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皆是错·缘殇
几日后，廷议择定清查固安银粮一事，议令下到巡抚衙门，并命泽昱督导永定河固安一段修固及百姓安置之事。且说也是天公作美，固安县百姓冒雨迁出次日破晓时分，原上游众人避难之处便被洪水一夜之间吞噬，百姓自知之后，更多信了泽昱几分。因多有老弱，山路艰难，二十余户在后日近午时方迁至距原地三四十里的所在，此处地高天肥，亦有河流，但不至泛滥。泽昱也同刘勇道：“这一处本便是你县所辖，即是迁来此处亦不是他乡，原地之处便只得待河坝修固完善，留待百姓生计之用吧。”
“端王爷尽心竭力的，您天潢贵胄却行这几十里山路与我县众人至此，下官敬佩之至，又另赠万两，下官替这百余百姓，拜谢您了！”
泽昱忙扶了他起身：“昱与刘大人一见如故，您两袖清风，忠臣孝子，你我皆为百姓计，更何言敬谢？况且以刘兄之人品操守，若得他日大展宏图，必定是大宁百姓之幸。”继而又看向县丞王书之道：“王大人不愧刘大人之门生，行事作风当为上品，小王铭记。”王书之连忙拱手道：“端王爷抬爱。”
“这里诸事妥当小王便应旨督导，还需刘大人与王大人相帮扶。”
二人自然应允。待诸事毕，已近八月上旬。泽昱与所行众人奉令返京。先前廷议令查银粮之事也水落石出，吏部会同工部与大理寺一并查明奏禀，廷议令大理寺暂押治粟内史柳枃与司农少卿赵维，并上秉泽昚处断。然事经几日，却未闻泽昚旨意如何。
这日辰珩廷议后往南熏殿奏事。这殿本叫曲台，因地处正三宫东首最近的灵曲湖旁，又因环植有茂密绿茵，正殿路前有石路曲径相接，便得了这个名字，后来泽昚觉得曲台二字与后宫所住殿名不相融洽，便赐了“南熏”的名字。还未至正殿前，便已见檐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华丽的楼宇被池水环抱，浮萍满地，碧绿明净。更有翠株繁花千百，挺拔俊秀，妖娆富丽。风动花落，美艳绝伦。
从不远的富丽宫楼中缓缓传来温软缠绵的丝竹之声，正是京城最热的时节，翠茂的柳树轻摇似乎都能渗出细密的汗珠，辰珩走过台阶，顺着石路曲径走到南熏殿前，李顺辅守在门外，见他过来，忙上前请安。
辰珩方问道：“皇上在歇着吗？”
“和王爷送进来的歌姬，皇上和昭仪娘娘正听曲儿呢。您稍后，奴才这就为您通报。”说着便转身进了殿。须臾，便有旨意来传他进去。
辰珩走进殿去，殿中酒香袭人，声色艳艳，泽昚身着明黄绣缎的薄衣，松垮垮得搭裹着，宽松的袖子半挽上胳膊，斜斜得倚靠在软座儿上，令昭仪陪侍在旁，身着抹胸薄纱的裙子，青丝高高盘起，肩上只搭了件委地轻纱。见辰珩来，泽昚方唤退左右，却独留了刘氏在旁。
辰珩行礼请了安，令昭仪也回了礼，辰珩方道：“臣此来上奏廷议诸事”话音未落，便听泽昚慵慵得道：“叔王捡要紧的说吧。”辰珩又道：“治粟内柳枃东与司农少卿赵维留扣赈灾银两之事三部司已会同查清，因二人乃京中正三品上，必上请皇上旨意处置。”
“朕当时什么事儿的，既都查明了，几万两银子的事儿，贬官流放便是了。”泽昚取了一盏冰饮吃了几口。
“只是这柳枃乃荣恩公柳安之子，荣恩国公府世代”
“既是妻弟，叔王便瞧着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赵维”
“杀了吧。叔王若无它事便且去歇歇，这暑热的天儿，李顺辅，叫御膳房送些冰盏到廷议阁，暑热难当，叔王也莫要劳累了。”
辰珩见此，亦不好多言，便将廷议记录留下告退了。
直到酉时辰珩回府，用晚膳时我方知泽昚旨意，可纵使泽昚如此说了，若是辰珩身居高位而赏罚不一，必定要为人诟病。他与我说起，亦是问我的主意。只说早许多日子父亲便多番派人来请我回去，一来二去饶是我性子再好也被他烦不过，便叫二门上的小厮将这些信儿一并挡了，也算耳不闻心不烦。直到那日哥哥来，我总也摸不过面子去，虽知是父亲叫他来的，却也只得见了。然而这事却是难为我，这柳枃是我父亲的姨娘所出，原与我兄妹二人并非同路，况且辰珩又主着廷议的事儿，我自不能让他因此落了什么污名，故而便未与辰珩提及此事。现下他说了，我也只得借话引话了。
几日后宫中传出圣旨，因念及本家之功劳，治粟内史柳枃左迁刑部部外郎，赵疏本为废后赵氏之弟，原未以累及宗族，然赵疏行此腐败社稷之事，不知感戴皇恩，秋后处斩，以慑百姓。旨命大理寺行谕诸事。
总说这人间事阴差阳错，景儿的婚事正经到今年春天赵氏孝满时方才尘埃落定，后又因皇上南幸而耽搁了数月，回京后我与赵海才定了九月十五的日子。眼见已是八月中旬，两府自然愈发忙碌。只是，这门亲事，多少都有些不得不为的意思。原在安隆十七年定亲之时赵氏还是皇后，赵氏一族家门兴旺，荣耀一时，然而仅三年，赵氏被废，赵海次子赵疏被赐死。故而，景儿娶了赵家小姐也不如从前用处之大了。但这槿云并非似那赵氏一般，反倒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样貌也清秀美丽，像是贤妻良母的样子，如此一来，纵然与朝堂无益，可若能与景儿举案齐眉，也是一桩美事。然而这件所想的美事，却又因阴差阳错，酿就了他二人躲避不了的悲剧。
景儿自安隆十八年便奉旨领掌大理寺，而大宁自有斩杀三品以上官员当由宗室皇亲监斩，而赵维正三品司农少卿，当依旧法。最终这事落到景儿头上。圣旨秋后处斩，秋后乃是每年霜降后第十日，而今年霜降恰逢九月初四，便是景儿十四那日监斩，次日便要与他妹妹成亲。奈何圣旨“旨命大理寺行谕诸事”，而独他一人既是宗室，又任大理寺，如何也推不得。自己所要嫁之人下令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槿云又当如何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