c市下了好大的雨，a市是不是也下雨了。
c市和a市就两个小时的车程，有时候天气都是共通的。
柚子：对。
林柚艰难地回了一个字。
但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冷漠了。
想了想，她按住语音键，将手机凑到嘴边，在地铁上悄声说道：“祁哥，我在地铁上，打字不方便，回去和你好好聊。”
说起来，林柚并不喜欢发语音，她觉得文字更简洁明白，尤其在公众场合，打字没有声音不会妨碍到旁人，再加上老肖总喜欢在部门群里发语音布置任务，让她对语音消息更加不喜了起来。
可此刻，她突然觉得，这时候发一条语音消息很有必要。
哪怕在人多拥挤的地铁车厢中。
林柚一到家，连芊芊和她打招呼都没理睬，匆匆跑到房间锁上门，便要给祁泽峰回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
好像都在等待着对方，又像是一场默契的情侣间的小游戏。
最后还是祁泽峰先认了输。
“柚柚，”他唤道，“你那边雨下得很大么？”
林柚坐在椅子上，脱下湿漉漉的袜子丢到一边，笑嘻嘻地回道：“可大了！简直比盘古开天辟地那天的雨还要大！”
“那你身上是不是都淋湿了？回来洗过澡了吗？”那边的语气急切又温柔。
林柚转着眼珠子刚想撒谎，对面又继续说道：
“你二十分钟前给我发语音说在地铁上，现在是不是刚到家就给我打电话了。”
祁哥果然很聪明。
林柚点了点头，又想起电话那头看不见，糯糯地应了声“嗯”。
“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吃个饭，休息好了再和我打电话。”顿了顿，那头又说：“晚上我等你，多迟都没关系。”
“嗯！”林柚重重应了声，笑意从眼角漫了出来，都要翘到眉毛上去了。
等林柚洗完澡，吃饭的时候，芊芊便在一旁皱着眉毛打量着她，等她快吃完了，芊芊的饭还没矮下去一半。
“喂，”林柚受不了了，“你吃饭也太慢了吧，干嘛老看我……”
芊芊奸笑着开口：“我看你，有事瞒着本宫啊？”
林柚眼神有些不自然。“能有什么事啊。”
“你过完年回来上班之后，笑得很甜啊。脸上的桃花都要开满九百九十九朵了吧，我还能看不出来啊？”
恋爱中的人，或许天生会散发出一种黏腻的氛围，在他们周围的人能够一下子就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芊芊放下筷子，朝林柚靠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和那个祁泽峰？成了？”
林柚被芊芊炙热的眼神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终于红着脸点了点头。
“天哪！太棒了！”芊芊大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算不算红娘？最开始是我先鼓励你勇敢追爱的对吧？现在在一起了，必须请我吃饭！”
“好好好，请请请。”
突然，芊芊话锋一转：“年后，飞扬也要来a市工作了，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出来玩！搞个情侣周末！你觉得怎么样？”
林柚看着芊芊的眼睛，她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可与此同时，林柚耳边忽然出现陈飞扬说过的一句话：
“我看他自己就像个自闭症一样。”
“不行！”林柚大喊，“才不要和你们一起出来玩！”
虽然那次吃饭时，陈飞扬道了歉，林柚也说了没事。可此刻突然想起来，她仍觉得心里有颗针，让她很不舒服。
她就是觉得，祁哥大概不会希望见到这些曾经将他当做透明人的同班同学们。
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那些人，都曾是祁哥黯淡无光的日子的见证者。甚至是，她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好啦好啦，现在热恋期确实只想和对方单独黏在一起。”芊芊倒是很谅解地说道。她完全不知道林柚心里还有其他的想法。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白光，在短暂的刹那间将黑夜下的城市照亮，暴雨在闪电的加持之下，显得更加狂野剧烈，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惊雷毫不留情地轰在耳畔，将这世间的其他声响，全都淹没，衬托得渺小又可怜。
林柚失神地看着芊芊，芊芊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可她什么也没听清。
她只知道，她的心在雷声之下，忽然猛地一颤，一种酸涩感瞬间流通她的四肢八脉，让她难以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