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天下计·仕途
这日出了议政殿,泽昱紧着两步追上辰珩:“叔王今日可忙?泽昱回来还未及给叔王请安,刚得了好酒,想请您同品,况且暑热难当,纵然叔王忧国忧民,公事缠身,也总要歇息片刻。”
辰珩笑道:“听着端王讲官话却也新鲜,本王自然不好推辞,今日便要沾你的光了。”
“叔王客气。”泽昱拱手笑道。
二人乘轿至清风酒楼,一应完毕,方听泽昱道:“赶是出来了,既在您跟前儿,孩儿便不拘谨了。”
辰珩一笑,举起酒杯对着他,继而饮尽:“这样儿最好。”又道:“果真好酒。”
“您要是喜欢,我叫他们时常送到府上,并不打紧,倒是泽昱先得敬您一杯,聊谢水灾之事,您不吝相助。泽昱很是感激。”说罢举杯饮下。恐因是喝急了,瞬时脸上便泛了红。
“原是一家人,何处来说两家话?只是你这谢字我可不敢当了,一则我只是以己忖度,若是我当如何处置?二则,你也并未采我之法。故又何来谢字之说呢?”
“泽昱虽未以叔王之法,只因方法纵然奏效,却并非泽昱所乐见。叔王是行大事之人,心胸气量,眼界博闻,泽昱不敢望其项背,只是却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叔王。”
“你说便是。”
“叔王辅政多年,泽昱未入朝时便知叔王最以民生为大,也因此实在不解您同我讲以朝廷下播之稻谷粟粲换得麸糠之意。”
辰珩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却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道理,如若皇上指派我去办这事儿,我必定会这么做。想必端王此次在赈灾钱粮上没少花心思吧。”
“是,按着份额播下来的,却怎么也不够。”
“症结便在此,既是按着例播下的,岂有不够之理?且不说自京城往下,钱粮到了灾区需经多少人之手?如何运来?几人来运?一车几石,行多少驿?这些事儿根本无可知晓,就算查也未必查得一清二楚。只这一趟下来就不知少了多少。再说到了灾地,地方所需是按户上报,可一户几口?是妇孺幼童还是壮年老叟皆无从可知,况且更有为多得粮虚报多报的,应分的钱粮又少了许多?最后便是灾民,不说五谷了,能喝上水不被饿死的只怕便是老天垂怜。所谓赈济灾民,并非让他们饱暖,只要一口粮食让他们吊着气儿,少死几个人,那便是政绩了。所以以一斗麦谷换三斗麸糠,你觉着让一人过的舒坦和让三人活着,那个更划算?”
“可灾民亦是民,是我大宁之百姓,如何以牲畜待之?”
“你若见过人吃人,便不会这么说了。况且,灾民,既然承了这灾字儿,连人都算不上,如何算民?灾民灾民,不过是为了本朝的奏章史书上好看罢了。”
泽昱吃惊的看着辰珩“太平之世,怎还有这等事?”
“太平,什么时候太平过?若是太平了,你我,甚至勤政殿,倒要闲着了。”
泽昱长吐一口气,心中万千思绪:“吏治混沌,亦是不幸啊。”
“我倒觉着自先皇以来,吏治清明,当是皇上之勤勉。”
泽昱甚是不解: “未曾想叔王也是个妥协之人。”
“并非妥协,只是朝堂沙场,看多了罢了。京官外官若挨个儿细数只怕也要个时日,除却如前朝孙阁老那般一生清廉自持之人,又有几人不是为个人之生计荣辱新自己一家之盛衰而不得不为天下计?”
“昱,亦想不以一己之私,倾力而为天下计。”
“泽昱啊,你有别人没有的情怀,只是,你若不位及王爵,没有这生来的运数和荣耀,试问你又会如何?锦衣玉食,王府的琼楼玉宇何来?若非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我与王妃,如何会放心将合一托付与你?”
泽昱沉思良久,自顾自得喝了几杯:“您这番话,令我感慨良多。只是或许昱并未经历您所经历之事,于许多事上仍有未开解之处,不愿开解之处吧。纵然如此,昱也愿尽心竭力,当不负。”
“泽昱之心境非常人所比,赤子之心,清流长风,皎月明洁,可以喻你。我倒也愿你不要开解,只是,如此恐怕艰难。”
“心之所至,无怨无悔。只是我与叔王之心,恐亦无叔王之荣了。”
“你自己便是多少人羡慕的,自也不必羡慕他人。”
“还有一事我且只能与叔王说了。此去固安,但见那县令刘勇为官清廉,品行周正,却不知何以年逾不惑仍仅位至七品。况且昱在京中也时常听闻刘勇其人,故而更为疑惑。”
辰珩饮了口茶,思虑片刻道:“皇上南幸前曾有意调他去填补直隶守巡道员一职,但因他事便搁置了,这差事便被搁置了,直至回京设了廷议,皇上更不问这些琐事。”
“既如此,他官品人品皆是有目共睹,叔王何不同诸王商议,调他入京任职?固安那寸土之地,放他在那儿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只见辰珩手指轻敲了两下杯子摇了摇头:“此人不宜在京中听职,做个外官倒是绰绰有余。”
“也的确。他非孙阁老,那般性情,没有根基,只怕是祸而非福啊。”泽昱思忖道。“这事便请叔王做主了,莫不然便是大宁之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