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诉欢宴·相知
月前，泽昱与合一便定了生辰当日晚间回来吃家宴。
是日一早，端王府便忙碌起来，一应打扮安排妥帖，二人即往宫中拜礼，礼数周全已近晌午，而府中自有宾客前往拜贺，已热热闹闹唱起戏来。直到戌时才有人传话儿来，称他二人已乘马车过来。
不住一盏茶的工夫，二门上的小厮便来报二人已到了东角门，我和辰珩也满心欢喜得往门外看，方见他二人身着吉福，笑盈盈得走到我们面前按规矩拜了礼，忙叫他们起来，一并至侧厅饮酒吃饭行令，府中也许久未有这般热闹了。
酒过三巡，泽昱便被那兄弟几人拉走不知做什么营生，我将辰珩打发到书房去，带着合一去了临风楼后的园子。
因是春日，纵然是夜，也不似那般寒冷，月色荡漾池塘中偶尔泛起的清波，与石子路旁的石灯辉映，更有别样风韵。
桃花拂落铺满后园，携着淡淡得香，萦绕在亭中。我命浛绛取了米酒与小菜，遣散了侍候的丫鬟们，独留了浛绛与沐儿远远得候着。
近亭的池塘边依着一双鸳鸯，合一为我斟满酒，兴冲冲得举起一杯笑道：“许久未与娘亲饮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便一口饮尽，在嘴里酝酿一番：“这米酒别有一番风味，好喝极了，明儿回去我可带上几坛子，娘亲可别舍不得哦。”
我亦饮了一杯：“喝了也就罢了，还要带几坛子回去，我不依？”
合一冲我吐了吐舌头：“娘亲真小气，反正我就带走，哼！”
我也假意一哼：“就不给你带，总有好得，也叫泽昱去寻与你。莫不然，你说些好听话，我若是高兴了，便叫你带回去！”
合一顿时往我身边蹭蹭：“娘亲钟灵毓秀，福慧双修，不知天地造化为何方生得如此妙人……”
我顿时笑出了声：“行行行，甭管是真是假，我也受用了。便许你几坛带回去吧。”
“啧啧，求人难啊……难于上青天！”她边感叹着，边笑着夹了酱牛肉送进嘴里：“您还别说，家里厨子的手艺，许久不尝还是很想念呢。”
“哦？端王府可也是御赐的东固厨子，怎么养不好咱们公主这张小嘴儿？”我笑着打趣道。
她并不回我，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忙问我：“娘亲，那回吃的古董羹，那厨子可还在，这些日子净想那味道了，快叫做来让我解解馋吧！”
“这晚了，刚才吃了一顿，这会儿再吃古董羹你吃的下吗？”
“米酒利胃，况且吃完了我再陪娘亲去大园子转转，晚上也不凉，岂不是极好的！”
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便依了她，叫浛绛去安排了。不多时，下人们便呈了铜锅、时蔬菜品，合一已经迫不及待夹了蓬花菜下锅，涮好又放到我碗里：“娘亲最喜欢蓬花菜了，多吃一点。”
我欣慰一笑：“娘亲的小合一长大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确成了一个大姑娘，比从前更多了许多体贴。我的脑海至今还常常浮现她小时候仰着肉嘟嘟的脸，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的可爱模样，不停地蹒跚学步的执着劲儿。岁月不经回首，她已是如今嫣然灿若桃花的姑娘。
“娘亲与爹爹可都还好？”她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当然，只是你不在府里，我与你爹爹时常惦记着。”
“娘亲和爹爹尽可放心，昱哥哥对我很好，就像爹爹对娘亲一样好。”她笑着饮了口米酒。
“嗯，瞧着你的气色也愈发好起来了，饭菜也比以往进得香，都说端王府那块儿风水好，现下看来传言不虚啊。”我打趣似的笑道。
她一仰头：“娘亲有爹爹疼爱，不也是如此嘛？偏到来打趣我，羞也不羞。”
池塘边的鸳鸯扑了两下翅膀并着游走，只留下一圈圈波纹。一阵微凉得夜风轻拂，吹着锅里的热气翻腾，我道：“你爹爹与泽昱是不同的人。如你爹爹所说，泽昱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你不在朝堂也不多理这些事，许多是未见到的。”
“娘亲与爹爹这般夸他，若叫他听见，必定要跟我显摆呢。”合一说些，脸上却是一副幸福的样子。
“看着你们，倒真相信缘分天定呢。还是谁的，怎么也分不开。”我看着她腕上的玉镯，又继续道：“其实你不知道，曾经你爹爹与我有想过以唐连佑为你的驸马……”
我刚说了一半，她险些将口中的酒喷出，我嗤笑一声：“只是，从那次他因护你被赏了板子来咱们府上，你对他那般关切，我才觉得，或许唐连佑似乎并不合适你。”
“哦？还有这么个缘故，阿弥陀佛，果真是皇天庇佑啊。”她笑着合了手掌，摇了摇头笑道。
“娘亲若当初真许了唐连佑…只怕我也不是如今这般了。除了爹爹和哥哥们，再没有哪个男子有昱哥哥那般待我了。娘亲不知，我越发觉得自己生就如此幸运，这世间一切皆为我所得，甚至自己亦会感叹造化，皇亲贵胄之中，恐怕也独我一人吧，更莫言平民百姓。从前太小，总以为所得尽是应该，如今才慢慢觉得这人世间的许多事生便是眷顾的，也更叫人珍惜。”
听着她这一番言语，我不禁唏嘘，珍惜，懂得这二字于她，果真是弥足珍贵啊。而这一切，教会她的是泽昱从未以刻意的关怀和温暖吧，至少，无论是辰珩还是我，亦或是她的哥哥们，给了她无尽的宠溺与娇惯，却从未让她懂得珍惜，于此，更令我不得不感叹。
“人生漫漫，还有许多娘亲，爹爹和你哥哥们无法让你懂得的事，还有许多我们都没有的情怀，只有泽昱才能慢慢带给你。只要你过得安心，便最好不过。”
她有些思索的样子，望着锅上飘起的热气有些出神得道： “曾经那般羡慕娘亲与爹爹伉俪情深，以为那便是世间最幸福的夫妻。可直到自己得到了一份独有的感情，才知这一心一身得凭安处实在无法比较。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觉得那样的安心，他可以将一切的忧虑哀愁都带走，安心到雷雨天的夜晚也依旧可以在他怀中睡得很安稳。让我拥有企盼每个明天同时又从不害怕未知的一切。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他甚至从不会皱眉。我也一度在想自己何以有如此福气，得他如此知我，惜我，疼我，爱我。但当我问时，他却只说：因为只有冬天才下雪啊。”
我安静得听着这个在我心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的言语，从她的神色中仿佛看到了许多自己，还有许多只有她才拥有的无忧无虑与从容不迫，感叹年少时光的种种美好，还有许多已经不再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