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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清秋令·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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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隆八年秋,他那日朝后回来便打点下人收拾行囊,问他要干什么,他却只说是要带我出去。匆匆准备,身边只带了清夜和浛绛。换了简便的衣裳便和辰珩乘马车出城。

    他这举动来的很是突然,让人不禁满心疑惑:&34;去哪里?&34;

    他旋了旋扳指,忽地抬起头望着我笑了笑:&34;阮籍猖狂,愿效穷途之哭。&34;

    &34;那……&34;这一字出口便被我咽了下去。望着他笑笑:“王勃写“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苦。你倒改成愿效,不过既效法阮籍,也先从身外来做,你也扪虱而谈啊!”

    &34;我倒是吃得,只是你必定要嫌弃我,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为何为之?我也只能饮酒到穷途,再学他叹一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34;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也不知走到哪里,颠簸了半日的功夫多少有些头晕。我们便在停脚的驿站歇下,喝了粗瓷碗乘的茶叶末泡的水,只一口便再难下咽。他见我这般,取了皮囊给我,还笑道:“你可是尊贵日子过关了,殊不知百姓家里能有这个也算是不错的了,亏得你托生的好,莫不然这爱干净的毛病可不知怎么好。”

    “是是是,你是见过世面的偏偏咱们便成了井底之蛙了。”

    稍作歇息便又上路,一路向南行去,至一条河边,河水时而湍急时而缓慢,却见辰珩与清夜挽了衣摆,袖子准备下河去。我赶忙拽住辰珩:“都入秋了,水凉的紧,哪里有那么好的身子让你折腾”

    他笑了笑:“无妨,且不说这般日子少有,只看眼下这河里的美味我可不愿放过,你若是不想吃,我也不强求。”他脸上显露出少有的轻松的神情,像个贪玩的孩子一般抄起家伙便冲到河里。

    远远的桂花香太过浓郁,掩盖了秋天本来的味道。透过树叶交错的光芒落在河底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婆娑的树影流淌在河水之上,暗影流光,如此景致,只看一眼想必便能铭记一辈子。

    我脱了鞋子在离辰珩不远的地方踩水,河水没过膝盖,打湿了挽起的裤脚,欢声笑语间忽听到辰珩唤我:“砚儿,快来!”

    一愣。见他手中鱼叉上已多了两条一尺多长的草鱼。清夜和浛绛在一旁生活,辰珩将鱼叉递给清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我走到他身边,半带着打趣的口吻道:“没想到咱们文安王爷也会这渔夫的手艺,当真不容小觑。看来我这一路是饿不着了。”

    忽地脚下一轻,他猛地抱起我在水中打转。仿佛一瞬间漂浮在河水上,秋风凉瑟瑟地滑过身旁,漾起我们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尝到了久违的酒香一般,许久都未笑得这么开怀。我紧紧环着他的脖子,直到他放下我,让我在河边的石头上站稳,鬓角的发丝掠过脸颊,我环着他的手却迟迟不愿松开。

    这样的感觉,好似多年前的相遇,却又不尽相同,这许多年来,岁月磨砺了太多旧时的感受。而这一瞬间,恍惚又寻到了那一丝感受。这一年的秋光并不萧条,纵然是冷冷的风,落到心底都是清凉之感。

    香炉峰的枫叶犹如缀上胭脂一般,美若女子,尤是在晨雾之中登顶而观日出,世间一切诗词歌赋都道不尽那绝美意境。清晨的风拂起衣襟,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他将我揽在怀中,细腻的温热我的身子。

    他握紧我的手携我登上长城,城壁连绵不绝,天地旷远只剩我与他,这天下江山,从来不是属于谁的,亦无人有占据它的资格,而此时此刻,却有与我一同怅惘江山之人,他非江山之主,却予我江山之心。

    他教我骑马时的关切,唯恐不小心我便会跌下来,生怕我受伤最后还是握住我紧抓缰绳的手在我身后,漫步在傍晚的河畔,紧贴晚霞洒落的秋意。

    不知他是否是刻意带了那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披风,每每凉风入襟,他都会为我披上。让我吹来那首《合欢辞》。伴着万里清光,风阵阵摇落生息,片片坠落河面,涟漪晕晕,埙声低怆。他似是沉醉在乐曲里,却忽问道:“这曲子既叫合欢辞,缘何要以埙声来奏,这立秋之音,未免显得悲怆了许多。”

    “曾写这辞便是怀着立秋之心,纵然数载光阴已过,亦不愿让她失了本来的味道。正如那些年你听到过的一样,虽悲怆,亦是余音无法替代的。”

    清秋之夜,他问我还想去何处。我回答:“去哪里都行。”

    他思忖片刻:“海边景色绝佳,如何?”我点点头,这段时光里无所谓所处之地,主要的而是那处世之心。

    “明日是重阳节,雇来重阳登高临远,咱们若去海边,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有何妨?未必海边便不如高出,想来辽阔景色,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海边尚有不同由于高出的意趣。”

    “何时成了游方道士了。”话音未落,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待会儿你便坐在马车里睡好了,这般慵懒,若是我像你这样上朝”还未说完便摇摇头闷闷一笑。。

    借着他这话,我一伸懒腰便挂在他身上:“我睡着了!”便再不作声,静待他的反应。

    “哪里像是个有了孩子的人?”顿了顿笑道:“我可不管你,在这儿睡着,等着熊瞎子来吃了你。”

    “你别把我当成合一那么大,说个什么都能把人唬住。”

    “保不齐那赖皮的小丫头便是从你这儿学来的。唉!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还说话?”

    我心中暗笑,不再理睬他,他只是一路将我抱上马车,让清夜浛绛赶车,我与他坐在里面,我靠着他的肩膀渐渐沉睡。

    虽然马车颠簸,但是一路还是睡的很是安稳,再醒来时是因忽然觉得马车停下,睡眼朦胧的挑起帘子望着外面。俨然是到了县城中,马车停靠在客栈前,一切安置妥当便已近傍晚,因是听说夜间会有庙会,庙会里各样的小吃数不胜数,我们便只随意的吃了点东西,等着晚上的饕餮大餐。

    我站在楼上远眺窗外,便能望见远处一望无际的渤海。自打出来,我还是一直放不下孩子们的,合一必定是吵闹着让人无计可施,不过有他三个哥哥哄着,想来也无大碍。辰珩只说告了休沐假,问及细处,他不多言,我便不再问。这几日的时间实在太短,稍纵即逝,待回到京城一切又该回归正轨,想想虽然未免有些失落,但是放纵的生活若是过太久,要么成了真正放荡不羁之人,要么便会颓废。而我们,终究是做不了放荡不羁之人的。

    这里虽不比京城,但庙会却似乎比京城要繁华许多,结灯挂彩的好像过年才有的景象,放眼望去,灯笼成排结在树上,比肩接踵,虽说热闹,到底有些不大舒服。最为特色的便是庙会小吃,多是浮摊,支个布棚,亮出字号,里面摆着条案,长凳;有的只将担子停在一旁,任人围拢,且庙会中的小吃便宜味美。锣鼓声,吆喝声夹杂一处,好不热闹。

    正瞧着不远的摊子前挤得水泄不通,却能听见吆喝着:“热烧饼,热果子,请吧您呐!”,辰珩兴冲冲的拉着我走过去,不待清夜付钱,便兀自拿了铜板要了芝麻烧饼。他笑嘻嘻得把烧饼递给我:“尝尝。”一想这和面,捏饼,摊饼的过程,便不由得“退避三舍”没了胃口,他见我这般自咬了一口,瞧着有滋有味的吃着:“干净着呢,况且老话讲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这般,今儿这么多美味,可要辜负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有些迟疑的咬了一口,芝麻葱油的香味儿充盈于口,真是引得人垂涎三尺,忍不住再多吃几口,他看我这样子也不禁笑出声。边吃边喝,我们也俨然成了平头百姓。

    “扒糕!扒糕!筋道的扒糕了!”若说我对别的不感兴趣,但若是有扒糕在我面前,我也是绝不吝啬的。因是早已入了秋,故而卖的都是热炒扒糕,却未想辰珩早已先下手买来和清夜二人吃了起来,喝了两口豆汁:“买扒糕也不想着我,自己吃得开心!”言罢便抢过他手中的扒糕,美滋滋的吃起来。辰珩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都不太清楚:“你既嫌不干净,我就自己消受了!”

    浛绛站在清夜身边笑道:“小姐,真的很好吃。”见她这般,又好气又好笑,我也不再理睬,狼吞虎咽的吃掉手里的扒糕。

    蓦然间,我不是他的王妃,他亦没有身负文安王的枷锁,我们只是简单的布衣夫妻,在庙会里完全没有礼法束缚,食豆醴而畅笑,在人群中看变脸,我从来不知,亦或是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陌生却熟悉,简单而快乐,不需要去猜测他的心。

    民间百姓夫妻是否时常都能有这般和乐?倒是有些羡慕他们,其实很多事还是质朴些更为轻松。我们吃了不知道多少东西直到撑的快走不动路,却仍旧是兴致未阑,他便又带着我往不远处的月老庙去,月老庙从来香火旺盛,世间男男女女都渴求一心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结红绳,寓意二人同心同德,不离不弃,纵然我已嫁给他多年,此时此景,也不免令我感动。

    月老庙周围的路旁热热闹闹的摆了许多小摊,卖些针线,布帛,首饰香袋,走过卖糖人的摊子,辰珩忽然停下脚步:“若是合一得知咱们在这儿有这些好玩儿的恐怕又要翻天了,回去千万别跟她说。”

    我低声一笑:“那是自然,我也想耳根子清静些呢。”

    “平常人家情投意合的夫妻都彼此相赠信物,你可送我些什么?”我不经意的,却又实实在在是刻意的对他说。

    他从衣摆中取出我给他的同心结:“有这个啊。”

    “那是我送你的,不一样。”

    他却只笑了笑:“那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买来的你必定不喜欢,若是合心意的一时半刻又想不到,便等我想到了再说吧。来来来,这么多吃食,咱们就别说这些文人的东西,我可是要做饕餮了。”言罢便拉着我往前面去。听闻这话我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他刚在衣服中寻觅时,还以为她能给我什么惊喜,现下倒有些冷水浇头的意味。也罢,毕竟是男子,哪里有那么细的心思,我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便跟着他去了。

    听当地人说庙会直到寅时才会撤去,然而今夜高兴得早已忘了时辰,吃了许多平常吃不到的东西,坐在茶馆里听茶客讲些奇人轶事,而我与辰珩则坐在窗边的位置,窗外是茫茫黑夜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瓷盅里沉浮的茶叶,虽是再普通不过的茶,但饮一口却是茶香四溢。

    品茶,其实更多的是在品味自己的心。

    快近卯时庙会的小摊才渐渐撤去,然而一片红灯笼的颜色却并未改变,只是天色已渐亮,天依旧是秋的清凉,因是晨曦未开之时,冷得能呵出白雾,趁着晨光熹微我们往海边去。

    脚步刚站稳却险些被呼啸的海风吹个趔趄,目光所能及的尽头,是显得有些冷清的暗灰色,仿佛天地还沉睡在梦里,并没有多少生机,猛烈的海风将海水打上岸,一层一层的从风起云涌到沉寂滩涂。海的颜色清的像镜子一般,看不透的是镜中的深邃。

    破晓,似是从水天相接之处透出一片光来,愈渐明亮的色泽仿佛笔下山水随着海水波澜层层漫透天空。我好似在马车旁呆立了许久,为这上天的传世之笔而倾倒。

    海风,金沙,海鸥之声萦绕耳畔,沉醉中不乏清醒,惊叹至极却有些后怕,生怕这和谐声音被打破。

    忽地一道红霞似是从微光之中冲破而来,一刹那间初阳被云层托出,恍若被海水化开一般越发的明亮。渐渐的,初阳似乎慢了许多,缓缓地步子探上云层,冲破云霞,一跃而出,深红色像是沉檀色的唇脂,却又并非是他物所能相较,一刹那间,深红颜色的夺目光亮穿透云照在我们的身上,而那意味却能够深入心底。

    直到海上的初阳渐渐沉寂,放眼天色,一片蔚蓝,我的心才逐渐随之平静,我曾赞叹海棠小巧之美可予人惊世之叹,未料清晨海岸的美足以叫人迷失心志。

    时近寻了附近的一处农家驻足,家中老夫妻二人很是热情,只当我们自富贵人家而来,也不多问。因一夜马车颠簸,我睡了一路尚且觉得倦了,更何况是辰珩一宿未眠,简单打理一番便暂歇下。不知为何,每每与他一起出来便唯恐他不在身边,哪怕一时半刻,心中都很是忐忑不安。故而我便在他身边睡下,直过了午时,老妇人叫醒我们,再者海边小院中享受了一番农家风味。不禁想到“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句子,别样滋味倒也新鲜。

    午后,他带着我在田间漫步,因过了秋收时节,故而所能见者到底有些萧瑟。他鼓动着我骑到牛身上,尽管我连连摇头还是被他抱到牛背上。放下身外之物的感情恐怕才是人世间最真实的表露。

    玩闹累了,我问他还去做什么,私心里是想在仅剩的时辰里能与他多待一会儿,因为这日一过,我便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王妃。他轻轻揽着我的肩膀,回答我:“等着。”

    “等什么?”

    “清晨海面的风光你已见过,我却更喜欢傍晚夕阳西下的景致,若不经历一番,当真可惜。”

    那片广袤蓝色在我脚下汹涌澎湃,我踩在海水中,任由海水漫过脚面。礁石静静伫立,永远不随海风消逝。远处的夕阳余晖渡下无边的光芒,照亮我被海风拂起的裙摆,照亮他被海水打湿的衣裳,照亮我们拉着手笑着,闹着的身影。

    天色渐暗,远来的云层被扫上淡淡的紫,其间不经意的带了些淡粉,自然到无可挑剔得融落到天边,云卷云舒随风迁延。流云溢彩被即逝的余辉勾勒出金黄的光晕,似是长长的翎羽,舒展向四隅。

    沐浴于霞光之中的海岸是一切人世色彩无法雕琢描画的画卷,浑圆金红一轮向一边坠下,慢慢消逝这天地人间的绝美。

    浅水倒映霞光,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那一片苍凉壮美浸入我的眼中,落日融金,海天同辉。

    望不见自己在这画中的样子,却见他坐在石上,卓然立于广袤苍穹之下,飘摇曲折的海风拂乱鬓发,拍岸而起的海水浸湿衣角,怆然望向天际的目光,似乎流转出天地一般。

    落日不比初阳来的缓,夕阳坠落,余辉沉寂似乎只需弹指。

    他说他更喜欢落日。

    日落所予人之念,恐不可预知之事不能及,永远不知下一刻,还是怎样的颜色,怎样的光景。他躺在大礁石之上仰望夜色。这绝妙天工,于我而言,是希望中的些许悲凉罢,正如世间许多人,有太多时候生死,爱恨,荣辱,得失,或许短暂得持,然转瞬间便可能是沧海桑田,或许并未得到,纵然尽力一试,却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无奈之事。

    直到坐上回长安的马车,他抱着我在马车里,才从怀中取出一个项链似的物什给我戴上:“你瞧,这石子多像红豆,巧夺天工之物,当真让人赞叹不已。”

    我仔细端详那比红豆略大的石子,被他用红线串起,倒别有意趣:“红豆是相思之物呢。”

    每至深秋,尤是秋夜,我便喜在临风楼最高的所在望尽长安秋色,似乎手中把玩的滴血红叶,只消一片便能遮住满目繁华,细细品着桂花酒,方才合了秋所应有之意味。

    已是落日许久了。厚密的云层一直从天际漫上来,像是一笔重彩留有韵味得拖出参差尾印。灰紫暗淡的颜色令人觉不出丝毫美丽模样。唯有头顶一片被云零星铺散的方寸,才为月色晕染开苍穹。满月被云遮得失了团圆。或许这夜阑秋色,本就是添了惆怅的。

    时而风起,撩动着发丝过脸庞,残枝映地,或许便如那青丝光影,落在我的脸上。皎洁清色错落斑驳,却也有些许若隐若现的光亮穿透眸子,在内心深处荡漾起如星斗的微光。

    酒是多情汤,暖了我心中千丝万缕的记忆。我似乎是在那几日的梦里一直沉睡着,沉睡了整整一个冬,以至那年的冬天在心里几乎失去了位置。

    最普通不过,却最是难得的日子终归沉寂。刻落到我心底,恍若腰间垂着的五福镂空岫玉佩的绝妙纹路,分毫工刻,一丝不苟。

    颈前坠着的小石子一直沉静安然,每每叫人想起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殷红颜色美艳纯粹,天然姿态动人心思。色与态无论哪一样,但凡拥有其一便是莫大幸事,而这小小石子却将这二者尽付于我,想来我亦是这世上幸运之人了。

    这一年,我与他走了很远的路,从长安至金陵,看阳光之中的长安风光洒落满身富丽金色,任柳絮漫天的金陵别韵将我们变成“白头夫妻”。那些林林总总的景色,看不完的繁华盛景都一一成了过眼云烟。

    望着眼前依旧不变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四季更替之时还会有些不同的颜色。我将目光极尽推向渤海所在,其实什么也望不到,却又实在觉得翻滚的海浪,破晓的天色,金色的沙滩,鸣叫的海鸟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远处晦明晦暗的天际线。

    辰珩说,多年后,仍旧能与我这般,做最简单的白头夫妻,哪怕仅是柳絮落满头顶,也能怡然自乐。我亦与他同许这白头之诺,然而这誓言却未到得了白头,恰如人生诸事,一切光景,过了,便是一辈子。纵然重复,亦不复当年。

    冬至。

    一切都平静得如冬日的大雪一般。辰珩对杨清湲一如既往,对泽缙虽说因他抓周时候的一出闹剧惹得辰珩十分不悦,但到底因杨清湲的缘故,再有毕竟是他亲生的儿子,父亲的心自然是掩不住的。

    且说那一场闹剧,只是犯了辰珩心中的忌讳。抓周当日亦是依例摆了所需的东西,谁知乳母将泽缙抱在红毯中央,众人瞩目他到底能抓个什么,他却偏偏不理那些物什,偏偏往辰珩的桌案处爬,拍着椅子面儿便要往上爬,所有人皆不知他要干什么皆立在原地望着。谁知泽缙因爬不上去,“哇”得一声咧开嘴哭了起来。因那案上尽是辰珩的东西,下人们也不敢擅动。故而辰珩过去抱起他,依样拿着案上的东西给他看,可是笔墨纸砚他都呼扇着手一概不要,最后辰珩才拿起桌角上放着的王印放到他面前,泽缙伸出两只手便要抓,辰珩当时脸色便不大好看,将拿起的王印又放回原处,让乳娘来抱泽缙。

    谁都知道辰珩的意思,尤其是杨清湲,更是因这一举动紧张得笑不起来。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我本就不想辰珩对杨清湲和泽缙有什么好耐心,如此一来更是遂了我的愿,故而我只是冷眼旁观,并不置喙。只听杨清湲轻声道:“王爷,泽缙刚满周岁,王印在案角,许是他瞧着显眼”

    辰珩一摆手,她顿时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他冷冷一声:“本王今儿说明白了,这府里头的人和事该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不要妄想着得到不该得的。”

    堂堂文安王竟跟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置气,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小气。而他后头这话便叫人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杨清湲入府以来辰珩全然没有亏待过她,人总是免不了恃宠而骄,所求不满。我也知道他盯着我这文安王妃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她生了泽缙以后,更是司马昭之心。因她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权衡内外,她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故而我也是隐忍不发。辰珩今儿这话可是重重得打了她的脸,众目睽睽之下便在下人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比我更乐意听到这话的人了。故而因这事儿,辰珩又半个月都一直冷着杨清湲,她也算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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