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丈红的命
彩凤半张脸的伤痕都是胭脂水粉画出来的,唯有嘴角那几抹血迹是她在菜市场那里偷来的鸡血,她不嫌脏,抹了几道。
不过胳膊上的伤痕有一大半是真的。
她为了挣钱,做了不少体力活,受过很多人的欺负,那些伤都是别人留下的。
如今以假乱真,倒是真把孟扬唬住了。
孟扬凑近拉她起身的时候,彩凤注意到他的鼻尖耸动了一下。
“竟下这么狠的手,把人都打出血了。”孟扬眼眸微微眯起,一抹暗色闪过眼底。
彩凤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他现在肯定是恼了淡月,赶紧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来:“没没没,淡月姐姐只是叫我们走,不要脏了孟府的门,没有动手打人,这点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这话果然火上浇油,孟扬只是冷笑,面无表情的盯着彩凤,“你爹娘呢?”
“在前面药铺拿药,”彩凤指了指斜对门的一家百龄堂,这会子,老两口已经拿了滋补的药出来,猛的看到自家闺女那副鬼样子,差点给吓到尿裤子。
“这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眼睛和嘴怎么了?”彩凤她娘是个瘦小的女人,头发稀疏,穿着土灰色的布衣,头上包着一个头巾,她爹手里拿着旱烟袋子,肩上扛着麻袋,看着就老实憨厚。
“我自己磕的。”彩凤不想纠结伤痕的事了,拽过爹娘,朝孟扬一跪:“爹娘,这位扬少爷便是我们家救命恩人的夫君。”
老两口要跪,被孟扬制止了。
“跟我走,我带你们进府。”
春天的阳光不炙热,散发着些许暖意,把栖梅园的红墙黑瓦照得像是铺了一层黄色金粉。
孟扬脚底踩着这层金粉,踏进了绿柳阁。
“孟郎今日来的这般早?”楚青笑意盈盈,放下书卷,用沾了水的帕子给他净手,笑道,“厨房才熬了一锅桂花糯米红糖藕,我叫他们切两段送过来,给你尝尝鲜。”
孟扬的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怎么不见淡月?”
“她在沧清院吧。”
沧清院是孟扬的院子,他在家中读书办事都是在沧清院。
“不是已经把她派到你屋里来了?怎么还往我那里跑?”
“长喜,去把她叫过来。”
长喜很快就把人带过来了,淡月给少爷夫人行了礼,不敢正面看着孟扬,垂着眼睛盯着地上的一块地砖。
少爷不知道因为什么何事把她叫过来,反正看夫人和春温那样就知道准没好事。
一定是这主仆俩又在给她下绊子。
“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孟扬语气温和,不像是有怒意。
淡月答:“奴婢是生在孟府,长在孟府的家生子,是服侍少爷的丫鬟。”
“嗯,既如此,你也该知道府里的规矩,我已经把你指派给青夫人,以后你便要全心全意为绿柳阁办事,不要往沧清院跑了。”
“是。”淡月矮矮的低了个身,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样柔和的模样,她知道自己长相不够美艳,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是自己骨子里的那点温柔和顺从了。
“绿柳阁来了三位贵客,你去府门口把他们领进来,切记不可怠慢。”
淡月迈着小碎步去了门口,一眼就看到彩凤那张“鬼脸”,眼神立刻变得阴历,本着脸怒斥看大门的小厮。
“不是叫你们赶人吗,怎么还把他们留在这里!”
“淡月姑娘,刚少爷交代下来,说这就是府上的贵客。”小厮荣贵开口了。
此话一出,淡月心头微微发冷,脑海中闪过几道念头,便恢复了理智,不咸不淡的看了彩凤一眼,“跟我来吧。”
一个野丫头,就不信她能搅浑这潭水。
彩凤一来,就拉着爹娘给楚青磕了三个响头。
她娘哭着囔道:“夫人真是观音菩萨在世,那一百两银子救了我儿的命,咱家没啥值钱的,也拿不出钱来还,可又不能白拿夫人的钱。”
把彩凤往楚青脚边一推,彩凤娘说:“彩凤这丫头机灵,今年才十三,让这丫头跟着您吧,她这半条命就交给夫人您了。”
彩凤爹老实巴交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把麻袋解开,讪讪的说:“这些铁棍山药,都是从山里挖来的野货。”
“这可是好东西啊。”春温瞧了一眼那山药的成色,就欣喜的收下了。
“夫人,您就收下我吧。”彩凤抽搭着鼻子,“家里穷,我个头小,劲小,没法下地干重活,在家浪费粮食,恳请夫人大慈大悲收留我,我保证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夫人当牛做马。”
楚青吟吟笑道,“既然说我是观世音菩萨,那我怎么能让你当牛做马呢,这样吧,彩凤留下,在我这里签个活契,每月先发半两银子,等到你成年了,月钱涨到一两银子,你要是在这里不痛快了,可以随时拿了契约走人,我绝不拦你。”
天啊,果然是大户人家,彩凤爹娘连连叩首,忙不迭的道:“夫人,这丫头能跟了您,是咱们王家五世修来的福分啊。”
“我知道你家中还有个病重的儿子需要看护,所以也不多留你们了,春温。”
楚青目光扫过春温,“去厨房包点东西,再拿十两银子。”
“使不得使不得。”老两口摆手。
“行了,拿着。”春温把十两银票塞到彩凤娘手心里,“光那一麻袋的铁棍山药都值五十两了,等会,这些山药你们留一半带回去,家里不是有个病人嚒,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服老两口,彩凤依依不舍的和爹娘道别后,回到绿柳阁,此时,氛围立刻起了大变,方才的温馨荡然无存。
“淡月,彩凤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淡月的眼睛在彩凤和楚青身上来回转悠,她不是傻子,知道青夫人联合彩凤整治她,她岂能甘心,立刻喊冤:“不关我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好一个不清楚。”孟扬冷笑,道:“淡月,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吗,我从前是顾忌着你照料我的那点恩情,还有你在母亲身边得脸,我不方便戳破你的一些小动作,容忍你至今。”
“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借着孟府的名义,欺压弱小?彩凤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身子骨本来就弱,你竟然还打她。”
“那一身的伤若是不及时找大夫,可能会让她整条命都丢掉。”
“你赔的起一条人命吗?”
他用词犀利的训斥叫淡月慌了心神,
不过就是找人打了彩凤一顿而已,根本就没下狠手,赶紧跪下,“扬少爷,我真没有打彩凤,是夫人,不,是彩凤自己画成这样的,您别看她脸上又青又红的很可怕,其实那都是假的,是用胭脂水粉画的。”
楚青暗叹她心虽然比天高,却是一丈红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