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舞高楼·雩?
醒来时还是晨光微熙,床边垂下得红纱帐旖旎浓情未歇,散落枕边的珠钗翠环沉寂安静,我望着身旁的他,顿时两颊又添了一层红晕,手指轻轻滑过他脸庞的轮廓,手掌停驻在他的后背,却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当日哥哥说他十六岁时出征差点丢了性命,莫非便是那时留下的我不由得感叹他这些年的经历,他已微微地醒来,见我望着他,他用手指轻轻弹到我的额头上,笑道:“又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想你。”我面色微红,往他怀中拱了拱。
“想我什么?”他笑着揽着我的肩膀。
“想你懒得紧,我都醒了许久了。”
“你定是存了什么玲珑心思,我不跟你计较,今日还要入宫拜礼,快些起来吧。”言罢他便起来随意穿上中衣走到门口吩咐人取了干净的中衣来,却不叫人伺候,只自行换下,又将我们的喜服丢出去让下人挂在太阳下散散酒味,转头看了看我,眉宇微挑:“你可是要赤条条的一直窝在被子里?”言罢便将衣服拿到床边。
听闻他这般说,又觉脸上一团火热。只见他转身到屏风前,背对着我,有意无意的摩挲屏风上的花纹,虽说已是共枕夫妻,到底还是羞涩,他这般做自是照顾我的心思,不再多想便连忙换上衣服。
卯时三刻我们便乘马车进宫,至保和殿向皇上拜礼,直到午时才算是告罄。只因辰珩自小便由贞惠昭仪抚养长大,我便与他一同去了华阳宫,行过礼,又同昭仪说了许久的话,方与她告辞。
刚回到府中,便听闻长府官赵可来报:“王爷,两位夫人说要来与王妃奉茶。”
他并未置喙,仍是淡淡地吹拂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赵可望了我一眼,又道:“王爷,这原也是必要的礼数。”
辰珩只挥了挥手,赵可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便闻她二人已至,辰珩也只是点了点头。
我心中也思忖:只知是皇上为了照顾老臣的体面,便指给他为侧妃,只说这两人入府五年的光景,却未有过子嗣,可见辰珩态度如何。她们进来,很是恭敬的请了安,辰珩也未抬头看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免礼。一眼看去,两个形容俏丽,与我差不多的年纪的女子,一人着装很是谨慎,只着了一身丁香色锦妆花长裙,眉眼清秀。另一人身着一身浅青色烟罗衫,自打进门便一直笑着。我是自心里便不欢喜的,又有谁愿意与他人共侍一夫?这二人出身也不算高贵,一人为从三品参政道吕伦鸿之女,另一人为正四品盐法道贺才永之女,单说出身便已无相较的意义。下人端上茶来,她们一一敬上,我也各自饮过。见她们还是站着,到底情面上也是过不去的,却未曾料辰珩却出口一句:“既然礼数周全了,你二人便回去吧。”再不多言。
我见她们眼中似有失落之色,辰珩既如此我亦不好多言,她们俯了俯身便告退了。
见她们走后,我方道:“怎的这般抹了她们的面子。”
他冲我笑了笑:“当日皇兄将她们指给我并未说要我以真心相待,安抚老臣的手段罢了,便只在府中养着也就是了,我是遵旨行事,况且当日我遭事,那吕伦鸿和贺才永可是紧着往废太子那边儿靠,打量我不知道,我不提是瞧着这些年的体面。他们既觉得名望富贵是多好的东西,也自然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不似你,我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个晚上你与我饮酒,也自不会忘了你父亲与哥哥的照拂,不然御林两载光阴,当真消磨人。”说着向我一挑眉。
我微微一笑:“父亲与哥哥自是秉持本心之人。”
“日后可是要劳累你了,不单要打理这府中各处,还要里外支派着。况且我还想着得享天伦之乐呢!古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可是要做极其孝顺之人,必定是要儿孙满堂的!”言罢朝我得意地笑了笑。
我轻轻啐道:“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嫌罢了,饶是你再娶几房姬妾,自有儿孙满堂的福气让你享!”
却听他笑言:“清夜,晚上叫厨房做道西湖醋鱼,若是醋不够使,尽管找王妃要去!”
清夜很是聪明,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得嘞,奴才这就去。”言罢,还不忘向我这边望一眼。
“你便听你们爷胡支派去!”我呶呶嘴。
又玩笑了许久,他因领政殿的事情还未处理便忙去了,我回到雩轩,坐在花圃旁的围栏上,望着摇曳在风中的白海棠,洁白似雪,零星几朵探出围栏外贴着我的裙子。北周庾信《秋海棠》中写到: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我所爱白海棠,当是如此,春风和煦,阳光温和之下的花儿看似娇艳,到底如美人灯,吹吹便坏了。不比这秋风萧瑟的时节更能看得出花的品性,白色,是干净的颜色,海棠花瓣也极是简单,更是因着没有香气的缘故,让人觉得不似那般轻薄。亦或是那解语花的名字令人沉醉。
时至戌时,我正在楼上酌酒,女儿红的琥珀色透出白玉雕花的酒杯,似有一种朦胧沉寂之感,化在口中的绵醇丝丝缕缕抚醉人心。忽见两个小厮抬了一扇沉香木屏风,待他们抬至屋中摆好便退下了,只见面儿上画着一双男女,相立海棠从中。我看了看,许是借了酒的缘故,至桌案前提笔在屏风上写下: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却闻辰珩的声音:“你倒是不客气,且送来就闲不住了。还在此处偷偷的喝酒。”我只笑了笑并不与他斗嘴,方同他走出去,立在楼阁上向远处的微茫望去,便闻辰珩道:“我知道你是最喜欢景色之人,出征前夕便让人建了这雩轩,想是站在楼上,赏花赏月赏雪都是极好的,逢着美景良宵,弹琴吹箫,品茶,饮酒更是应景。”
听闻他的话,我心中自然欢喜,转过头,望着他的双眸笑道:“可是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他双目含情,笑言:“我更愿看到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我顺手将身旁小桌上的另一只酒杯斟满,递给他,见他望了望杯中的酒液:“玉腕盛来琥珀光。”
我莞尔一笑,目光婉转,举杯饮下:“与子结绸缪。”
这般光景却让我生出惆怅之意,我心知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生怕会被这醉人的酒杯杯蚀去心,生怕这般温存缱绻只是过眼云烟,所以仅仅说了那句与子结绸缪,殊不知前一句独有盈觞酒才是我的心绪。
又是一夜缠绵,秋风疏落树影,雁过无痕仅仅洒下无边空旷,栏杆上的海棠静静地听着寂寂地更漏声,雩轩的烛光迷离了纱影,微微地透过描金的白海棠花,在红色茜纱影里,温存了夜。所难忘者,他贴近我的耳畔:“柳砚是我此生不会丢弃的女人。”