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空缱绻 > 第55章 竹马来·泽昱

第55章 竹马来·泽昱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二月初五是合一的及笄礼,正月时皇上便偶有提及合一的亲事。女子十五岁行及笄礼,其后便可出嫁了。皇上时常提及车骑将军唐连佑,他是少年英才,其父唐成乃正二品京畿河道水政,治水之功素来为泽昚倚重。然其父虽是文官,这唐连佑却甚通兵法军事,数年间镇守西境,屡退外虏,战功赫赫。故而泽昚有意择宗室女作配功臣良将,合一与梓纯便成了择一的人选。我与辰珩虽不愿,但到底圣意未明,也只得静观以待。

    至合一及笄礼当日。卯时她便起身梳妆准备,辰时入宫拜礼,我与辰珩亦一同入宫受礼。

    泽昚自体元殿东侧登阶升御座,太后坐于侧面,便宣礼官高声奏道:“安和公主行笄礼。”大殿东西两侧礼乐声起,合一身着绣四合月季礼服,青丝垂腰,缓缓走入东配殿,因中宫虚位,便由皇贵妃赵氏行诸礼仪。后至殿中,向泽昚与太后行拜礼,礼官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后向我与辰珩行正拜礼。礼毕由司仪女官奉上发钗,继而闻皇贵妃颂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辞罢为她簪上发钗,合一向宗族长辈行拜礼,两侧宗亲向合一行揖礼。然后再至东配殿,换阔袖正礼鸾凤冠吉服再返正殿。行三拜由皇太后加四凤冠。继而西阶置醴酒席,皇贵妃再祝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

    兄弟具在,以成厥德。

    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引自《仪礼·士冠礼》]。

    饮酒后面向我与辰珩,我向她祝词: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引自《宋史·礼志》]”

    合一答曰: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向皇上与太后行三拜九叩礼。礼毕,宴席方开,至未时初方散。

    酉时,才听门上小厮来传话儿说景儿回来了。我便叫了他来问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府。他方说是因今儿是合一生辰,泽昱逃了南书房带着合一出去玩,皇上为警戒众人,便叫了他们去训话,才挨到这个时辰。我方才晓得她为何宴席散后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正当此事,门子上便来人,称圣谕留安和公主问话。毋庸置疑必定是因着景儿所言之事。这两个小冤家又惹事,这回必定是要挨一番训斥的。不过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可心里到底放心不下,连忙让人探听着些。

    合一与泽昱奉旨应召,直往敦静昭仪的宫中去。泽昚满面怒容得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太监双手擎着戒尺站在一旁。二人跪地请安,泽昱跪在前面,却未料泽昚语气平和得让合一起身还赐了坐。继而方闻泽昚道:“安和,端王逃课一事你可知道。”

    “是……皇兄……”合一低声谨慎得答道。

    “既如此,是他寻得你还是你寻得他呢?”

    合一焦急得望着泽昱,只见泽昱摇了摇头,合一方道:“回皇兄,是……是……我寻的昱哥哥……”

    泽昱心中着急,连忙接道:“皇兄,今儿是安和生辰,是臣弟自己答应他要为她庆生,一切都是臣弟自己的主意,与安和无关。”

    泽昚并不理睬泽昱的话,手指敲在桌沿上,又道:“安和,端王逃课南书房,这是不尊祖训的罪名啊。若是你寻了他与你玩闹,虽说有些不成体统,到底禁足也便了事了。”

    泽昚侧目瞥了一眼泽昱方道:“传旨,安和公主……”话刚出口,泽昱连连道:“皇兄,皇兄,是臣弟为了履约在先,一切都是臣弟的过错……”王和亦在一旁使眼色。

    合一听闻,连忙跪地道:“皇兄,是我一时贪玩,偏要昱哥哥跟我出去,您饶了他吧,他下回必定不敢了!”

    泽昚只望了一眼她:“送公主出去。”

    听闻旨意如此,泽昱才算是为她松了口气,待合一走后,只见泽昚皱着眉头:“你自己说!这种逃学贪玩的事儿是第几回了?你是当朕好说话还是如何?”

    “数不胜数……不过今日,臣弟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于此,当是无怨无悔……”他定了定神抬起头来望着泽昚。

    “心之所向”泽昚亦看着他,缄默良久。又听泽昱道:“臣弟自知今日所行不妥,但唯愿安和高兴。皇兄春秋鼎盛之年,自然历经世间的感情,臣弟之心,想来皇兄可以推知。”

    “敦静昭仪若知你今日所行,又会如何?”

    “臣弟不知只是,母妃乃是重情之人,她这一生所不愿提及却又难以忘记的便是当日先皇与她在一起的点滴。臣弟心之所向,母妃该是会理解的。只是逃学之事,实在难恕。”

    “今儿这罚,你是免不了了。朕亦不能袒护你而令众人以为这宫中的规条都是摆设。 ”言罢便召了内侍来,令其责打。

    戒尺落在泽昱背上二十下,方闻泽昚命停,又听道:“你身为男子,为儿女私情所扰便是大错,今日只当是小惩大诫,不可再犯。”

    “臣弟以为,为儿女之情,并非是错。人之感情,最悲哀不过三者,所求不得,得而难续,失而念念。所求不得乃是未倾其心意,得而难续是未尽其情意,失而念念则是心中亏欠愈盛。臣弟只是想倾我之心意,何错之有?皇兄君临天下,又何尝于感情之事上没有遗憾?您所作的《孝肃皇后行状》又怎不是宣泄得而难续,失而念念的情绪?您难道会没有所求不得的时候吗?”封元听着泽昚这话,心中早为他捏了把汗,站在泽昚身后一直摇头,奈何泽昱并不理睬他,嘴里的话儿停不下来。

    “你!”泽昱一听此话,顿时拍案而起,挥手指向泽昱:“继续打!”不由分说,内侍又拿起戒尺向他背上打。又打了一二十下,泽昚才命内侍退下。似是怒气也消了不少,方对泽昱道:“朕本念你素来聪敏好学,擅逃书房本欲饶了你,谁知你花言巧语,出言不逊!今日朕让你长长记性,如若再犯,便不是戒尺了。”

    泽昱只觉背上火辣辣的疼,轻轻动一下都似乎疼得忍不了,他双手拄在地上:“若叫一女子为臣弟顶罪,实在不是大丈夫之行径。”抬起头来恰看见封元蹙眉微微摇头的样子,自己又挨了一顿好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低头认错:“臣弟知错了,多谢皇兄教诲。”

    泽昚瞥了一眼,便让他退下了。刚出殿门,云峥连忙上前要为他披上披风,他只摇摇头,背上疼得几欲说不出话来,然正抬眼间,却见合一在不远处等着,他忙推开云峥,硬撑着走到合一面前笑道:“怎的在这儿等着?我还以为你回府了呢。”

    合一心急得在门前踱步,一见泽昱出来便连忙跑过去:“昱哥哥,皇兄可是打你了?内侍手里头的戒尺真是吓着我了。”

    泽昱笑了笑,从云峥手中拿过披风披在合一身上:“没有,不必担心我,这么晚了冻着了可怎么好?”

    合一将信将疑得望了望他,又走到他身后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轻轻得触他背后,泽昱忙抓住她的手腕,笑道:“怎么会,我无碍,且送你回府吧。今儿你生辰,也该回府好好过过才是。”

    “昱哥哥,多谢你今日为我过生辰,晚上的桃花宴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你也是傻,便是推说我寻了你去,我也不会恼你,也不必这般提心吊胆了。”

    “这赔本儿买卖我可不做,你若被禁足一个月,我再找谁玩儿去?”两人相视一笑,继而上了马车往文安王府去。

    至文安王府东角门,二人下了车,合一微微一笑,双目环顾四周,见角门还未开,四下也只有云峥与莯儿两个下人。她突然伸手抱了抱泽昱,却听泽昱嚎叫了一声连忙躲开。合一这才发觉不对,忙问道:“皇兄还是打你了是吗?你干嘛忍着不告诉我!”

    门上小厮们许是听了这一声,忙打开门,向二人请安。合一顿时眼中衔着泪,一把拉着泽昱的手腕便进了角门。声音有些微颤得道:“哪里安,快去请太医来瞧。”边说着边拉着泽昱往自己屋子去,饶是泽昱连连说自己无碍,合一也是充耳不闻。

    我刚与管家媳妇们打点好府里的事,她们前脚儿刚走,便有小厮来说合一带了泽昱去明珠阁。我一听便起身往那边去,这丫头愈发不成样子了,未出阁的姑娘家随意带男子进自己闺房,成何体统?

    至明珠阁前,却见合一坐在一旁哭,泽昱在一旁又是作揖又是赔礼得劝着。二人见我来也都暂且停下向我请安。合一请了安便连忙对我道:“娘亲,昱哥哥身上带了伤。”

    有伤?只怕是又被皇上教训了。只听泽昱道:“叨扰婶娘了,泽昱不敢冒犯。只是若方便,暂借厢房一用。”

    我也不及多问,只让人先带着他去了东厢房,转而看着合一严肃道:“愈发得没规矩了!看我不收拾你一顿!”

    孰料合一并不理我这话,跟着泽昱便往东厢房去,我无法,便也过去。正好下人也请了叶瀚渊来,问了问泽昱是何故,泽昱只说是皮外伤再不多言。闻之,叶瀚渊转身向合一道:“端王爷须将上身衣物除去,还请公主回避。”

    我也不看合一,便知她是大不情愿的,只让人带了她出去,她才看了看泽昱离开。云峥将泽昱上衫脱下,我只瞥了一眼便再不忍心看,他背上交错的紫红色印子,每一道皆有二三指宽。

    他趴在床上,叶瀚渊从药匣子中取了上好的药水先为他擦拭了一番,又叫人去药房取了草药煮熟捣碎敷在他背上。只听泽昱笑道:“凭白叫婶娘操心,是昱儿的不是。”

    我有些责怪又有些心疼得道:“你这孩子!说什么操不操心的话,自己挨了好打,还顾着旁的……皇上也真狠得下心。”

    他一笑:“不怕您笑话,我可是名副其实的滚刀肉。皇兄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你也是,不好好在南书房,偏偏逃课给合一过生辰,她一个姑娘家的生辰,哪里比得上你的课业前程重要?”

    “我答应过她一定为她庆生,况且又是她及笄礼的大事,如此我也不是食言而肥了。况且那些迂腐的道理,听与不听都不过如此。婶娘的教诲,倒是更叫人受益匪浅呢。”

    “这话亏得未让你皇兄听到,你啊,偏偏生了这么个性子。”我摇了摇头又道:“合一就是缠人,偏你信她!”

    他突然顿了顿:“都说感情之事最难收放自如。您是过来人,必定是懂得。”

    我不禁叹道:“你一个郡王,她是公主,你于合一的心意我知道,不过说到实里,皇上许是不会恩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不也正相信这话吗?”

    我望着他的眸子,他的眼神予人一种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清澈柔和,不似唐连佑那般双目似箭,明亮中带着些许僵直。“昱儿,合一于你来说是什么人?”

    他毫不犹疑得答道:“是至亲。”

    “敦静昭仪有你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儿子,她若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泽昱心如日月,请您莫要让明珠投了暗处。”他身上动弹不得,眼神中却让我看出他的诚意和恳切。那种目光令我再一次犹豫。我长叹一声:“你先好生养伤罢。”言罢,便起身出了厢房。刚跨出门槛,正要从左面的穿廊上走,却见柱子后斜斜地被月光照出一道纤瘦影子来,心中一笑,方转身从右侧的廊上走去。

    月光纤瘦如她的影子,却皎洁清丽得动人心弦,泽昱之于合一那种纯粹的情,其实是我一生所求不得的,到底是我的孩子有福气,唯愿她这一生都能在那种干净的温暖之中平静温和。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