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春夜雨·奈何

    细密的雨染湿大地，化成一隆透明凝和雨水，融化在世间每一个角落。正是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魂。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饮毕，合一与泽昱二人回府便在明珠阁对诗写字。少顷，合一命人取了酒来。

    “哪里有边吃着药边喝酒的道理？愈发不成道理了。”泽昱将合一手中的酒杯夺下，捧了热茶给她。

    清凉的水风从屋子的檐外斜斜飞入，带着夏末秋初的清寒与忧伤，细密得漫上台阶，又因轻风拂动灯烛，隐隐的光亮铺下一层温腻而轻灵的影子。合一倚在门框边，踩着门槛，一手扶着泽昱，一手探出门外，偶有几丝雨落在手上：“不知那日谁说要做个风流名士？岂不知这样的天气饮酒才最是潇洒自在的呢！”

    “是真名士自风流，你现下吃着药又饮酒，只当是任性罢了！”

    “好哥哥，便任我这一回，今儿朦胧月色，清寒软雨，若无诗无酒，岂非无趣？”

    泽昱拗不过她，只道“那边叫人温了米酒来，喝着身子也暖些。”说着便吩咐云峥去办。继而叹道：“你呀！身上病着，又不好好吃药，也不好好吃饭，竟让我操碎了心。你要是好好听话，这病怎有不好的道理？这么病着，就是我的过错了。”言辞间不禁带些担忧。

    一滴雨水从指间滑落，落在她的手心里：“昱哥哥，你说，这天上千千万万数不清的雨滴落在地上，到底是生是死呢？”

    “怎么好好儿的问起来这个了，原本不该说如此忧伤凄凉的话的。” 话音尽，又道：“庄子曾云：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济送。又言察其而来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笏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庄子存于世间却仍如此，这漫天清雨，本便是天外之物，言其生死，或许便是春秋冬夏四时行也，我想非常人所能懂得的吧。”说着便搬了椅子来，二人坐在门前，莯儿在中间置了小桌，桌上置了酒菜。

    “庄子自是大成，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可纵使百岁之人，当逢死亡想必也仍有遗憾，庄子逍遥，难道不曾有遗憾吗？”

    “纵有遗憾，或许庄子看得透，也去的坦然。世间之人本非圣，自有不甘，自有遗憾，可若能看开，便是百年千年之后，化土化灰，也终究不枉人世一遭几十年。”

    抬眼间，只见合一神色怅惘，望着氤氲水雾，浅饮了两杯薄酒。雨水依旧织密轻盈，有些忧伤得洒落京城这片富丽堂皇地，许是别夏，许是度秋。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幽咽的琵琶声，当是入夜，这声音传得极远。正是一曲《望汉月》。

    “明月明月明月，争奈乍圆还缺。恰如年少洞房人,暂欢会、依前离别。小楼凭槛处,正是去年时节。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合一轻声念出这曲词：“柳屯田的词，变旧声作新声，秀淡幽艳，高浑处不减清真，长调沉雄清劲，实在是第一人。”

    “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竟流连。未想你这般喜欢屯田词。”

    “诗最喜义山，词当是屯田。昱哥哥也算与我投契了。”合一饮了半杯酒，一阵温软的酒香便散开来，又听闻道：“我曾经很是羡慕娘亲与爹爹在一处饮酒对诗，那时候他们仿佛旧友一般，每一句都那么投契，哪怕一个眼神都那般令我羡慕。”

    他沉思良久，微笑道：“我虽与你不同，但也曾听闻娘亲提到许多旧事。我不比你，但也知人情之切。这世上总有一人能让自己这漫漫一生变得欢愉，或许正如此言罢。”他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帘幕般的雨，仍旧紧紧握着合一的手，方听闻道：“我知道，就好像桃花，花开之美才让春更有味道，初春盛放暮春凋零才有了春夏变幻，或许对万物来说，桃花亦能让春感到充实吧。”

    听她这番言论，泽昱不禁一笑：“正是这个道理，只是你这般爱桃花，究竟为何？”

    “桃花简静，轻灵，凄婉，开在深处，深邃，美到极处” 雨依旧下着，似乎永无疲倦，下人们都远远站着往这边瞧，云铮望着莯儿笑道：“爷也真能成和公主说这么久。”

    莯儿瞥了他一眼道：“小声儿点儿，你懂什么。”

    “我自然不懂，也没有好姑娘嫁我不是？”言罢冲着莯儿一笑。莯儿顿解其意，不由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